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重逢是喜还是忧？
头套被摘去的那一刻，我惊呆了。
早晨的太阳将地上的积雪照耀得晶莹透亮，眼前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群，坐落在一片被白雪覆盖着的肃穆庄严的园林之中，晨光之下，散发着朦胧缥缈的白雾，好似人间仙境一般。
“正德宫”，三个金色的大字在阳光和白雪的映射之下，散发着炫丽夺目的光芒。
没有料到，在郑国的土地上，竟还有比郑国王宫更像王宫的地方。
这里从门柱到台阶，从大殿到楼阁，处处盘着龙，雕着凤，处处镶嵌着玉石、珠宝和贝壳，其奢华程度，远胜过郑国公所处的正和宫，也胜过曾经第一壮观，后来又被废弃的避暑行宫玄清宫。
珠光宝气的侍女，威风凛凛的寺人，以及器宇轩昂的侍卫们，各自低头做事，井然有序，忙碌在大殿内外。
“真是一派君主之气啊！”我心中暗自惊叹。
从前日玄清宫被绑，到如今抵达这座宫殿，一连三个日夜的奔波，我一直被蒙着头，像死尸一样装在麻袋里，滴水未进。
就在宫门外的侍卫们押着我往前走了几步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身体有些虚弱，眼前一黑，几乎栽倒，任凭两个壮实的侍卫拉着我的胳膊，拖着我的身体往里走。
哦，不只是我，还有如飞公主。
不知走了多久，我们被扔在了一处地上。
一串脚步声匆匆走近，人还未到跟前，便开口训斥道：“废物，让你们带公主回来，不是让你们绑她回来，她一个弱女子，怎经得起如此折腾？”
只听“啪，啪”几声，不知旁边的谁吃了一顿耳光。
“还不快给公主解开绳索！”那个严厉的声音再次喝道。
旁边有人蹲下来，拿掉公主嘴里塞着的麻绳，也有人手忙脚乱地准备解开公主身上的白绫。
“且慢！”这是那该死的黑衣人的声音，“主人，这位公主可不是什么弱女子，她的武功了得，与我同去的阿萨已经死在她手里了，万万不可松开她。”
“啪”地一声，似乎是一记鞭子打在黑衣人头上，那严厉的声音再次怒喝：“混账，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我说松开就松开，这正德宫这么多的人，她想杀哪个，便杀哪个，轮不到你来操心。快给我松开，你亲自动手！”
那黑衣人被打得一声没吭，看来，这位声音严厉之人，拥有着正德宫最高的权力。
可惜，此刻公主的身体已经精疲力尽，就连睁开眼睛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任凭他们把身上的白绫解开，然后由两位婢女扶着站了起来。
公主无力的双腿，根本支撑不了自己的身体。
摇摇晃晃之间，突然，我闻到一股桂花香味扑鼻而来，接着，身体被两只有力的胳膊抱了起来，稳稳地向内室走去。
“飞儿”，他竟然如此柔声细语地叫着公主的名字，我心中不禁大为惊讶。
“飞儿”，他把公主的身体放在了一个软塌上面，一边轻轻地整理着她被汗水和泪水沾在脸上的乱发，一边轻声呼唤着，语气中满是爱意和心疼。
一杯暖暖的热茶被他亲手一勺一勺地喂到公主的嘴里，救命啊，这感觉好舒服！
我努力吞咽着茶水，再不喝水，我和公主就要死掉了。
他继续用温热的布巾轻轻擦拭着公主的脸和脖子，还有手。他的手冰冷而光滑，似乎是属于一个年轻男子。
我努力睁开眼睛，想看看这个男子究竟是谁，或者说，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额，怎么是你？”朦胧中，我睁开了眼睛，是如飞公主在说话，她抢在我前面开了口。
“飞儿，你醒了？”眼前柔声说话的男子浓眉大眼，鼻梁挺拔，面如白玉，头上束着金镶玉的冠冕，英气逼人，器宇轩昂。
公主皱起眉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原来他们竟是老相识，怪不得呢。
“看来飞儿你还是记得我，也不枉我这八年以来”年轻的男子微蹙着眉头，眼中的爱意和柔情似乎都要溢出来了了，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你怎么，这是”没想到公主说话竟也会语无伦次。
“飞儿，你先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等你的身体恢复了，我们再慢慢说话，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说话。”那年轻男子宠溺地看着公主，伸出一只手，用手掌轻轻地，有节律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天啊，这不是公主睡觉的时候最喜欢的习惯吗？
我感觉到公主的心忽然轻松了下来，似乎被一股久违的幸福包裹了起来，她真的很享受这个被轻轻拍打的动作，就像母亲拍打着即将入睡的婴儿一般安详。
一滴泪，从公主的眼角流下，滴落在枕头上，那男子急忙用另一只手拿出怀中的锦帕，轻轻拭去。
“嘤”地一声，公主居然放声哭了起来。
“小子，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呀！”公主边哭边说，“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那男子的眼中竟也溢出泪来，他任凭公主紧抓着他的双手，喜极而泣。
“飞儿，为了与你再见，我等了八年了。”男子的眼泪也夺眶而出。
八年，那么八年前，难道他就已经认识公主了吗？我努力回忆着八年前公主身边的人。
八年前，我应该还是那只黑猫。
黑猫，难道？他是？
小子，对，刚刚公主就是叫他“小子”来着。
原来是他。
八年前，就是因为他的离开，让我丢掉了一条猫命。
我终于想起来了。
小子，公子蛮的书童，与公子蛮一般大，他们都比如飞公主大三岁，八年前，他应当是九岁。
当年太子华，也就是如今郑国公的兄长，因为谋逆之罪，全家被处死之后，只有这两个小孩子在下人的庇护之下，逃出生天，流亡在外，直到如今的郑国公，也就是当初的公子兰，回到郑国即位之后，四处寻找追查自己曾经逃亡失散的兄弟和宗族众人，这才找回了他们。
从那之后，公子蛮就回到了郑国王宫生活，小子也就随着公子蛮，同如飞公主一同在王宫读书，习武。
说起来，如飞公主小时候，其实最喜欢和小子一起说话了。
我常常看见他们两个小小的身影在正和宫的夕阳之下，并排坐着，影子在阳光下，被拉得很长，很大，两个小脑袋晃来晃去地，在相互诉说着，争辩着，欢笑着，打闹着。
而公子蛮，则似乎插不上什么话，经常呆呆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说话。
那时候，我只是一只猫，我并不关心人类在说什么话，所以没有留意他们说话的内容，但现在想起来，三个无忧无虑的小孩，旁边躺着一只心满意足的黑猫，夕阳西下，那样的画面的确很美。
可是，后来，姚妃偶尔也看见了这幅画面，她不喜欢。
“飞儿现在也慢慢长大了，天天和一个出身低微的小书童玩闹在一起，妾身认为并不妥当。”这是姚妃在和郑国公用膳的时候说的话，当时，我就在他们脚下。
“他们都还小，飞儿也才六岁，在一起玩闹也很正常啊，难道女孩子就没有权力像男孩子一样玩耍吗？”那时候，正是郑国公刚刚即位，年富力强的时候，他对付国事游刃有余，对自己的儿女们也非常宠爱，尤其是如飞公主，因为从小就长得容貌秀丽，气质绝伦，更是得到了郑国公的独宠和偏爱。
“主公，妾身并不是说飞儿不能与男孩子一起玩耍，妾身是说，她不该和身份低微的下人交往过密。”姚妃放下筷子，严肃地向郑国公解释，“再说，那子蛮与小子这两个孩子，也太没有尊卑之分了，你不仔细分辨，都不知道，哪个是公子，哪个是下人。”
“你不觉得小子那孩子，也是非常有出息的孩子吗？依寡人看来，这孩子，倒是比子蛮还有气势，他跟着子蛮在这王宫里长大，自是与别处长大的孩子有所不同，寡人倒是很想看看，将来这小子能不能成为咱们郑国的栋梁之材。”郑国公的语气之中，满是对小子的欣赏之意。
姚妃看着自己的想法不被采纳，便不紧不慢地说：“主公，既如此，那我还是直言相告吧，前几天，我偶然去藏书阁的时候，看到他们三个孩子正在藏书阁后面的卧榻上休息，那如飞啊，她竟然就枕着小子的胳膊睡着了，那小子还双手环抱着如飞，一边唱着歌谣，一边轻轻给她拍背呢。”
郑国公这才停下筷子，惊讶地看着姚妃，说：“此话当真？”
姚妃轻轻点头。
郑国公思虑片刻，便起身而去。
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小子。甚至，我都差点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因为，姚妃与郑国公的这次谈话不久之后，我也死了，被如飞公主一气之下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