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事故
“这是做什么。”
任西楼无奈地扣住男人伸到半空中的手腕,感觉到alpha的力气,稍微往下按了按。
他想和眼前低着头的人讲讲道理,可后者并不给他机会,立刻抬起另一只手朝他横抓过来。
“碰——!”
“哐啷——”
青年只是上身一晃,然后单手便擒住男人的两只手,动作利落地带动男人身体一拧,方位掉转,将对方狠狠撞在卫生间隔间的门上,发出一声巨响。
任西楼缓缓使力,将掌心控制住的双手慢慢摁在男人胸前,他动作足够收敛,就是为了避免刺激到这正处易感期的alpha。
“我是来帮你的啊……”
他叹气:“算了,看在你还是易感期的份上,估计脑子也转不过来,你——”
任西楼说到这里,面前的男人突然抬起头,无框眼镜垂在鼻梁上,镜片干净得看不见一丝灰尘,方才的动作让镜架在他鼻梁一侧划了道红痕,落在白皮肤上相当显眼。
一双淡琥珀色的眼睛直直盯着任西楼,瞳孔涣散,目光没有焦距。
“呃。”任西楼顿住,差点没松开手。
这不是——三号目标,商颂?
怎么回事,有这么巧吗……
任西楼又想叹气了,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和商颂讲道理,试图让男人冷静下来。
他一点没意识到,俩人此时的姿势有多靠近。
商颂毕竟是alpha,要比任西楼高上半个头,但受姿势限制,男人屈着腿,后背顶在隔间门上,双手被青年捏着腕骨,摁在他自己胸口。
而任西楼一条腿正好插在商颂腿间,上身微微前倾,这是一种完全压制的姿势,几乎没给商颂留一点反抗的余地。
任西楼说着说着,不适地挤了挤鼻子。
“这个味道,越来越浓了……”
他有点想打喷嚏,这海盐味浓郁几倍后简直像是从海边跳转到海鲜市场,他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被做成生鱼料理了。
任西楼谨慎地微微松了松手,试探商颂还有没有反抗的想法。
“商哥,颂哥……你还好吗?”
他望着男人的脸,心里腹诽:“易感期的alpha都是这副表情吗……好怪。”
很像被玩坏了失去神智的样子,是易感期把脑子给烧糊涂了吗?
他回忆起资料照片上那个清高矜傲的白衣男人,再看看面前这个只知道直愣愣盯着他的家伙。
唉。
好歹是抑制剂「曙光」的发明者,联邦研究院捧在手心里的天才,怎么把自己落到这样可怜的地步。
漂亮俊朗得像狐狸般的青年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松开手,看着男人的双手无力地垂落到两侧,心下松了口气。
然后他慢慢后撤一步,想把腿抽出来挪个位置。
但他刚有动作,某个脑袋不清醒的alpha又开始造作。
“碰——哐啷——!”
“吱——”
“咚!”
隔间门脆弱地嘎吱嘎吱摇晃,而原本靠在门上的俩人已经换了个姿势双双压进隔间里了。
真是谢谢这隔间的马桶盖是合上的。
任西楼左手卡在商颂的脸上,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用力捏着他下半张脸,灼热的呼吸吐散在他的手背。
他甚至能感受到男人牙齿蠢蠢欲动地磨着他的指关节,掌心一点湿漉漉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任西楼又用力捏了捏对方脸颊的软肉,以此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注意到商颂涣散的瞳孔上弥漫出一点水汽,嗯……或许是他刚刚没克制住力度,有点过了。
他俩一人单脚踩在马桶盖上,一人被压制着半坐在水箱上。
被压制的人低着头,还是那副无辜无害没有思想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方才突然攻击的凶戾。
任西楼并不清楚商颂平时是怎样的人,但易感期之下的他简直像被抽空理智的兽类,横冲直撞地想要发泄浑身躁动的欲望。
审判庭是象征绝对公正的中立组织,只招收beta,所以在日常生活中,任西楼其实很少有机会接触alpha。
比较常有的就是缉捕和处决alpha犯人。
“希望哥你清醒之后不要羞愤欲死来找我麻烦就好……”
任西楼低声喃喃:“那我可要冤枉死了。”
“叩叩。”
洗手间门口响起敲门声。
任西楼顿时支棱起来,仿佛不存在的狐狸尾巴都竖起来了。
“是刘哥吗?拜托拜托——抑制剂递给我就好!”
他扬声说话时便凸显出清亮的声线,又带着不知道哪里的口音,有种天然的亲昵感。
此时拖长腔调,又语速略急促,活像一只毛茸茸狐狸颠颠地跳过来讨食般地咪咪叫。
任西楼空出一只手,伸出隔间挥了挥。
半晌,一只抑制剂被递到他手上。
他看了看包装,确定是还没拆封过的新抑制剂,一边说着谢谢一边利索地拆封怼到商颂颈侧,注射。
浅蓝色的液体被针头打进腺体旁边的血管里。
任西楼感觉到商颂的呼吸逐渐平缓,他观察着,问:“你好?哥?清醒了吗?”
商颂刚恢复意识就听到陌生声音的三连问,他脑子转得一向快,当他感觉到自己的姿势变化,以及嘴唇上的触感,立刻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心脏还残留着易感期的影响,噗通噗通跳得飞快。
商颂勉强平复着呼吸,感觉到四肢麻痹无力,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而且他现在也动不了,被完完全全地控制住了。
他眼前视线还是模糊的光线交杂,暂时看不清楚面前的人,只能从声音判断对方年纪不大。
这样被全然掌控的感觉叫他极为不适,且远远跨越正常社交距离的亲密更是让他感到冒犯。
商颂蹙眉,想要出声示意对方松手,忽然察觉到身体的异常,下腹的灼热难耐,不合时宜的兴奋让他感到陌生又无法理解。
……他不是已经注射了抑制剂吗?
怎么——
任西楼感觉到手下突然有一股挣扎的力度,他下意识再度用力把商颂按在墙上。
原本空出的手重新扣在男人腰侧,腿也往前挤了挤,一瞬间控制住商颂所有的发力点。
“怎么了,抑制剂还没发作吗?”
奇怪,他怎么记得「曙光」的宣传词就是“即刻生效”来着?
半晌都没有回复,过去好一会,任西楼听到商颂有气无力的冷淡声音。
“……可以松手了。”
因为被青年按着嘴唇,说话有些含糊。
任西楼略带审视地观察眼前状似脱力的男人,后者眼神已经和方才截然不同,涣散的瞳孔聚拢后像是两颗玻璃珠,隔着镜片,有种无机质的非人感。
没什么情绪,也没什么温度。
任西楼注意到男人不自觉蹙眉,脸颊肌肉微微抽动着,像是在忍耐什么。
清醒后的商颂给人一种不易接近的清高自持的印象,即使此时状态狼狈,也无法让人升起轻视的心思。
这些观察只是一瞬间的事。
下一刻,任西楼松开手,后退一步,明显松了口气:“哥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吧?”
商颂冷淡地嗯了一声,半倚在水箱上,微微弓着腰。
他穿着浅灰色的长款风衣,此时一只手拢紧衣扣,让衣服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原本颜色浅淡的瞳孔略深了深。
商颂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目光首先在任西楼脸上顿了顿,紧接着下意识被后者鼻梁左侧一颗纯黑的小痣吸引过去。
像一个墨点,让青年原本就富有冲击力的五官倏然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白是极致的白,黑是极致的黑——
这样浓墨重彩的相貌,再加上朦胧如雾气般不甚清楚的视野,让他一瞬间联想到年幼时在古典志怪小说中读到的水中艳鬼。
「湖上雾气如云,水中一张惨白的潮湿艳丽的脸,一只白而细长的手从水下伸出来,缠绕着弯曲的水藻,冰凉黏腻地捧住了湖边行者的脸,轻喃着靠近……」
“哥?”
青年略带疑惑的声音试探地响起:“你还好吗?”
任西楼的打量和审视并不做太多遮掩,商颂能够感觉青年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着转儿。
原本因为抑制剂而消解下去的热度重新席卷重来,而下腹躁动的灼热再度叫他眉尖忍不住蹙起。
他无声而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气,烫得像是要在喉咙里烧出一个洞。
商颂维持着有些古怪的姿势,无框眼镜后的眸色浅淡透明,他抬手扶了扶眼镜,清冷克制道:“谢谢。”
任西楼语气轻快:“小事小事,抑制剂也是好心人提供的,我只是来看看情况。”
说着,他体贴地走出隔间,留给商颂私下调整的空间,转头去看洗手间里还没离开的“好心人”。
在“好心人”进门的时候,任西楼就立刻察觉到对方不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他的记忆力和感知力出类拔萃,发现这些细微差别对他而言如同吃饭喝水般自然。
“……”
任西楼顿了顿。
喔。
真巧。
倚靠在洗手台旁边的唐装男人温和地朝他露出一个笑。
对方看上去三十岁上下。
一双浅蓝色的眼睛,温润包容宛如无尽海,相貌英俊出色,成熟稳重的气质让人感觉他阅历颇深、且很有修养。
此时他正微抬着手,像是习惯性的动作,摩挲着左手上温亮的玉石扳指。
任西楼目光流转,落到男人身上纯黑的绸布唐装,上面精细地落着工艺繁复的金线刺绣。
绸布所用的染料质地特殊,会吸收所有光线,映入旁人眼里的便是极致的哑光黑,而将这样材质柔软的丝绸制作得版型正好是很考验手艺的。
他也注意到对方身上几乎没有什么配饰,只有左手大拇指上一颗玉石折射着绿光,整体是扑面而来的考究和质感。
有钱人啊,啧啧。
他扬起一个笑,一只手还扶着隔间门:“刚刚真是多谢,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还以为是我朋友来了。”
漂亮青年脸上的笑轻松又洒脱,叫人看着便觉得赏心悦目。
孟聿怀望着他,眉梢不起眼地上挑了一点,语气平和:“没关系,都是小事。”
他轻笑道:“不过,我这边有个不情之请。”
可能是比较少接触这样气质稳重的年长者,任西楼不自觉也站直了些:“嗯,你请说。”
孟聿怀抬手轻轻晃了晃,手腕上的终端亮着,他勾唇:“交换一个联系方式?有缘的小朋友。”
男人大概是由于任西楼把他认错了才这样略带善意调侃地称呼,不过为什么要在前面加一个“小”。
……好吧,年龄上来说,也没什么问题。
任西楼眨眨眼睛:“当然可以。”
他偏头看了眼商颂,后者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靠在隔间里。
任西楼走上前,也抬手露出终端,语气自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怎么称呼?”
孟聿怀唇角勾着,垂眸录入青年的终端:“我应该比你大了不少,叫叔叔好像有点占你便宜,还是按你的习惯来。”
“孟聿怀,我的名字。”
“你就叫我……聿怀哥?”
年长者的声音也是稳重成熟的,声线温良,像品质上佳的古老玉石,有种温和而厚重的感觉。
任西楼眉梢一挑:“别吧,这样叫好复杂。”
而且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明明孟会长眼神温和又坦荡,像是心怀善意的前辈关照年轻人,浅蓝色的眼瞳像旷远的海,不起波澜。
但任西楼总有种小动物般的直觉,提醒他小心起来。
“孟哥吧…叫孟哥挺好的。”他低头看孟聿怀发给他的新消息,“聿…怀…原来是这两个字,嗯,我记住了。”
“我是任西楼,‘任我明月上西楼’的任、西、楼。”
“孟哥怎么叫我都可以。”
孟聿怀笑容不变,再次抬手摸了摸扳指,温声道:“好,西楼,我也记住了。”
那翡翠扳指质地太好,反射着室内灯光,透亮得晃眼。
任西楼下意识看了一眼,心里调侃:“这一看就很值钱嘛,手上戴着一套房?不愧是荆棘商会的孟会长。”
“嘎吱——”
身后的隔间门被推了一下,商颂走出来,抬眼望向二人。
任西楼的站位是背对着他的,商颂不偏不倚地和孟聿怀对视。
后者朝他礼貌地点头。
商颂却皱了下眉,语气淡淡:“谢谢,钱我转给你。”
孟聿怀客气地颔首:“不用麻烦,一点小钱。”
商颂:“……嗯。”
男人走到任西楼身边,抬手示意,眼神淡淡地同青年直视,语气平静:“任西楼,加个终端。”
任西楼抬眼瞧见商颂镜片后寡淡的双眸,对视间隐约察觉到后者微妙的情绪。
但转瞬即逝,再留意也依旧是那副冷淡清高的模样。
青年心里晃过一个想法:“唔……恋综节目,好像是不允许嘉宾私下交换联系方式的……?”
不过这两位alpha嘉宾显然也没意识到任西楼就是空降的那个beta。
他若无其事地加了终端。
alpha易感期应该不清醒吧……应该没有听到他叫了商颂名字吧?
商颂放下手,声音不冷不热,和方才易感期中的alpha判若两人。
只是在说话时眼神淡淡地注视任西楼:“我是商颂,今天多谢。”
他瞥了眼洗手台边的人:“没什么事都散了吧,堵在洗手间做什么。”
孟聿怀眼皮微垂,并不把注意力放在商颂身上,轻笑:“时间不早了,西楼,我们晚点联系。”
商颂嘴角向下扯出个不咸不淡的弧度,收回视线,也不说话,转身离开,脚步不知为何有些仓促。
任西楼看了眼商颂的背影,困惑的想法一闪而过:“他……为什么要弯着腰?”
青年抬眸对上孟聿怀浅蓝的眼睛,声音清越:“好啊,孟哥。”
孟聿怀看着任西楼轻快挥手后转身离开的背影,眸色渐渐深沉些许。
温和沉稳的气质下露出一点矛盾的晦色。
他在心里悠悠慨叹。
“真是漂亮的年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