第9章 第九章
“一一准备好了吗？今天你要去体检，一会儿兽医就来给你麻醉，你不要怕，我会全程陪着你。”
野放前一天，苏家琦蹲在萧云落的笼舍前，难掩兴奋的轻搔他的粉鼻头。
在经历了萧云落的“七日梦罚”并被主任敲打后，苏家琦发现中心里再没人说他闲话了，领导同事对他的态度仍说不上亲切，却客气了不少，再加上他参与合作项目的申请获得了批准，即将远离人情是非，心理压力骤减，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萧云落隔着封板哞叫，听着像在撒娇，其实是在发牢骚：麻醉麻醉，那些兽医怕不都是属蚊子的，扎虎上瘾。
可牢骚归牢骚，他到底还是又被一针撂倒，等他彻底昏睡过去，四个壮汉开笼将他抬上推床，个个喘如老牛：“这虎到底多重啊？看着比刚送来那会儿又大了一圈。”
“等下上称就知道了。”另一人抹了把汗说。
麻醉大型动物是件极具风险的事，计量掌握不好动物提前清醒会威胁人身安全，到时间不醒则可能因为体重过大压迫脏器，造成动物死亡，需要注射清醒诱导剂。
“完犊山一号”被麻醉之后，血压和体温下降，呼吸频率渐弱，唾液泪液停止分泌，体检必须争分夺秒。
苏家琦守诺全程陪着它，看着它被推进核磁机，抽血取精打疫苗，做体内外驱虫，洗牙以及植入颈后追踪芯片。
老式的追踪项圈多少会令动物不适，许多年前就被淘汰了。
“好家伙，不算尾巴，头体长2米4，体重520斤，已经达到雄性成虎的标准了，小苏你是把一号当亲儿子喂了啊。”最后一道程序是量体，兽医主管点着地秤上的数字跟苏家琦开玩笑。
苏家琦也是第一次见到全须全尾的名虎，他打量着一一“伟岸”的虎躯，也纳闷：“就按标准、喂的，绝对没给它、加餐。”
谅他们也想不到眼前的虎子有修为，仅靠吸收天地灵气就能茁壮成长，何况它还天天好吃好喝笼里蹲呢。
主任上前比了比“完犊山一号”傲虎的胸围，冲苏家琦弯起眉眼：“是这虎基因好哇，多亏那晚它没冲动蹿出来，要不可就白瞎了。”
“是啊，还好保住了，它现在最多三岁，照这趋势，长到600斤不成问题。”兽医胡撸着虎腮上支楞的白色环鬃赞叹，“瞧瞧这头脸，我干兽医这行也不短了，还没见过比它更漂亮的公虎，跟国画上画的似的。”
“可不，将来的崽子也错不了。”主任喜笑颜开。
苏家琦听着他们夸一一，心里美滋滋，也暖融融的。
过往的经历让他怯于与人交往，却喜欢跟动物相处，上大学前，村里的猫狗禽畜都很亲他，从不朝他乱叫乱吠。
到中心后初次近距离接触东北虎，他就爱上了这种美丽的生物。
它们是那样的强大独立又不乏细腻温柔，无畏恶劣的环境，站在食物链的顶端，是他的向往，他的图腾。
苏家琦为他们倾注心血，也被它们回以无言的信任，比如小花、小米粥三兄弟，还有死去的大龙。
但一一无疑是所有虎中最独特的，不知来处，素昧平生，甫一相遇就将无端的善意给了他，敏感于他的情绪，每每在他需要安慰时都入梦相守。
如果他有朋友，把这些说给对方，对方绝对会笑他：虎痴一个，发癔症了。
动物的确可以通过呼吸心跳和体味感知人类的情绪变化，可入梦相陪？不正常人类研究中心欢迎您前往就诊。
好在没苏家琦没朋友，更清楚自己没疯，他相信自己和一一之间有条无形的纽带，牵引着小虎来到中心，绑定彼此的未来。
别人怎么想都没关系，只要他和一一知道就好。
苏家琦望着“完犊山一号”，伸手覆上它额前的王字纹。
这一摸可不得了，兽医叫得好像空袭警报：“啊啊啊，睁眼了睁眼了！快补针！快！”
助手边“卧槽”边兵荒马乱地往虎屁股上怼了半管麻醉：“不该这时候醒啊，怎么搞得啊？”
萧云落满头黑线：我修为刚恢复到三成就又被扎，你们这群蚊子精没有心！
他的两成修为相当于金丹期，三成就是半个元婴了，再多麻药都扛得住，但为了虎尻的福祉和兽医的嗓子，他压下心中雀跃，吐着舌头一动不动，直到被推回笼舍。
“它是知道明天要被野放，高兴得蹦迪吗？”监控员密切关注着一号，看到他在笼舍里跑酷挠地掀翻栖架，好笑地问主任。
主任摩挲着下巴：“它这个年纪不该这么淘了啊，我也是头一回见到亚成体有这种行为，倒是生龙活虎。虎可灵气，兴许是真高兴吧。”
高兴就有鬼了！
他这明明是在发飙，都半个元婴了还不能化人形，气得他都忘记对监控做手脚了。
天道老儿，这笔账我萧某记下了，你就是嫉妒我英俊潇洒人见人爱！
“呦呵，怎么还躺下了？还伸爪，干嘛？向天再借五百年啊，哈哈哈。”监控员笑得肚子疼，苏家琦和主任也被逗乐了。
几分钟后，这条视频被上传到网络，半小时后名为《野虎disco》的配乐视频就冲上了热搜前三，被各大网站转载，上了央妈新闻，当晚油管点击破五十万，还被做成了各种表情包。
山哥倒地jpg-你这女人有毒！
山哥伸爪jpg-宝，我昨晚输了想你的夜～
山哥掀栖架jpg-你谈恋爱了？你牛逼啊！
山哥跑酷jpg-我520斤就不值得你心疼啦？
萧云落麻了，给自己宽心：人过留名，虎过留图，权当野放前最后娱乐大众了。
第二天，他被赶入铺满稻草的放生箱内，即将被装上直升机被运往新的野放区。
直升机载重有限，苏家琦不能跟着，依依不舍地透过箱上的呼吸孔跟他说悄悄话：“一一我知道梦里的你是真的，我会按照约定去找你，你一定要等我啊，一定。”
萧云落头抵箱璧“噗呋呋”：我萧某虽然肆意惯了，但对你许下的每句话都言出必践。
主任看他们一人一虎黏黏糊糊，并没有搬出规定对他说教。
人与动物间的奇妙感情，他深有体会。
当年他刚入职，跟着师父去虎崽幼儿园，看到一团团黄狸花猫似的小老虎，稀罕得不要不要的。
这群小家伙个个讨喜，看起来也大同小异，可真正让他疼了二十多年的，只有大龙。
他至今都记得大龙把小爪子轻轻放在他手心的触感，那一刻说是“一爪万年”也不为过，人虎之间好像结下了某种契约，彼此都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是不同的，没有任何妖艳贱|货可以取代。
一号和小苏也是这样吧。
主任等了一会儿，笑着上前拉苏家琦：“小苏啊，时候不早了，该起飞了。等你去了观测站，说不定还能通过野外摄像头看到它。”
“嗯。”苏家琦退开，清秀的眉头皱起，“也不知道它会不会、晕机。”
晕机是不可能晕机的，萧云落在修|真|界时，有事没事就爱御剑上天兜几圈，享受疾风穿过发丝，吹鼓衣袂的感觉。
直升机里没有风，他就放出灵识，自高空俯瞰渐渐远去的繁殖中心和人类村落，欣赏随山势起伏，葱郁连绵的针落叶混交林，以及如玉带碎琼般嵌在林间的河流湖泊和岸边成群的黑鹿狍子。
这景象实在令虎神怡，萧云落无比享受，藏在他储物空间中的小米粥却不这么认为。
-哈嘶，我爪爪悬空啦！要掉下去了吗？我好害怕呀！
-呜嗷，我也怕，我要回去找妈妈！
-哇嘎，没有妈妈小苏也行，我想他抱抱我！
三小只哆哆嗦嗦挤作一团，看上去像三只毛绒虎偶在叠罗汉。
萧云落失笑，用灵力圈住他们，给他们安全感：别怕，你们还在储物空间里，不会掉下去。这样的机会难得，我特意让你们从天上看看新家，这就是你们妈妈说的林海，是不是很大很美？
-看见那个在河里泡澡的棕胖子没？那是棕熊，我们食谱上最横的菜，等冬天为师抓一头给你们尝尝。
动物之间不兴辈分，萧云落却要他们与自己师徒相称。
-哇，师父知道的真多，那我们等着。
三个小家伙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始嘁嘁喳喳地讨论起妈妈给他们讲过的野外趣事。
而作为这世上唯一一只野放时携带“私货”的东北虎，萧云落的感觉颇有些一言难尽。
大龙去世那晚，他的幻影分身被老虎们看到了，通过他和大龙的对话，小花和福宝认定他是虎大仙，神通广大。
萧云落：……
人仙都没当上还虎仙呢，不过神通倒是有点儿的。
修为恢复到三成后，他便能够使用自己修炼出来的芥子阁了，入乡随俗简称“储物空间”。
空间像座巨大的药材柜，萧云落如今只能打开空置的屉子，一个屉子可容纳上百只虎崽，只是没想到小花真舍得把孩子交给他，实乃虎妈本妈。
－大龙走后，我一直在琢磨他的话。
昨天萧云落和邻居们话别时，小花这样说。
－中心吃喝不愁，可只有在林间奔跑过，感受过爪垫陷入雨后泥土和山中新雪的触感，闻过春花秋实的气息，才知道这里再好都不是我们的归处。
－我的孩子们留在这里，只会徒剩虎身永失虎魂。
－我爱他们，能教他们的都教了，求你带他们一起走，照顾他们到两岁吧。
小花望着睡在她怀里的仨崽崽，虎目含泪。
粥粥两天前才回到她身边，明日一别以后恐再难相见，不过这并不是坏事。
野外虎生残酷，为守护领地和食物，虎崽长到两岁左右就会被母亲驱逐，再见便是敌手。
求生场上无亲情，从这个角度来讲，小米粥三兄弟无疑是幸运的，虽然早早离开小花，但记忆里的妈妈将永远温柔。
萧云落有教养幼徒的经验，想来养小虎该比养小童容易，便答应了小花的请求，对监控进行了干扰，将三小只揣进储物空间。
空间里的时间是静止的，小家伙们在里面不用吃喝，萧云落怕他们无聊，还用灵力给他们变出了草地蝴蝶，让他们自由嬉闹。
－崽崽没了，人类一定会怀疑是你吃了他们，就像大龙提过的那只母虎。
瘦了不少的福宝忧心忡忡地提醒小花。
－那不挺好我就算食子也是老吴他们害的，再说我有过这样的行为，人类就不会再让我做妈妈了，我也不用为孩子们的未来忧心了。
小花幽幽地说。
-顾好自己，我向你保证，你的孩子们会长成出色的雄虎。
萧云落安慰她。
小花将脸埋在两只前爪间，呈俯拜状：劳你费心了。
-不会，他们回归野外是主任、小苏和每个爱虎人的夙愿。
就是小苏难免又会伤心一场，到时人虎再见，他该怎么解释呢？
直升机落地的震动，打断了萧云落的思绪，他的野放箱被抬到地上，泥土和青草的芬芳盈满鼻腔，像苏家琦身上的味道。
-我们到新家了，小苏很快也会来。
他对三只小虎说。
-好耶！
“‘完犊山一号’野放准备完毕，无人机摄像头调试完毕，飞行员和工作人员已返回机舱，即将遥控开启野放箱门。”参与野放的人员用对讲机向中心汇报。
随着中心主任下达“开箱放虎”的指令，萧云落翻了个金灿灿的白眼：哎，又到为师展现演技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