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初雪
对于江跃远来说，送林依牧去医院的十五分钟，是他二十多年来最难熬的时间。
急诊区的人忙忙碌碌，江跃远抱着林依牧找到了周楠早就找好的医生。
“什么情况？”
江跃远从兜里拿出药瓶，“可能服用了过多的安眠药。”
“多久了？”
“不确定，两个小时之间。”虽然慌乱，但他有条不紊的回答着医生的问题。
女医生起身检查了林依牧的生命体征，开了一堆单子，办理了住院。
“先观察一下情况，可能需要洗胃。”医生手敲打在键盘上，简单交代着。
“好。”
躺在病床上的林依牧脸很苍白，看着没有一丝生机，护士进进出出，在她纤细的手腕处抽去了几管血。
江跃远眉头紧锁着，盯着鲜红的血液流到管子里，那目光似乎狠厉得想把针插在自己身上。
抽血的小护士不经意的抬头和他对上视线，被吓得急忙低头，看自己的针头还在皮肤里，悄悄的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漏。
不然，那个眼神太惊悚了！
“要抽那么多管？”生硬的声音响起，江跃远眼底压着怒意。
她本来就那么虚弱，还抽那么多血？
“因为查得有点多。”小护士轻声的解释，仿佛跟上级汇报工作，“快好了，还有一管。”
江跃远咬紧牙关，偏开头，目光放在林依牧脸上。
那张本来面无表情的脸好像因为右手的针刺感，稍稍皱了一下眉，想把手抽回来，但毫无力气。
江跃远看着林依牧的动作，稍稍倾身，把手放到她脸庞，轻轻抚着，“林依牧？”
床上的人又没有了反应，皱着的眉头松开，恢复了平静。
江跃远贪恋的抚着她的眉眼。
“压一下。”小护士的声音打断这片柔情。
把手放到针眼处，用了点力压着。
目睹了这一切的周楠，虽然不合时宜，但还是笑着说:“老大，你刚刚那样子，简直跟小孩子差不多，抽多少血，肯定有人家的安排，你盯着像是不给抽一样，多少有点任性呀？”
“………”江跃远并不打算理。
“不过，老大，这件事应该要跟林老爷子说一声，不然，都住到医院了。”周楠冷静的分析。
江跃远把手松开，针刺的地方已经没有血迹了，他把她的衣服拉下来，放到被子里，沉声道，“等处理完，情况稳定再说，不然老人家担心。”
周楠嗯了一声，“老大，需要去给你买掉吃的吗？”
这个点来，他肯定没吃东西。
“不用了，你回去吧！”江跃远眼神没离开睡着的人，说道。
“确定？”
“嗯。”
周楠看他兴致不高，便也不勉强，这样的情况下，吃不下也正常，他站了一会儿，退出了病房。
急诊的各项检查出来，医生也紧急处理了，洗了胃，输上液，一番折腾，林依牧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没有血色。
江跃远抬手扶额垂在病床边，低声咒骂了一句，“艹”
那个会议不开就好了，一股懊恼感升上来，他转身一拳狠狠打在墙上，指节传来疼痛，他丝毫感觉不到，烦躁的在病房里踱步。
时钟指向十点，在一番犹豫之后，他还是拨通了那个曾发过信息的电话。
铃声响起的几秒里，他心里一直悬着一根线。
“喂？”电话被接通，还是那个沉稳有力的声音。
“爷爷。”江跃远的声音有点虚，“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思前想后，还是应该告诉您，………，但是你别担心，现在已经稳定了。”
林爷爷本来坐在床上看着一本书，听到这里，把书放到旁边，冷静的问了一句，“在哪个医院？”
“市人民医院，今天时间太晚了，您别过来了，我会照顾好她的。”江跃远安慰道。
林爷爷已经开始穿上手边的大衣，叹了口气，“不去看她一眼，今晚我是不安心的。”
“那我安排人去接你。”
“不用，家里有司机。”
……
林爷爷到病房时，江跃远正握着林依牧的手，放在额前，好像试图在告诉自己，她还在，他还能感受到她的温度。
虔诚的样子，让进门的两人都不由的愣住，忘记了往前走。
黄阿姨轻轻咳嗽了一声，惊得江跃远慌忙抬头，眼里有着一丝来不及掩去的无助。
“爷爷。”江跃远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
林爷爷应了一声，走到床边，目光慈祥的看着睡着的人。
“你叫我黄阿姨就好。”黄阿姨看着他投来的目光，笑着说。
“黄阿姨。”江跃远叫道。
黄阿姨没来得及应，看到床上苍白的着脸的人，眼底一红，声音哽咽，“这孩子，怎么这么能逼自己。”
她伸手抚林依牧的脸庞，眼里的疼惜显而易见。
“幸好有你发现，小远，我就这么叫你了。”林爷爷还算冷静，握着她的手，“孩子，谢谢你。”
“爷爷，你别这么说，都怪我，要不是会议耽误了太长时间，她也不会……”江跃远语气里的懊恼之意明显。
“这不能怪你，今天本来她就心情不好，我想给她空间跟她哥哥说说话，没想到，她……”林爷爷叹了口气，摆摆手，“不说了，不管怎样，麻烦你了，今晚由我们照顾她就行，你回去休息。”
“对呀，孩子，折腾一个晚上了，这里有我们，你先回去休息。”黄阿姨擦了眼角的泪，同样心疼的看着江跃远。
江跃远摇摇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自嘲的说:“还是让我在这里吧！”
没有她的房子，不回也罢。
更何况，他怎么放心得下，放在眼前都可能出差错，离得远了，他得焦心到什么程度，他简直不敢想。
林爷爷和黄阿姨待了将近一个小时，床上的人没有转醒的样子，又因为江跃远的坚持，两人还是在接近十二点时回了家。
“明早我煮点粥送过来，那就辛苦你了。”黄阿姨眼眶又有点红，伸手握住江跃远的手，“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谢谢你。”
江跃远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微微触动，他勾起唇角，“阿姨，不用跟我客气。”
黄阿姨点点头，笑着转身跟上林老爷子的步伐。
夜晚的温度骤降，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毛毛细雪。
出门太急，江跃远并没有穿外套，他披着医院陪床的被子，一如既往的握着人的手，抵在额头上，闭目眼神。
林依牧醒过来时，映入眼帘的白色，让她怔愣了好久，她目光无神的盯着墙顶看了许久，身上的感觉逐渐传上来，左手上的温热感尤其明显。
她稍稍偏头，看到一个熟悉的头顶，白色的被子松松的搭在肩上，好像随时会掉下去。
她抬眸，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白，飘舞在空中，是初雪，她想。
稍稍动了手指，低头的人被惊醒，忽的抬头，两人对视，恍如隔世。
江跃远眼里有着明显的红血丝，现在看到她醒来，又升起浓重的情绪。
“林依牧。”每一个字都是失而复得的珍重。
“我没事。”林依牧虚弱的回应，语气里有一丝愧疚，“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江跃远伸手摸着她的鬓角，“没事就好。”
林依牧回以一抹苍白的笑:“下雪了。”
他偏头看向窗外，雪白的细雪静静下着，“想看吗？”
“想。”
“好。”
在29号的凌晨四点，江跃远抱着林依牧来到单人病房的阳台。
一片片雪花落下来，林依牧伸手接住，它融化在掌心，带来一丝冰凉。
“两分钟。”江跃远看着她的动作，后悔之意来得很快，这么冷的天，抱她出来，确实不明智。
“……？”林依牧皱眉，无声的问。
“你太虚弱了，待久了容易感冒。”他低头耐心的与人解释。
这话一出，林依牧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还盖着从家里带出来的毯子，而抱着自己的人却只有一件单薄的高领毛衣。
“算了，进去吧！”林依牧妥协。
“不看了？”
林依牧点点头，“有点冷。”
江跃远看了一眼裹着的毯子，确认没有漏风，但抵不过她的一句冷，抱着人放到床上，回身把阳台门关上。
“还冷吗？”屋里的空调温度，他开始就调过，应该合适。
“不冷，折腾这么久，睡吧！”
“好。”江跃远替人掩了掩被角，一如既往的坐到床边，“睡吧！”
看他并不打算睡，林依牧有点无奈，“你不睡？”
“等你睡着。”答得理所当然。
林依牧心里一阵苦涩，往床边挪了一点，“上来。”
江跃远愣神片刻，随后笑着绕到另一边，爬上床，单人床有点挤，两人都是侧身，林依牧看着窗外的雪，感受着身后的温度，心安了不少。
“睡得着吗？”江跃远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林依牧轻轻嗯了一声，药效的原因，她很快又睡了过去。
等在睁开眼睛时，最先感受到的是身后炽热的温度和揽在腰间的手。
窗外银装素裹，寒气逼人，而窗内，一室温热，连护士进来发了一次药，身后的人都没醒。
小护士羡煞的看着林依牧，小声说:“姐姐，你不知道，昨晚你男朋友急死了，从没见过这么心疼女朋友的男的，我们给你抽血，他眼珠子都要盯出来了，我们科里好多个小姐姐都羡慕你，男朋友长得又帅又有责任感。”
林依牧笑笑，想偏头，却不小心碰到那人的额头，他不安的动了动，紧了紧在她腰上的手，头往她的后颈钻。
小护士看见这动作，暧昧的笑笑，“一会就要查房了，主任看见病床上睡两个人是会被骂的，你一会叫醒他。”说着出了门。
林依牧无奈，保持着姿势没动，看着窗外发呆。
过了半个小时，身后的人终于有了醒过来的迹象。
他撑着上身，先是确认的看了一眼林依牧醒了没，看人醒着，又伸手碰碰她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
做完一系列动作，他松了一口气，声音有点沙哑，“想不想吃东西？”
林依牧眼底有点潮，她缓缓开口，“江跃远，要不，谈个恋爱？”
“什么？”
林依牧躺平，有一滴泪顺着眼眶留下来，“你不是说试着喜欢你吗？我发现，其实不用试着喜欢。”
这一切的一切，你让我怎么才能不喜欢。
“所以，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江跃远看着身侧的人，眼神从惊讶到平静又回到欣喜，他笑得温柔，“要。”
两片温柔的唇瓣贴在林依牧的额头上，虔诚又珍视。
她笑着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