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复兴无望
姚莺莺离开何府时,手中依旧提着她带来的那盒新鲜糕点。modaoge
心思沉重,如灌了铅。
她不是一个多么博爱善良的人。
在江湖摸爬滚打多年,她早已变成了一个自私自利的市井之人。
但是,想到何家如今的遭遇,都是因她而起,她难免觉得歉疚。
思来想去,那南下的念头,竟渐渐地黯淡了。
那何老爷离家以后,带着闫玉萍,带着阿飞,到了裕阳落脚。
他还托人从牢里救出了阿飞的爷爷奶奶。
五个人终于在裕阳会面了。
何老爷向他们表明了自己的真情实意,让周家夫妇渐渐放下了戒心。
他做主买了一套带田地的宅子,又买了几间给周家夫妇经营的铺子。
这个靠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拼凑起来的五人之家,靠着何老爷的钱财,也总算是在裕阳立足了。
但闫玉萍的心里,依旧牵挂着京城的那户人家。
现在,她不再需要像在何家时那样,卑躬屈膝,谨小慎微,每日忙得脚不沾地,还要处处看别人的脸色。
在裕阳,她是阿飞的母亲,是这家的女主人。
虽然何老爷无意与她有更多的关系,但她在这里,也是何老爷名义上的太太。
街坊四邻都会称她一句,何夫人。
可她还是觉得心烦意乱。
毕竟,最初她来到何家,只是权宜之计。
她始终惦记着她的阿檀,她的少翎,想着有朝一日,她一定能重返郑家。
终于,她难耐心里的煎熬,寻了一个探亲的借口,在某天早晨去了京城。
闫玉萍的第一个目的地,便是从前的靖安侯府。
出乎她意料的是,靖安侯府门前停着几驾马车。这条街都因此变得拥挤起来。
不少家丁丫鬟扛着用绳子缠绕多圈的大木箱进进出出。
闫玉萍很意外。
她的第一反应是:郑家人回来了。
于是,她忙不迭地跑进去,想要找个人问问究竟。
可她看了一圈,这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
她有些茫然,站在院中四处张望着。
“喂!发什么呆?赶紧搬行李!”有个嬷嬷看见了她,扬声喊道。
闫玉萍连忙回过神,看向那嬷嬷道,“请问,世子在哪里?”
那嬷嬷瞟她一眼,有些不耐烦,觉得她是偷懒才故意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什么世子?哪儿有世子?你赶紧干活,耽误了进程,晚上别想吃饭了!”
闫玉萍倒不理会她的命令,只是问,“这里不是靖安侯世子的府邸吗?”
“什么靖安侯世子?这里是将军府。”
“将军府?哪位将军?”
“镇国将军,长孙遥。”
闫玉萍眉头一皱,“长孙遥?”
她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但对于“长孙”这个姓氏,她还是存了几分敏锐。
京城中,“长孙”姓氏的,基本都是皇后的亲戚。
“没听过?姑娘,你别开玩笑了。你要不是将军府的丫鬟,就赶紧走吧,别在这里捣乱了!”嬷嬷打量了她一下,摆摆手走了。
闫玉萍怔怔地回头往大门走。
这才不过一个月,靖安侯府,居然就变成了将军府?
连郑家住了几代人的府邸,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改头换面。
郑家是不是……真的复兴无望了?她想。
此时此刻,远在城郊老宅的郑家,好不容易从困顿中站稳了脚跟。
郑少翎到处走亲访友,渴望寻求一丝转机。
但他的努力,只是徒劳。
没有人愿意搭理这个碌碌无为的纨绔子弟。
他只好另寻出路。
在凌月的建议下,他用家中所剩不多的积蓄,在当地开了间卖织品的铺子。
后来,他又巴结上了陈甫,最终做了陈甫的僚属,领着聊以度日的赏赐,为陈甫跑腿打杂。
陈甫也并非看得起他,只是享受使唤他人的那种大权在握的满足感。
说好听点,郑少翎是他的僚属。实际上,郑少翎只是一个看起来有地位有身份的家奴罢了。
不过,郑少翎在祖母和母亲面前,依旧大话连篇。
说自己见了哪些大官,结交了哪些人,哪些人托他办事。
郑老夫人自从生过病以后,对家里的事便不怎么上心了。
要换往常,她肯定觉得自己的孙子在强撑面子。
但如今,她也有些糊涂了,总觉得自己的孙子真的是京城中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心中渐渐燃起重返靖安侯府的期望。
霍芸书在饭桌上听见这样的话,只是在心里冷笑。
真是可憎又可怜的一家人啊。
而在章云征送完话的第二日,霍芸书便看见了在窗台上等着她的祝福。
霍芸书很欢喜,赶忙奔到桌前,提笔写了一封信,让祝福带回了重华殿。
当天下午,霍芸书便收到了祝福带来的回信。
信里,只有苍劲利落的二字。
“死遁”。
一笔一划,如寒夜冰雹,扎扎实实地敲在了霍芸书的心上。
霍芸书捏着这张纸,立在桌前,久久不语。
凌兰站在霍芸书身后,瞥见这两个字,也忽觉心一沉。
“小姐,眼下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霍芸书也清楚。
如此,霍家的嫡女,到死都会保持着贤惠的名声。
只不过……
“我终究还是没有办法用霍家的身份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小姐,隐忍一时,算不得什么。等九皇子真的成了天下之主,他不会让您的名字,隐没于人间的。”
“不说这样的话了。未来如何,谁说得清呢。”霍芸书不愿把自己的希望完全寄托于那继承权的去向上,便打断了她,“只是,若我真的死遁了,我恐怕没有办法带着你们逃跑了。”
凌兰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伪造一个人的尸体容易。
可要伪造三个人的死亡,绝非易事。
“小姐,你不必担心我和凌月。目标太多,是成不了事的。循序渐进,来日方长,一件事一件事地做,总有一天,我们会团聚的。”
霍芸书笑了笑,没有应答。
她又写了张字条,让祝福带给了陆延均,问他具体的办法。
陆延均读了字条,觉得有必要与霍芸书见上一面,商讨细节。
这禁足究竟会持续多久,他也不知道。
他不忍心让霍芸书等。
因为他清楚,霍芸书在郑家的每一日都是煎熬。
而他,一向也是循规蹈矩之人。
他要光明正大地离开重华殿,而非暗中寻一些偷偷摸摸的路子。
于是,他提笔写了一封信,让门口的侍卫带给皇帝。
言辞恳切,真情实感。
以他对父皇的了解,他相信,父皇读完了信,一定会解除禁令的。
侍卫也一向敬重九皇子,答应他一定送到。
不过,那侍卫刚刚揣上信,走出重华殿的大门没几步,就碰见了陆毓时。
这些天,陆毓时一直暗中关注着重华殿的动静。
当他注意到重华殿门外的侍卫居然在当班时间离开了,他顿时心中生疑,佯装路过的样子往这里走。
那侍卫见到他,立刻停住脚步,低头问好,“太子殿下。”
“不在重华殿门口看着,急急忙忙的,跑去做什么?”陆毓时问。
“九皇子有封书信,托我带给皇上。”侍卫老实交代。
陆毓时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皇帝正在气头上,哪有功夫看九弟的信。九弟无非是求父皇早日解除禁令。这样的信让父皇看了,无疑是火上浇油!这个九弟,办事竟这样不沉稳。你倒好,是不是巴不得九弟被多关几日?还答应为他送这样的信?”
“太子殿下恕罪,卑职绝无这样的意思。”那侍卫被他这么一吓,变得有些惶恐,连忙低头认错。
“罢了罢了,你把这封信交给我,让我去跟父皇说。我是父皇的儿子。父皇就算再生气,也不会说多重的话。”
那侍卫想了一想,显得有些犹豫。
毕竟,他答应了九皇子,要把这封信送到皇帝手里。
“怎么?”陆毓时眼睛一瞪,显出几分厉色,“难道,你在父皇跟前的面子,比我还要大?”
“卑职不敢。”那侍卫怕被责怪,赶忙双手递上了那封信,“那还请太子殿下为九皇子跑一趟。”
“那是我九弟,我这样做应该的。”
陆毓时一把拿过信,转头便走了。
回到自己的寝宫,他立刻拆开了信。
如他所料,这就是一封请皇帝解除禁令的恳求信。
字迹端正有力,文辞雅赡精妙,情感真挚自然。
若父皇看了这封信,绝对会心软答应他的任何请求。
陆延均啊陆延均,真是有本事。
陆毓时冷笑着,将这封信举到油灯上,如观赏一件工艺品一般,含着耐人寻味的笑,看着它的边缘在烛火中缓缓卷起,化为灰烬。
可惜这本事,碰到了我这个坎。
重华殿里的陆延均,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他等了一天,没有等到父皇的回信,心中渐生疑虑。
陆延均了解父皇。若那封信被送到了父皇手里,他不会这样漠然置之的。
难道,父皇不愿意放他出来?
父皇难道真的因为那万花楼的事,不愿意再信任他了吗?
陆延均出了门,想着问一问那送信的侍卫。
今天,那送信的侍卫没有值班。门口的两个人对昨日那封信一无所知。
陆延均只好黯然地回了屋,重新关上门。
再等下去,不是办法。
他可以等,可他不愿意霍芸书等。
静静地在屋中坐了半晌,陆延均逐渐下定了决心。
他规行矩步二十年了。
为了霍芸书,破一次例,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