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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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新开的中餐厅味道不错,没白来。尹倦之额外点了三份制作具有东方美感的甜品,一个不落地吃光了。
甜味入口,血色回脸,尹倦之轻言弯眸和楚珏聊天,状态极好。楚珏同样不露任何异样地和他交谈,心中却一片重沉。
晚餐结束,暗月当空,卡宴在路上慢慢地行驶着,尹倦之一会儿换蓝牙音乐,一会儿研究方向盘,好像很不想回家似的。
“倦之,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楚珏说道,“别怕。”
“你说什么呢”尹倦之耍赖倨傲似地道,“话是我说的还能反悔我向来言而有信,刚才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楚珏低声应“嗯。”
尹倦之被他嗯出了火气,一脚油门回了家。
远远听到两个主人的脚步声靠近,将军激动地守在玄关门后用前爪扒门,嘴里哼唧着。
房门刚一开,它就“汪”了一声朝尹倦之扑过去,尹倦之屈腿把它抱起来。
五个月的大型犬体格已经成形,抱着有些费劲,尹倦之叭叭地说道“将军你也太重了。”
“让它自己下来走。”楚珏捞过将军丢地上,“别抱它。”
被迫离开尹倦之怀抱,将军也不生气,只是喉间的哼唧声越发离谱,围着他疯狂摇尾打转。
尹倦之弯腰摸它脑袋,略夸张地说“看吧看吧,你楚爸爸又不高兴了。”
“倦之你先去洗澡吧,我明天早上有课,”楚珏从尹倦之手中接过将军的脑袋,不让它一直舐倦之手心,“要早起,不能熬夜。如果我们真要做什么,你今天晚上睡不了觉,我明天肯定也起不来,会迟到的,改天吧。”
“啊这么夸张”尹倦之竟有点被唬住,抿了抿唇,脚下还不动声色地后退些许,回来路上放的大话没敢再说第一遍,僵硬道,“那我先洗”
楚珏看着将军“嗯。”
浴室的门严丝合缝关闭,没像往日那样开着,更没像每晚都邀请楚珏一起进去洗漱。
许久,里面才响起淋浴的哗啦声,每一秒的流淌都打在楚珏始终未松的心脏上。
他把将军赶出卧室,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几粒颜色不同的药。
给尹倦之拿药的时候,他趁人不注意藏起了一份。拍照发给楚清,问这些是什么药物。
顾烈的微信很快回复精神类心理类都有。
看着比较严重,谁喝
楚珏攥紧那些药粒,没有回消息,呼吸却愈发晦沉艰涩。
半小时后,尹倦之洗完澡出来,没事人一样地擦头发,边打哈欠边困顿地对楚珏道“宝贝儿你去洗吧。”
“嗯。”楚珏拿来吹风机打开,嗓音些微喑哑,“我先帮你吹头发。”
尹倦之丢了毛巾,心安理得地往床沿一坐“好啊。”
降噪吹风机没什么动静,暖风拂着发丝,吃饱喝足后再一暖和,眼皮便更黏了。尹倦之感觉到楚珏的手指轻挑他的头发,又温柔地抚压他的头皮,痒痒的很舒服。
“倦之。”楚珏低声喊道。
尹倦之眼睫微动“嗯”
楚珏说“我喜欢你。”
没接吻没上床,突然来这么一下,反倒让尹倦之心头顿跳。
好像他们是两个情窦初开的高中生,感情为重中之重,明明什么资本都没有,单纯的一句喜欢却已经是弥足珍贵。
尹倦之摇头笑“你干什么啊宝贝儿我也喜欢你。赶快去洗澡吧,明天不是还要早起上课吗吹风机给我,我自己吹。”
守着马路说的言论有多么放肆狂放,回来后对着床就有多虚弱,头发吹到半干,尹倦之蒙起被子倒头便睡,生怕楚珏会和他身体力行地交谈一整晚,头一次想言而无信。
从浴室出来,楚珏看到尹倦之已经蜷缩着身体只露出小半个脑袋,安静地睡着了。
真睡着假睡着有待商榷。
楚珏从另一边上床,小心翼翼地从身后把尹倦之拥入怀,看见他瞬间颤起的睫毛,大手隔着被子拍他肩,音色低哄道“睡吧,倦之晚安。”
十几分钟过去,他们之间确实没有其他动作要发生,尹倦之绷紧的背逐渐松散,转过身来面对面地窝在楚珏怀里闭眼入睡。
早上一醒,旁边已没人,尹倦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仰脸看到床头贴了张便签。
楚珏跟他说自己去上课,早饭在保温盒里,让他一定不要忘了吃饭,不然对胃不好。尹倦之莞尔扬唇,伸手把那张楚珏亲笔写了字的便签扯下来,细细地看上面的字迹。
字如其人,放在楚珏身上好像不是那么的准确。
有棱有锋,遒劲有力,如若字像人,楚珏就该是执行力一绝杀伐力果断的强势掌控者。可他在尹倦之面前很乖顺,还爱哭。
尹倦之啧了声,被自己设想的与自己看到的反差逗笑,又伸了个懒腰,起床。
随着仙侠剧的大爆,没出半个月,楚珏就被更多的人熟知。
其中便有代言与广告的业务找上门来。
经纪人兴冲冲地分享这个好消息,但楚珏全部拒绝了,经纪人顿时崩溃“啊到底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工作你凭什么不工作啊难道尹总真的爱上你要收心跟你领证结婚,你这辈子都不用工作了吗”
“没有,”楚珏说道,“但这是早晚的事情。”
由于他的消极怠工,公司看不下去。既然他无心为公司打拼赚钱,留着也没用,用眼睛看着都觉得糟心,开始阴阳怪气地用官博内涵楚珏新人脾气大,还没火呢便甩大牌。
资本一推上了热搜。
无论是不知名的路人,还是近期的颜粉,都对公司爆出的楚珏的行为不理解。
哪儿有人年纪轻轻事业心这么低的简直把被尹倦之包丨养这件事
刻在了脸上,令人无语。
当一个只能攀附金主的金丝雀是很光荣的事情吗
一时之间口碑火速低下。
有关尹氏门面,荣雪从未缺席,看见热搜她就立马给尹倦之打电话,咬牙道“你的小男友爱你爱得这么离谱吗资源自己找上门都不要,被签约公司这么内涵谴责,对他以后的演艺生涯可没什么好处,他不想混了”
“嗯”尹倦之没看热搜的习惯,虽然爱找圈里的男人但他又不混娱乐圈,闻言道,“姐姐你先等我看眼新闻啊。”
荣雪“”
五分钟过后,尹倦之从办公椅上站起来,皱眉嘶道“这小破公司这么不体面员工不想工作就不工作呗,年纪轻就是想玩儿怎么了,有什么好阴阳的我去让人把他收购了。”
荣雪“”
半小时后,尹氏总裁尹倦之用官方号也是他唯一的微博账号转发那条公司微博,回复我打算收购你,等着消息。他可以不工作,我说的。
这一场面震惊了所有人。
尹倦之什么时候这样为一个情人撑过腰之前连称为是他最爱的孟漾都没有过
我靠难不成这次真是我失策了尹总收了心
惊恐jg兴奋jg疯狂jg
妈耶,是楚珏床上功夫很好吗这个炮灰攻要转正
醒醒姐妹,以前的那种才叫炮灰攻,现在的既叫正攻又叫正宫
震惊地瞪大眼睛jg
在摄影棚拍摄杂志封面的孟漾刚换好第三套衣服,看见这条微博和评论气愤地砸了手机。
收购公司的流程敲定,又看见铺天盖地歌颂尹倦之和楚珏达成真爱的热搜,尹倦之突然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儿冲动了。
喜欢是挺喜欢的,但爱应该说不上。
小楚不会误会吧
傍晚尹倦之接楚珏放学,楚珏果然说起这件事。他下午刚知道就给尹倦之发了消息,但尹倦之打哈哈把收购公司的事情搪塞了过去,没细谈。
“倦之,”楚珏说道,“你下午”
“啊你说那个公司是吧,说话阴阳怪气的,看不惯,”尹倦之说道,沉默须臾语气正色了下来,“得跟你说声抱歉跟了我这么久,也没给你什么资源,净顾着谈情说爱瞎胡闹了,把工作这事儿忘了个干净。”
“倦之。”楚珏蹙眉,沉声说,“我不想去工作,我只想搞好自己的学业,剩下的所有时间用来陪你。”
尹倦之微怔,心头被一股不知名且肆意蔓长的东西勒住,又酸又涩。
他甚至不敢主动靠近扒开看看那是什么,只想下意识逃跑。
“我离不开你,”楚珏抓住尹倦之的一点衣服布料,音色低缓,“好倦之,别去想那些无聊的工作了,我真的不想去。让我待在你身边,好
不好”
卡宴原本要往一所餐厅的方向开,此时立马打了个弯。
想看不见仙踪的男人不听话那就换了他吗请记住的域名
距离尹倦之对楚珏主动说出做暧两个字已过半月,他不再提起,楚珏也完全当没发生过,他们仍然会用玩具玩游戏。可这句话就像块不大不小的石头那样始终嵌在尹倦之的心口,让他每天都在反省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他总是无法迈出这么简单的最后一步
这一步真的就那么难吗
回到家关上门,尹倦之不解释为什么不再去餐厅了,半个字不说,拽住楚珏的领子让他低头便恶狠狠地亲他。
他怕疼,但他此时却让反客为主没控制住力道的楚珏咬伤了唇角。淡淡的咸腥铁锈的味道溢满口腔,尹倦之头脑嗡然,四肢百骸涌起股上头的热,觉得自己肯定可以。
衣服散落医地,尹倦之被楚珏压在墙上亲。茴到卧室,他们已彼此相互赤诚,尹倦之搂住楚珏脖子,在他耳边道“做。”
楚珏紧张地手心冒汗。
大半年来的经验像突然失了效用,想不起来该怎么开始又该怎么结束了。
还没开始结束什么
尹倦之笑话他是小废物,但表情比楚珏还奇怪。
健康的脸色缓缓褪血,变成犹如苍白的大理石般,精致却无生气。
楚珏心脏揪紧“倦之”
尹倦之咬牙“别废话。”
抵住了。
半厘米。
尹倦之蓦地咬紧下唇,淤血在牙齿的啮噬中使柔嫩的皮肉显现淋漓。
“许利”惊恐的女声撕裂现在与过去的分界线,把尹倦之生拉硬拽,整个人蓦然变为四分五裂的破败碎片。
尹雪融还没死的时候,唯一能为她撑腰的爷爷在医院的病房离世,她没了靠山又逃离不成。
每时每刻地受着许利带给她的折丨磨,精神饱受摧残。
她不愿和许利睡同张床,可许利不同意。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把尹雪融彻底逼成疯子的机会,他强迫尹雪融,还让未满十岁的尹倦之在旁边围观,甚至拽着他的领子让他过近地看他们连接在医起的让尹雪融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深不见底的绝望。
就这么看了一年,两年,三年四年。数不清多少年。
八岁的时候,许利带回来一个少年和一条大黑狗,让尹雪融看着他们少年哭得撕心,最后惊恐嚎叫求救地说“许先生它卡住出不来了我会不会死啊救命啊我不想死”成了压倒尹雪融的最后一根稻草,小小的尹倦之目光呆滞地蜷缩在角落,毫无动静。
戏好看,许利心情不错,他捏住尹雪融的下巴,说道“雪融,你想不想摸那条狗”
发生在少年身上的事情没有发生在尹雪融身上,他们毕竟是亲夫妻,不会那么丧心病狂。而且尹雪融生得那么美,许利也不愿她被这么恶心的染指对待,只要疯了就好了。
不影响他拿走尹氏。
事成
之后少年拿到了五十万的报酬。那是尹雪融第一次被真正地送进精神病院关起来。
她自己在病房里成天抱着头呢喃着一句话不和狗不和狗我不要,和狗
不见仙踪提醒您男人不听话那就换了他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许利一直以为尹倦之也会疯掉呢,就算不疯,这种精神重压也不会让他记得这些事情吧。
“咣通”
尹倦之猛地推开楚珏,浑身抖如筛糠,白着一张脸踉跄狼狈地往洗手间冲,在楚珏惊慌跟过来前,便咣当一声把门反锁了。
“倦之”
“哕”
痛苦的呕吐声清晰地穿透玻璃门传出,楚珏表情凝重,血色跟着渐渐褪去。
尹倦之跪在冰凉的地板上抱着马桶几乎要将苦胆吐出来,冷汗一直往外冒。
恶心,恶心,好恶心
“倦之你开下门,”楚珏颤声说道,“我不会碰你的,你不要怕,把门打开好吗”
“你把药放在哪里了你告诉我我去给你拿。倦之,你开一下门,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他们什么都没做,可尹倦之却像是被怎么了几天几夜,虚弱到无法言语。
他晚饭没吃只想回来和喜欢的人交换彼此的情意,此时却只能干呕。
也许尹倦之这辈子都没有办法爱上谁,但他一十六岁了,知道爱情是怎么一回事,既然来了便不想自欺欺人。
可楚珏也不是这个人,尹倦之做不到。
他真的做不到。
地板好凉,尹倦之好冷,他抖着手按下冲水键,强撑着为数不多的力气放下马桶盖子,眼前一阵黑一阵明。
他狼狈不堪地趴在马桶盖子上,闭目回想过去荒唐的几年。
有的人记事很早,如若是重大事件,一两岁的事情都记得。
尹倦之幼时记性不错,全然不像现在,记了昨天忘前天,有了今天丢昨天,不知道到底活在哪天。
从两岁不到时,他记忆里全是“重大事件”,很难忘记。
幼儿园老师说父母是爱护孩子的第一课,只有尹倦之,提起爸爸妈妈这样的称谓,就足够让他战栗不止。
他不想回家,可他太小,无处可去。
大人之间的事情,为什么要让他看见。
为什么要让他做参与者。
从小学的时候,尹倦之便已经做不到和外人接触了。别人稍微碰到他一点,就可以把他吓得魂不附体,疯狂地洗手洗胳膊。
为此他被嘲笑是洁癖狂。
没有人跟他玩,他也做不到跟人玩;没有人喜欢他,他也做不到喜欢人。
没有人爱他他也做不到爱人。
十八十九一十年过去,他周身的茧越来越厚,甚至已经在恐惧从路上投过来的目光。那么露骨,那么可怕,那么令人恶心。
他尝试着走出来。
然后谈了一个对象。
其实尹倦之对温怀英抱着内疚的态度。是他先追的别人,可他不想约会不想牵手,更不想做其他的,所以也是他先甩的人。
温怀英的喜欢让他害怕。
一旦两情相悦,他就要褪掉衣裳,就要打开身体
可既然已经决定谈感情,怎能半途而废。
第一个对象尹倦之记不清脸了,只记得谈了两三个月,已经能亲他的脖子。
后来他想和尹倦之开房,尹倦之敬谢不敏果断分手。
第三个也是谈两三个月,摸了亲了抱了也开房了,刚扒完衣服,看见对方的尹倦之捂着胃想吐,他明确知道自己不行,穿上衣服招呼都没打一声,单方面结束了关系。
第四个第五个
肢体接触渐入佳境,对感情的玩弄越来越熟稔,甩人毫无心理负担,可尹倦之仍然恐惧“喜欢”“爱”这样的东西。
尹雪融不正是因为曾经喜欢和爱许利,才变成那副模样吗
“倦之,倦之”楚珏还在喊,可尹倦之耳朵像被河水灌满,听不清楚,眼睛像被厚重的雾霾遮掩,看不清明。
隐隐约约间,他似乎听见了一点点钥匙开门的动静,尹倦之更加剧烈地战栗哆嗦,嘶哑制止道“别进来”
开门声被迫停止消失了。
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时明时暗,但这并不影响尹倦之的行动,他按着马桶费力站起来,不看就精准地摸到洗手台。他小心翼翼地洗手,洗脸,仔细漱口。
每个简单的举动此时的他做起来都重如千钧,手指剧颤。
冷水顺着苍白瘦削的下巴往洗手池里滴,尹倦之抬眸,朦胧地看到自己猩红的眼睛。和镜子里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对视良久,他似乎认清一个现实,无意识地呢喃“可能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和人建立亲密关系了,身体上是,心理上更是。”
“算了反正我跟这个世界也同样联系浅淡。”
他从小就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生,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其实现在他也没想明白。
既然做什么都于事无补,还不如随便找个没感情基础的人联姻算了,各取所需。
也别白白浪费年华。
没有药,就只能靠自己,尹倦之独自在浴室待大半夜,楚珏便安静地在门外等。
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比此时更安静,寂阒无声,仅心脏咚跳。
“小楚。”天蒙蒙亮时,尹倦之在浴室的门后很轻地喊道。
楚珏嗓音很哑“我在。”
“我的衣服”尹倦之阖眸呼吸隐颤,“你帮我拿过来。挂在门把手上就行。”
一股不安迅速地在楚珏的胸腔扩大,但他低声应“好。”
里里外外的新衣服挂在门把手,尹倦之缓慢地开锁,很见外地只把浴室门开了一条缝隙,拿到衣服后继续锁门。
几分钟后,浴室门打开了。
看到楚珏同样穿戴齐整,尹倦之暗自松了口气,他努力忽视胸腔后的窒闷,去床柜头的抽屉里拿出自己常用的钱夹,还有卡宴车钥匙。
“库里南的车钥匙我就不拿走了你开吧。”尹倦之说道。
楚珏蹙起眉,唇色泛白。
“七八个月了,我都没问过你的生日”尹倦之不抬头,从钱夹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他好像很冷,因为他的指节苍白得像雕塑,银行卡一意孤行地轻塞进楚珏并不张开的手心,“密码还是初始的六个0。有两千万。”
“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飘在乐谱上的符号,一会儿扬一会儿沉。楚珏嗓音低哑地问“你想说什么”
尹倦之敛眸,坚定地说出结果“楚珏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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