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学术沙龙
校车很快就抵达了主教学楼下。
同车的其他学生用各种不经意的方式眼巴巴地看着任西楼三人下车,盛齐看到路上不少人举着终端朝向他们，显然是在拍照。
盛齐下意识侧头看向身边的黑发青年，作为关注这个节目的aha，他当然不会不知道星网上aha们对这个beta的敌意。
只是今天这一场本该不好收场的冲突,却在任西楼下车后,没有任何特殊举措的,就这样平息下去。
“这就是脸的作用吗”他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他注意到任西楼似乎抬头往向另一栋教学楼天台的某个方向，他顺着看过去，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
“今天谢谢,等会记得看终端。”
任西楼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响起，盛齐下意识低头,视线里只能看到一双弯弯的绿眼睛。
年轻的aha慢半拍地点了点头“好,好的。”
任西楼笑了笑“陈最可能会晚一点到，我到时候帮你转达一下那我们先上去了。”
他挥挥手,长长的围巾被风吹得扬起。
商颂轻轻瞥了眼犹在发呆的aha，淡声道“走吧。”
盛齐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突然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打开终端,去看他刚刚在校车上添加的新好友。
oon你好,我是任西楼
oon「你有一笔转账待接收」
oon今天多谢
原来只是还校车刷卡的钱啊。
盛齐眉头垮下来,嘀咕“笑得那么甜还以为有别的什么事”
他随手点进终端里收藏的一个链接，打开隐私设置,光屏上出现一个纯黑的网页。
网页顶端有花体纯白的一串主题英文ecdarkness
盛齐点开一个纯黑头像的聊天界面，对方的id是一串五位数字。
darkness里所有用户的id账号都是注册即分配,不可更改，而id账号就是粗暴简单的按阿拉伯数字排列。
也就是说，id账号的数字越短,该用户注册账号的时间就越早。
darkness是近十年内在下城区逐渐兴起的交易沟通平台，也被人俗称暗网。
下城区不存在为用户间交易做担保的法律法规，也没有公认的官方，所有的交易网站都是私人建立。
而每个网站的兴起和倒台都意味着网站背后势力的潮起潮落，darkness能存活这么长时间，无非是因为它的前缀它背后的势力是ec中心。
盛齐的id是新注册的小号，有十位数字，这意味着darkness已经拥有超过十亿的账号，当然，这其中有多少活人尚未可知。
「我已经到目标地点了，你还要多久」
「快了」
「老板让你
别进去掺和，你来我这里拿了东西就想办法拖延时间离开科拉克斯吧」
「知道了」
盛齐一边发消息，一边走到教学楼门边的一颗梧桐树下，随手戴上卫衣帽子，然后低头拿了根烟咬在嘴边。
“奇怪。”
他翻遍了身上的口袋，没找到打火机，疑心是不是掉在哪里了。
只好干巴巴地含着烟，回到和任西楼的聊天界面。
神奇小子在哪里
神奇小子在哪里不用转账啦
神奇小子在哪里嗯如果以后有时间的话，可以约你出来玩吗到时候西楼请我喝杯奶茶就ok啦
对面一时没有回复，估计是在进会场，没关注终端。
盛齐含糊地哼了一声，嘴角勾起一点痞野的笑，眼皮垂着“不要受伤啊。”
那么漂亮的脸，伤到就太可惜了。
学术沙龙举行的地点就在主教学楼一楼的102会议教室。
一路上许多学生都往这个方向赶，毕竟主讲人是在信息素研究领域当代最具权威性的几人之一，且是研制出抑制剂的“天才”商颂的导师，同时还是科拉克斯大学的副校长，兼任信息素研究学院的院长。
这场会议即使没有节目直播的宣传，也必定会座无虚席、热度爆表。
任西楼和商颂一路顺着指引走。
他稍稍低头，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环视一周，很轻易地找出两三个神态举止异常的aha。
任西楼刚刚从校车上下来，站在教学楼下时，便发现科拉克斯主教学楼的地理位置相当开阔，正好位于周围五栋高度相当的教学楼环绕的中心。
放在平时，这个位置就是众人关注中心，而放在危机来临前，这就是活生生的靶子。
任西楼将主教学楼周围合适的狙击点都扫过一眼。
然后不出意料地被狙击枪的反光镜闪到了眼睛只有主教学楼正对面的辅教学楼天台有这样显眼的狙击手，当然，这种显眼只是相对于任西楼，一般人是无法隔着这样的距离敏锐察觉的。
“不对这不应该是总部一直追查的禁药组织。”任西楼微微眯眼。
如果禁药组织的人这么缺乏警惕心，早该在去年刚冒头就被侦察部死死咬住尾巴，连根拔起，一举拿下。
而周围还有许多潜在的高位狙击点，这些地方看似无人占领，但其中必然有来自审判庭的狙击手镇守的一席之地才对。
任西楼想到刚刚热情又略有害羞的年轻aha名字是叫盛齐。
对方身上气质倒没有什么不对，那点若隐若现的攻击性并不能说明他有问题，毕竟这个年纪的军校生，外表再怎么天真热情，性格上或多或少都会有点桀骜不驯。
而盛齐手部不寻常位置的茧子，步伐中超出一般aha的力度和内劲，都昭示着这个年轻人并不像看上去那般开朗无
害。
只是建立在对方军校生身份的基础上，这些也都勉强能够解释，但有一点解释不了。
盛齐卫衣口袋里不经意闪过的金属打火机一角，引起了任西楼的注意。
“我们坐这个位置吗”
任西楼站在阶梯教室后排，转头看向商颂。
商颂刚想点头，旁边响起一道温和而低磁的年长男性的声音。
“商颂”
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后的男人有一双婴儿蓝色泽的眼睛，眼角有淡淡细纹，头发是近乎于白的金色，长相有种慈悲的宽和感，类似教堂里祷告的神父。
他身上穿着深咖色呢绒大衣，右手臂弯里抱着一叠文件，鼻梁上戴着眼镜。
商颂看见他，身体微顿，然后颔首“埃德温导师，好久不见。”
“虽然节目组提前和我说过了，但看到你来我还是很意外的。”埃德温平和地笑着，“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出席这样的场合，不过难得来一次，要不要给我一个面子，坐到前面些”
他说话的语气相当温吞和气，没有一点大前辈的架子“刚好你们在直播，前面的位置视野更好。”
说着，他目光看向商颂身边的任西楼“这就是西楼吧你好。”
任西楼莫名觉得男人注视他的眼神有些不同寻常，他虽然对他人情绪不甚敏感，但对于视线却相当敏锐。
他能感觉到埃德温在望向他时，目光停留在他的眼睛上几秒。
这并非同他对视的目光，而是像在单纯凝望某种独立存在的事物，其中暗藏的复杂情绪一闪而过。
这样的目光，就好像埃德温曾认识什么故人，对方也有一双类似的绿眼睛。
任西楼眨眨眼“你好，埃德温导师。”
他看到商颂似乎不太乐意，像是要开口拒绝，背在身后的手便悄悄抬起，掌心轻拍了两下商颂的腰背。
“前面视野好像确实要合适一些。”他笑着侧头和商颂对视，眼睛眨了一下，“不如坐到前面去”
商颂“”
商颂忍着腰后酥麻的蔓延，勉强点头。
埃德温微笑着帮他们指了指方向，然后礼貌地道别，说自己要准备上台去了。
任西楼也笑着挥挥手，等看不到埃德温之后，他才挑眉望向商颂。
“颂哥，我们下去“
商颂看了他一眼，主动迈步下阶梯。
“为什么答应他。”
任西楼“嗯他不是你的导师吗，而且他说的也有道理，前面视野好些，直播镜头效果也会好些。”
“”商颂沉默了两秒，眉眼略往下压。
“嗯。”他淡淡道，“都行。”
这个埃德温真的是商颂的导师怎么感觉他们关系不好
话说回来，弹幕有人记得之前爆料的营销号说，伯尔德阁下是安格尼斯家主唯一的孩子吗这个埃德温
身份可巧了，他是安格尼斯家主唯一的弟弟，亲的
难怪我说这个配色这么眼熟
安格尼斯家祖传的白金发蓝眼hhh
谁说的，我记得上任家主就不是蓝眼睛
那位是基因变异好吧，概率多小
这俩人居然还记得给陈最阁下留个座位，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俩约会呢
陈最阁下可真是个神奇的存在无声无息的，一点都不像来参加恋综
他们找到座位后，没过多久，候场音乐声逐渐减小，主持人也走上讲台。
深红色的幕布下是矿石打造的舞台，闪烁着低调的暗银色碎光。
这是军团前年才在探索的资源星上挖掘出的新型矿石，据说有强大的抗击打能力，材质极其坚韧且不易变形，外观自带细闪，也有种说法是其中含有无法提炼的未知杂质。
这种矿石在市场上售价相比同类矿石价格上要昂贵数倍，也就科拉克斯足够财大气粗，居然买来打造会场的舞台。
任西楼对这样的学术会议没有太多兴趣，前排坐着的都是老师以及教授级别的研究员，均目光灼灼地看着台上说完开场白的主持人退场。
然后面带敬仰地望着步履优雅从容的埃德温一步步走到台前。
他们眼里仰慕和崇拜的目光简直像是狂信徒一般，可想而知埃德温在业内究竟有多么强势的声望。
“陈最还没有来。”
任西楼心想“节目组也没有额外通知是又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吗。”
他手伸进口袋，触碰到冰冷的金属质感，是他从盛齐那里顺来的打火机。
这个打火机是ec中心十周年限量发放，并不对外出售，只寄送给暗网积分在5000以上的用户。
暗网之于下城区，可以勉强类比为星网之于联邦，平时用户可以在上面交流聊天，但平台内涉及到的交易却不受限制，堪称肆无忌惮。
别说枪支弹药这些违禁品，人命也不过是最为常见的交易物品之一。
甚至暗网还有公开的悬赏榜单，只要你提前支付给平台悬赏金额一半的押金，且其金额足够高，就能号召起下城区所有亡命之徒供你驱使。
盛齐一个自称出身于中城区的军校生，却随身带着这样的打火机，真就仗着在上城区没人认得出来
ec的打火机，对面天台不太专业的狙击手，以及会场内堂而皇之装作大学生混进来的几个危险分子
有种不熟悉上城区法律和安保严苛程度的嚣张狂妄。
如此种种都让人感觉，这不是禁药组织亲自下场，而是他们花钱在暗网雇了一批来自下城区的佣兵。
那么问题来了。
他们哪来的途径把下城区那群人弄到上城区来的又不是任西楼这样带官方编制的审判官，真以为联邦针对下城区的隔离措施这么容易跨越
埃德温在台上的讲话已然开
始，会场内灯光变暗，只有讲台上聚光灯的光束依然明亮如火。
年近四十的男人站在高处，目光温和平静地俯瞰阶梯教室里的百余人。
他语气不急不缓，娓娓道来，面上又总是含笑，仿佛无论他在说什么，都叫人发自内心忍不住去信服。
埃德温目光状似不经意地和节目组的直播摄像头对视，蓝瞳中宁静而旷远的情绪配合他口中逐个吐露的晦涩词汇，让人有种窥探到未知宇宙般的震撼感。
听不懂好高深感觉误入科普频道
好像是在说什么信息素的发育分化过程的猜想，我刚刚上网查了，这个埃德温教授的研究方向是探索信息素人为改变的可能
尝试听懂，努力听，失败，放弃嗯，这道题长得还挺帅
隔壁蔺德组在逛战争博物展，孟熹组在游戏馆，只有这三人组oga不知道去了哪，剩了一a一b看这种听不懂的东西很难评
任西楼注意到身边的听会者都不约而同地拿出电脑或笔记本，一边专注听着，一边有键盘哒哒声和笔触沙沙声蔓延。
现在联邦科技足够发达，日常生活中纸质书本和笔墨正逐渐被淘汰，但老派的学者们依然习惯于这样记载。
他又转头看向身边无动于衷的商颂。
商颂察觉到任西楼的目光，淡淡瞥他一眼，自发地给他解释起分享会的背景来。
“埃德温近几年专注于人类腺体机能的研究领域，和我的研究方向有部分重合。不过我的观点和他相反，他主张人类腺体可以在后天发生进化，当抵达十五岁分化期，腺体会综合人类基因与外界环境主导信息素的产生和分化。”
“而我认为腺体和信息素都是生来如此，十五岁性别分化期不过是腺体需要十五年时间发育完整。”
他淡漠地抬手推了推眼镜，“事实证明，我在这个方向上研究出了抑制剂，而埃德温导师不过是每年多开了几场分享会。”
他面对导师也同样不留情面地戳破事实，冷淡的口吻让他说话自带辛辣嘲讽的感觉，完全不在乎直播摄像头正直直对着他。
不知情的观众再度开始揣测商颂和埃德温之间有什么矛盾龃龉。
而事实上，埃德温是商颂最尊重信任的导师。
任西楼重新望向台上。
腺体后天改变性别这不是恰好和禁药「黎明」的效果不谋而合。
难怪侦察部追查到这里，禁药组织的目的该不会是连着这师徒俩都一起绑走吧。
不过037也没和他说要保护埃德温
青年脸上仍然带着平常的笑意，只是目光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淡淡掠过周围。
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依然明亮，这目光偶然触碰到直播镜头，就像雨后蜻蜓低飞，振翅轻点水面，层层涟漪随即散开。
叫接触到这目光的人只觉得心里被细小的针刺了一下。
直播间里的观众盯着镜头中穿黑色大衣，围着灰格子围巾懒懒坐在座位上的青年。
对方偏长的黑发用深红色的发绳随意束在耳后，凌乱的碎发颇为不羁。
他们正盯得入迷，忽然听到屏幕里传出一声尖锐的枪响。
“砰”的一声，像是打在金属上。
之后寂静了两秒，弹壳哐啷坠在地上的声音回响。
铛铛铛地似乎在从教室后方的阶梯滚落下来。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那来自阶梯教室后方的枪声再度连续响了两声。
一声打在讲台上，又是硬物相撞的轰鸣。
下一声响起后，随着这声枪响，高台上众人目光焦点中的埃德温导师，被这股冲劲击倒在地。
这一枪毫无疑问是打中了他。
直播间镜头里，埃德温脸上隐有错愕和后知后觉的痛楚。
那道深咖色的身影就这样在会场百余人和直播间内百万观众的注视中，像一只断翅的飞鸟。
踉跄一下后仰，闷声扑通地倒下去。
顿时，现场一片惊惶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