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谭潇潇接到老师电话的时候正在给某位明星拍摄封面，剩下的工作全都交给同事，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林柚一是她最小的儿子，也是让她操心最多的儿子。
谭潇潇生下林柚一的时候是难产，柚柚小小年纪就得住在保温箱里，后来好不容易健康长大，又被医生诊断出有臆想症。
柚柚会幻想自己是个小机器人，幻想她不喜欢柚柚。
谭潇潇不明白柚柚为什么会这么觉得自己不喜欢他，一再反思自个儿哪里做得不够好，是不是对柚柚还是不够关心。
她的两个双胞胎都已成年，柚柚是她高龄意外怀孕产下的孩子，她许久没有带这么点大的孩子有些吃力，也许是这类原因，害得柚柚这么小年纪就得这种病。
林柚一的小手紧紧抓牢谭潇潇的衣服，吸着鼻子带着哭腔喊道：“妈妈，妈妈叫柚柚是在叫窝吗？”
林柚一却没有想很多，在他的世界里，他的人类妈妈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他，要么叫他的编号392，要么叫他“小机器人”。
充满爱意温柔地呼唤他“柚柚”，人类妈妈从来都没有这样叫过他，这是属于真正的林柚一的称呼。
“难道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柚柚？”谭潇潇松开林柚一，捏着他的小脸蛋温柔地问。
林柚一的视线忽然模糊，他眼睛莫名生潮了，焦急地喊着：“妈妈，窝眼睛四不四进水水了，可不可以帮窝擦擦，窝进水水会短路哒。”
正常机器人是可以碰水，但林柚一是老旧机器人，一旦碰水会短路，重新启动变得艰难，所以林柚一非常着急。
“没事，是柚柚的眼睛要掉小珍珠了，妈妈呼呼就没事了，不会短路。”
也不知道柚柚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词汇，他是怎么知道机器进水会短路？
谭潇潇一边想，一边耐心地哄着。
林柚一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他眨巴眨巴眼，睫毛上挂着的小珍珠掉落。
他奇怪地“咦”了一声，“真哒没有短路！是怎么样肥四？”
谭潇潇亲了亲林柚一的脸蛋，抱起他。
林柚一被突然的失重吓得僵硬地缩在谭潇潇的怀里，隔了几秒后才恢复，内心雀跃着。
妈妈亲窝啦！抱窝啦！妈妈不嫌弃窝是机器人抱窝啦！
母子俩一起进入幼儿园老师的办公室，越是靠近，林柚一的小心脏越是不安。
妈妈最讨厌他和别的小朋友起冲突，被老师叫去办公室。
他的人类妈妈平常工作忙，不会因为他这样的机器人而暂停手中的事，每次来学校都是被逼无奈。
他听家里头的保姆姨姨说，这所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他这类机器人得罪不起，妈妈是为了日后的工作不得不出面摆平。
保姆姨姨的话，对他这种机器人来说一知半解，他的机器人脑容量很小，有些人类的事物他无法了解透彻，只能大致知晓，应该是特别特别困难的事。
难怪每次妈妈来了后，都对他没有好脸色。
林柚一绷着身子，努力解释：“柚柚不四故意哒，四姜遭先说柚柚哒。”
说得太快又太着急，讲得乱七八糟。
生怕谭潇潇不相信，林柚一又补上好几句话，“妈妈，柚柚这几天都乖乖，是姜遭，姜遭先嗦柚柚，柚柚只咬了他一口，柚柚其实很乖乖的。”
林柚一绞尽脑汁想着话术，“保姆姨姨说过哒，人不饭饭，窝不饭饭，人若饭饭，窝必饭饭！”
谭潇潇安抚着林柚一，担心的情绪因为林柚一的话被逗笑了，“柚柚是想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对对！”林柚一努力点头，“饭饭！”
谭潇潇捏着林柚一的小鼻子，走到老师办公室门口把他放下，拉着他的小手一起进去，“妈妈知道了，柚柚很乖。”
办公室的几位老师正说着笑，见到谭潇潇，脸色也没变，继续坐在位置上嗑瓜子。
这家幼儿园是宁市的国际幼儿园，里头全都是未来的太子公主。
谭潇潇刚开始是反对把林柚一送进这类的幼儿园，担心林柚一被带坏养得娇气，可家里头的老人直接交了学费，只好把林柚一送进去。
谭潇潇之前带着林柚一的哥哥姐姐去幼儿园的时候，那时候的幼儿园不像现在，需要打点好老师校长，以至于谭潇潇没有打点好幼儿园上下。
她只告诉了老师们林柚一的身体情况，帮忙关照一下，便离开了，也没有告诉老师们他们家的情况，以至于林柚一被老师们看轻。
上次林柚一在学校里打架的时候，她正好在外地忙着模特们上台，没有及时赶回来接林柚一。
当时去接林柚一的保姆回来告诉她，林柚一被小朋友们围着说他有病，骂他小颠佬，林柚一当天哭得很厉害，两只眼睛肿成了大核桃，是在保姆怀里熟睡过去。
谭潇潇知道后非常生气，给老师打电话询问情况。
那老师在电话里，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还指着林柚一有病闹事，全都是林柚一的错，直到谭潇潇说已经录了音，要去教育局投诉，才罢休。
林柚一的老师给他们道了歉，罚了钱，这件事也算是过去了。
她以为幼儿园的老师会真心悔改，照顾她儿子，殊不知全都是哄她的。
老师见谭潇潇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也不怕，先开口道：“是你家儿子先咬人。”
林柚一抓着谭潇潇的胳膊，着急解释：“是他先骂柚柚，妈妈，是他先骂柚柚！”
谭潇潇安抚着林柚一，把林柚一放在办公室门口，请路过的打扫阿姨帮忙看着，最后叮嘱林柚一，“柚柚现在这里等妈妈，千万不要走，妈妈和老师先说几句话，好不好？”
林柚一乖巧点头，再次告诉谭潇潇，“妈妈，柚柚真的很乖乖，柚柚没有给你添乱乱。”
“好，妈妈知道了。”
谭潇潇抚摸着林柚一软趴趴的头发，转回身关上办公室的门。
林柚一仰着脑袋盯着门把手，他怕妈妈还是不相信他，还想去解释。
以前妈妈就不信他，幼儿园里头的小朋友都骂他是个没人要的破机器人，每天只会反复涂机油，身上一股臭烘烘的机油味，被说急了他会反击。
小朋友被他弄哭后向老师告状，老师叫家长来，妈妈都会不耐烦地指责他，说他是个机器人，为什么不能够好好和其他小朋友相处。
机器人的地位很低，随时都可以被别的机器人代替，人类可以随意丢弃转卖机器人，人类妈妈说的话没有错，机器人始终要无条件服从人类。
但林柚一还是很难过。
机器人没有情绪，可每次到这个时候，林柚一总觉得自己体内的机器运作会变得缓慢，这和人类伤心难过的情绪大抵是一样的。
林柚一吸着鼻子踮起脚尖去够着门把手。
门把手太高，林柚一太矮，他原地蹦起打算去够着门把手，总也够不着。
办公室内大人们的说话声太大了，大到在门外的林柚一听得一清二楚。
“我儿子身体上是有些和别的孩子不同，这一点我在当初就对你们说过，但你们放任幼儿园的小朋友欺负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柚一妈妈，这件事明明是柚一先咬伤了其他小朋友——”
“柚柚为什么要咬伤他，需要我重复一遍？”
“我会把这件事投诉给教育局，并且告诉给记者媒体，再帮柚柚转园。你们不就是嫌弃我们家柚一没身份没背景？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谭潇潇打开门，瞧见她的小儿子努力伸着胳膊够着门把手，乌亮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慌忙把他抱起。
“柚柚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头痛？”
林柚一的小脑袋枕在谭潇潇的肩膀上，哇哇大哭，“妈妈，呜呜，妈妈不生柚柚的气气了，呜呜，妈妈柚柚很开心，呜呜……”
嘴里反复喊着“妈妈”，眼睛里掉落的小珍珠一个接着一个，鼻涕水都被他哭出来了。
“好柚柚，咱们不上这所幼儿园了，妈妈帮你换个幼儿园好不好？”
林柚一哭得很认真，一点儿也没听清妈妈说的话。
他哭累了，小珍珠掉不下去了，才止住伤心，而后反应过来自己眼睛又发潮了，过了好久才理清思绪，他竟然可以像个人类幼崽感受到伤心，可以大声哭出来不怕短路。
顿时，林柚一的脸蛋雨过天晴。
“妈妈，窝可以哭了耶，窝哭了没有短路耶，妈妈，我稀番介个身体，介个身体好好。”
“妈妈，四不四妈妈帮窝换的？妈妈好腻害！”
虽说好几个字都说错了，但不妨碍林柚一倒豆子似的继续说。
谭潇潇抱着林柚一，往前走，“是柚柚厉害，柚柚乖，我们回家。”
林柚一吸着鼻子，软糯糯地道：“妈妈，窝想去找姜遭。”
谭潇潇停住脚，帮着林柚一擦掉眼泪鼻涕，问：“为什么？”
“姜遭那个坏坏，他嗦我没人要！”
“窝想去找姜遭，告诉他，窝妈妈很稀番我，可不可以哒？”
林柚一眨着沾着眼水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谭潇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