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否认也没用的
只有经历过一次复习周,医学生们才会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究竟适不适合学医。
江韵舟惊喜地发现,医大复习周的自习教室是可以通宵的,而且相比较图书馆,这里的学生其实意志更加坚毅。
为什么会得出这么个结论呢?
因为在隆冬腊月,很多学生居然会选择驻扎在没有暖气的自习室,连回宿舍洗漱的时间都省下来背书。不止自习室,教学楼的每一个有灯的走廊,都有举着教材大声背诵的学痴,用老船的话来说就是:再这么学下去,该傻了。
或许,他们是在提前适应未来的值大夜?
但的确,有人在这第一轮的考核中就退赛了。
复习周到了中段,学校忽然开进来一辆救护车,学生们之间疯传是大二某临床学生因为连熬三天夜而体力不支,在教学楼去上厕所的时候晕倒了。
江韵舟揉揉疲惫的双眼,镜子里自己的黑眼圈都快挂到嘴巴了,还好这两天邱凛没来自习室,不然也太丑了点。
虽然邱凛不在,但老船倒是天天雷打不动地来自习,单从这表面看上去,倒是显得他比邱凛刻苦认真多了。
这天,老船从《生理学》的课本里睡醒,窗外已经是漆黑一团,繁星如坠。
手表显示此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而教室里仍然有四五个学生在自习,就比如说他前排的这位美女,或者说学霸更贴切些。
他用笔戳了戳江韵舟的后背,小声说:“学妹,你不会打算在这儿通宵吧?”
舟舟放下系统解剖学的笔记,上面是她图文结合的思维导图,据传她的笔记是护理系公认的“笔记界爱马仕”。
她扭头和老船说:“我要再过一会儿,学长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的。”
江韵舟心想,这个老船学长每天晚上坚持送她回宿舍,难不成是在追求自己?
噢,她当然是忘了老船曾经问她要过微信的糗事。
“没事,你继续。”老船瘫软地倒下,心想:这个老邱,自己做课题项目抽不开身,非要把护送美女回宿舍的任务交给自己。
虽说对象是舟舟女神,可是她也太能熬夜了吧!
回宿舍的路上,老船忍不住开启他的八卦雷达。
“学妹,你和我们老邱很熟吗?”
江韵舟还在默背着知识点,冷不丁被问到,有些诧异地看向老船:“为什么这么问?”
老船双手插兜,酝酿了一番措辞后说:“觉得你们之间磁场不一般。”
磁场不一般?有吗?江韵舟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心里不免甜滋滋的。
“那你觉得我们老邱人怎么样?”见江韵舟不回答,老船不死心地继续问。
江韵舟仍然打太极,一脸云淡风轻地表情:“风云学长嘛,学术能力很强。”
老船着急了:“我不是问这个。”
江韵舟故作疑惑:“那学长是想问什么?”
老船挠了挠头:“我就是好奇,如果老邱和你表白,你会不会答应。”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老船是真的很好奇。但他问完就懊恼了,自己问得似乎太过直白。
他侧头偷偷观察江韵舟的反应,只见她垂眼微笑,说:“这个假设不成立,所以我没法回答你。”
老船毫不避讳地深深叹了口气,说:“有的时候是真搞不懂你们,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入你们法眼?”
江韵舟裹紧羽绒服,将脸埋在毛茸茸的围巾里继续低头往前走。
橙色的路灯像一颗颗星,将校园小径装点得明亮又清冷。
已是隆冬,天是真冷啊。
回到302宿舍,老船把书包往桌上一丢,就疲惫地脱下鞋子爬上床。
铁架床受不了他突如其来的飞扑,抖抖索索地发出“吱呀”的抱怨来。
因为是期末,所以宿舍里仍然灯火通明,靠窗的位置上邱凛也刚从实验室回来,这会儿正在给桌上的椰土喷水——
进入冬季,他的宝贝“龟儿子”躲进土里冬眠了,对于每一只乌龟来说,冬天都是一道坎儿,熬过去了就是春暖花开,熬不过去就是诀别,所以每天不论回来多晚,邱凛都会细心地查看一下保温箱,确保土壤保持湿润。
听到老船发出的动静,邱凛斜睨了一眼,收起喷壶,然后拿起桌旁的脸盆往卫生间走,在经过老船床边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人送回去了?”
老船的脑袋埋在枕头里,因此声音闷闷的:“嗯。”
“哦。”邱凛点点头。
正准备回座位拿衣服,哪想原本安于躺尸的老船突然“诈尸”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忿忿不满盯着他说:
“老邱,我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邱凛眼神游离不定地问:“什么啊?”
老船看了看宿舍其他两个人,老庄塞着耳机在背书,钱途跑阳台上打电话去了。
于是凑近邱凛八卦地说:“我发现,你对人家舟舟小学妹有意思。”
值得注意的是,老船这里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邱凛清清嗓,沉声说:“没有的事,别瞎说。”
老船眯着眼看他,然后愈发肯定地说:“你尽管否定好了,在这种事情上我还没出过错。”
邱凛冷脸走了,遥遥丢下一句:“生化思维导图整理好放桌上自取,要想及格你今晚别睡了。”
深夜的302宿舍再次传来常规性嚎叫,老庄取下耳机掏掏耳朵,反手给身后上铺丢去一团擦嘴纸。
期末考试终于在崩溃边缘如约而至。
翻看医学生的朋友圈动态,早已是哀鸿遍野,可爱的他们用表情包书写着“我们是学医的,不用睡觉,全凭一口仙气吊着”的心酸。
就连老船这种不学无术的人,也迫于无奈熬了好几个大夜,三天背个八百页开创人类记忆的奇迹。
可是,老师的出卷风格永远令人摸不着头脑,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后,老船在回宿舍的路上发出杀猪般的疑问:“我们刚才考的真是《生理学》,我怎么一道题都没背到过?”
老庄用诡异的眼神看他,然后摇了摇头,同情地拍打着他的肩膀说:“兄弟,我们刚才考的是《病理学》。”
“啊?啊!啊!我完了!这个寒假要被我爹搞死了!”
老船抖动着肩膀,老泪纵横。
脸上的泪还没干呢,他忽然看见两三百米开外有一簇熟悉的身影,于是指着那个方向凑近邱凛耳边问:“老邱,你看那边是不是舟舟女神和她舍友啊?”
邱凛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江韵舟正和舍友挥手再见,一个人往宿舍楼相反的方向走去。目光追随,他给老庄、老船留下一句“有事先走了”,然后奔跑离开。
看着邱凛离去的背影,老船心里暗自喟叹:啧啧,还说不喜欢,我的八卦雷达什么时候出过错?
——
那边,江韵舟也考完了本学期的最后一门课,走出考场的路上,忽然想起来回程的火车票还没买,于是和蒋燕乔、褚美琳打了声招呼,只身一人往学校西区的车票代售点走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拖着行李箱回家的学生。她心情有些沉重,要不是二表姐结婚,她是真不想回去的。
等走到车票代售点,窗口外已经按照火车票、汽车票划分成了长长两列纵队,因为她家离望京市有一千多公里路程,所以她排在了队伍更长更蜿蜒的火车票一列。
正当她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准备刷会儿微博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舒缓的声音唤她的名字:
“舟舟?”
不用回头,江韵舟的心跳已经快到脱离轨道。在她的小小世界里,只有一个人的嗓音能够如此拨动心弦,让她心间的小鹿迷了方向,而且——
他叫她“舟舟”,如此亲昵,让人忍不住恍然,快要沉醉在自己幻想的粉色泡泡里。
见眼前的女孩不回头,邱凛只当她是没听见,又重复叫了一遍,才见江韵舟缓缓转过身。
“邱学长,好巧啊。”江韵舟微笑着打招呼。
邱凛眉毛微皱着说:“以后别叫我学长了,挺别扭的,你买回去的车票呢?”
心里的那只小鹿啊,它横冲直撞,慌慌张张。
“是啊,你也来买票?”
“嗯,一起等吧,说不定还能买到一个车厢。”
邱凛从容地说,然后将手插进兜里,目光越过她朝队首看去。
江韵舟握着手机,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犹豫着将手机放进口袋,然后碰到了一个圆润温暖的东西——
这个暖手宝陪伴她度过了一整个考试周,在最深最冷的夜里,她借着这掌心的一星点热,挨着北方最冷的冬,心里也是暖的。
掏出粉粉糯糯的小兔子暖手宝,江韵舟握在手上左右地掂着,余光有意无意地往身后的人溜去,她在等他的反应。
终于,不负她所望,身后的人开口了:“暖手宝好用吗?”
江韵舟抬眼看向他,少年好看的眉眼里,闪烁着繁星般的笑意,她跟随着他也弯了嘴角:
“我就说是哪个好心人乐善好施,做了好事也不留名的。”
大约是眼前女孩的笑容太耀眼,邱凛别开了视线,着急慌忙地解释道:“超市搞促销送的赠品,我用不着所以……就顺手放你桌上了。”
管他什么理由,是真的还是借口,江韵舟看着他通红的耳廓,歪着脑袋弯了眉稍,说道:
“邱凛,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