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齐人之福
连日以来，正德宫上空的这片天空就从未放晴过，宫里的每一个人脸上的愁云也从未消散过。
自从公主和小子二人同时昏迷之后，飞云殿里的东西两个厢房内，就从未有一刻安宁。尤其是小子歇息的东厢房内，从早到晚都有许多太医和侍者轮流看护，换药，而且，那白衣老者和金甲将军二人，也几乎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小子，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我想，他们除了看护他们的正主之外，更重要的，就是防备公主了。
现在的公主，在他们眼中，就是蛇蝎心肠的恶女，随时都会要了他们正主的性命。也不知道，在他们的内心里，又在谋划着什么阴险的手段来对付公主。
“小子，你去哪里，你不要离开飞儿啊！小子！小子，你回来啊！”
公主昏迷之中，还在呜呜咽咽说着梦话。
她从小就经常说梦话。也许，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在这张近乎完美的面容之下，从小就掩藏着怎样一颗脆弱而不安的心！
只是此刻，并没有人回应她，也没有人关心她在说什么。
太医和婢女们几乎都忙着照顾那边的小子，而公主屋外侍立着的，只有四个高大威猛的带刀侍卫。
“主人，你快醒醒。”趁着无人注意，我用自己的意念努力唤醒沉睡的公主。
她感应到了我的呼唤，忽然张开那双闪亮迷人的大眼睛，定了定神，便即刻想要动身起来。
我镇住她的身躯，没有让她动弹。
“主人，是我，乌乎。”我继续用意念与她沟通。
我知道此刻，她心里只记挂着小子的安危，所以想要立刻冲出去找他。但是，周围那么多的人都在守着小子，她现在跑过去，无疑是去送死。
公主看着外面攒动着的人头，慢慢反应过来，也用意念回应于我：“乌乎，小子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我安抚她道：“放心，主人，小子没有死。他正在隔壁的屋子里养伤，那边有太医和许多人在照顾他，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伤的严重吗？他还没有醒过来吗？”公主急切地问我。
“他的伤势比较严重，也比较复杂，估计一时难以清醒过来。”我说。
公主沉默了，我感到两行冰冷的泪水从眼中流了出来，顺着眼睛淌下，打湿了她鬓角的头发。她一定是在自责，后悔自己当时冲动的决定。
“主人，别难过了。那小子命大，一定能够扛过这一关的。”我继续安慰她。
公主还在默默流泪。
我想起小子前几日的表现，倒是十分出乎我的意料。
在公主拿金钗刺他之时，他固然是毫无防备的，然而，作为一个身强体壮，武艺高超的男子，其实，他是完全可以在受到伤害之后的第一时间，立刻反击，将公主一击毙命的。
但是，他却没有动。
那时，他只是在用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哀伤而坚定地看着公主，似乎在说，死在公主手中，他毫无怨言。
他没有反抗，更没有还击。或许，那便是他曾说过的那颗永不改变的心。或者，他也很想在那个性命攸关的时刻，赌一把，从而看清公主的心。
而现在看来，小子赌赢了。公主的心里，的确是有他的。
我曾经在公主的心里看到过她对公子蛮的感情，那是一种执着的，满怀期待的，带着叛逆的情愫。就好像是，她在向自己的父王和母妃宣战似的。她在用一种不可告人的方式，偷偷地对抗着自己的父母，对抗着他们对自己人生的控制和安排，同时，她也在为自己那脆弱不安的心灵，寻求一份新的寄托。
而那份寄托，就是她曾经拥有过，但后来又很快失去的，一份安全感，一句誓言。
“飞儿，不要怕，以后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对，就是八年前，小子在郑国王宫时，拉着公子蛮说过的这句话，让小小的如飞公主记挂了许多年。
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也从未有人能给她这样安心的感觉。即便她已经从那个在晋国寄人篱下的小女孩，变成了郑国备受瞩目的长公主，但她的心，从未摆脱过幼年时，像一个被遗弃的小孩一样，没有父亲，无依无靠，被其他小孩们欺辱虐待的阴影。
“小子，他是这个世上唯一说过要保护我的人，也是这个世上，对我唯一没有要求，没有索取的人。你知道吗？乌乎，只有在他的身边，我才可以安稳地睡一个好觉，做一个美梦。”公主偷偷抹着眼泪，用内心的意念对我诉说着。
我又何尝不知道呢？
公主小时候，在晋国遭受其他小孩排挤和欺凌的时候，作为一只小猫，我一直都是偷偷躲在角落里，默默看在眼里的。那时无数个孤独无助的黑夜，公主一直都是抱着我，一边哭着诉说自己的委屈，一边含着泪水进入梦乡的。
我听过她在噩梦中说出的所有不安的呓语，甚至我一度以为，公主说梦话的习惯，这辈子都改不掉了。
直到当我们再次遇见小子，这些有小子在身边陪伴的日子，我才知道，原来，公主也会安然无梦地睡到自然醒。
“主人，我知道，他在你的心中，无可替代。”我对公主回应道。
“可是，可是，他杀害了子蛮哥哥啊！我说过要为子蛮哥哥报仇的！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公主的内心无助地呐喊着，她也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一个是自己相爱多年的初恋情人，一个是自己从小倾心的亲密伙伴。
“他们之间究竟有何仇恨？小子为何要杀了子蛮哥哥？”公主在内心继续不停地呐喊着。
忽然，从殿外传来一声高喊：“报！”
东厢房的屋内，传出金甲将军洪亮的声音：“传！”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逐渐走近，轻轻进入东厢房内。
“禀长老，将军，楚王有信。”报信之人大声禀报。
“奏！”那金甲将军立即大声说道。
送信者缓缓打开信笺，朗声念道：“郑公子蛮，英勇善战，足智多谋，在我与郑国狼渊一战中，提前谋划，顺利布局，率五万将士成功截断晋国与宋国十万救援，使得我楚国以充足的时间获得狼渊一战的大胜，俘获郑国上将公子坚，偏将公子庞，并斩杀郑国士卒三万人。今我王特赐楚国美女二人，车马四驾，熊皮三张，黄金万两，锦帛万段，珠宝若干，不日即着使者送达，还请公子笑纳。”
听完信笺，大殿内，除了我和公主之外，所有人全都精神振奋，开怀大笑起来。那金甲将军更是喜不自禁，对送信者说：“好，赏，大赏三军！”
那送信人兴高采烈地退下。
只听那白衣老者悠悠地说道：“自古楚地出美女，看来我们的正主，也将要享齐人之福了。”
大殿里的其他人听完都齐声恭贺道：“恭贺正主！”
只有我和公主躺在榻上，犹如五雷轰顶，呆若木鸡，内心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