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祸不单行
佛堂离碧落堂,不过几步路。zicuixuan
自从之前秦妈妈派丽华监视霍芸书之后,凌兰对碧落堂周围的动静便格外注意。
每晚临睡之前,凌兰都会在碧落堂附近转上一圈,确保没有任何异常,才会回碧落堂歇息。
出来的时候,她怕引人注意,连灯笼都不会打,最多只会带上一盏小油灯。
结果,今天晚上,她正好看见佛堂亮起了灯,心中生疑,便悄悄走了过去。
听见是许氏的声音,她想起凌月不久前曾嘱咐她们小心许氏的事情,立刻熄灭了油灯,躲在角落里听着佛堂里的动静。
当凌兰清清楚楚地听见那句“彻底解决掉心头的这根刺”,她身子一震,手中的油灯险些掉落在地。
即使早有预料,她依旧沉浸在震惊之中久久缓不过神。
直到听见许氏悉悉率率起身的动静,凌兰才回过神,匆匆忙忙地赶回了碧落堂。
霍芸书刚刚合上书,准备歇息了。
听见屋外那急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不由得心生好奇,往大门看。
凌兰推门进来,迅速地关上了门,背靠着门框微微喘气。
“发生什么事了?”霍芸书问。
凌兰抚着胸口,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才走来把方才听见的话,一五一十地讲给霍芸书听。
霍芸书安安静静地听完,忽而冷笑了下。
“小姐,郑家快没落了。我们也该寻新的出路了。”凌兰揽过霍芸书的肩,轻声劝道。
霍芸书垂眼,不应声。
她不想找新的出路了。
郑家的没落,对她而言根本不够。
她想跟郑家磕到底。
“小姐,你在想什么?”
凌兰见霍芸书不说话,凑过身子来关切地问。
“没。夜深了,有些乏了。”霍芸书摇了摇头,挤出了一个疲惫的笑。
凌兰也笑了笑,“那就早些歇息吧。不想了。”
“嗯。”霍芸书轻轻地应。
往后几日,靖安侯府上下的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郑家的人,都在绞尽脑汁地筹钱,想要保住这处宅子。
而与郑家根本没有瓜葛的下人们,几乎也都在绞尽脑汁地寻找出路。
只有个别与主子关系密切感情深厚的下人,如秦妈妈这样的人,才会暂且放下对自己何去何从的忧心,与主子心意相通地站在一起。
霍芸书和凌月也分头加快了行动。
霍芸书用裁减、卖地、转让、诈骗等各种各样的手段,缩减了郑家生意的规模。
被她裁减的伙计,她都会花上一大笔钱来封口。因此,郑家削减规模一事,在下人们口中流动得比往常要慢得多。
她还会假造一堆像模像样的汇报,把每家铺子每处庄子的情况都讲得极为详细,让凌月带去念给老夫人听,暂且稳住老夫人,不让府中人生疑。
至于凌月。
此前,凌月用无数借口,如皇宫里哪个人庆生要送礼、哪位大臣来京城做客、府中要添什么物什、哪处房屋又要修缮、铺子里要多进点货等,频繁找老夫人拿钱。
她摆出的那副乖巧谦卑的姿态,又如何让老夫人不信任呢?
老夫人也无心操劳她说的这些事,便渐渐放松了对银库的看管。靖安侯府的银库,日益变成了凌月一个人的库房。她去拿银子,没有人敢问,也没有人敢拦。
凌月就这样带着靖安侯府的钱,与闫玉萍的那个签名,投资无数极有可能赔得血本无归的非法交易。
郑家的银库,被她一天天地耗空了。
府中账本,只不过是一个虚假的华美空壳。写得漂亮,实际上府中的账已是一团糟。
郑老夫人和许氏久居府中,每日惦记的只有人情世故,全然不知府外正在变天。
郑少翎的心思,也根本不在府中生意上。他只关心着如何在朝中攀关系、如何晋升到他根本配不上的位置。
靖安侯府全府上下的银子,霍芸书盘算了下,已所剩无几。
加上府中能当能卖的值钱物件,府中积蓄估计最多只能撑上这家人生活半年。
这还是在极度节俭的情况下。
对于靖安侯府来说,这还只是序幕。
祸不单行。
几日过去,靖安侯府不仅没有凑够钱,还被陆延均挖掘出了新的罪行。
陆延均的苦心,没有白费。
在审那一起拐卖案的时候,刑部给他送来了一条至关重要的消息。
十年前,这个组织的老板向京中的一个落魄贵族买了一个年轻姑娘。
那姑娘能歌善舞,给他们赚了不少钱。
而那落魄的贵族,也因此获得了重新起家的资本。
刑部没有查出这落魄贵族究竟是哪家。那老板也记不清细节了,只回忆起了一些零碎的信息。
京中老贵族。曾被削爵。先帝在时才重新封爵。赏赐的宅子在老城区。家中数代单传。
如此,陆延均只能对应得上一家人。
郑家。
靖安侯府的老祖宗,在开国时便被封了侯。但几代过去后,因为被奸臣诬告,靖安侯府曾被削爵。举家被降为庶人,被迫离京。直到先帝时。因为郑少翎曾祖父在战场上立了功,先帝才恢复了靖安侯的爵位,并将如今这处宅子赏赐给了他们。
这处宅子虽然不大,但是处在繁华的老城区,院内环境宜人,结构精巧,布局考究,是一处不可多得的雅致院落。
陆延均细细一琢磨。
十年前。那正是这个组织发家的时候。
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件事做文章,说郑家才是这个组织在暗中蠢蠢欲动愈演愈烈的源头。
前提是,他真的能找到证据。
于是,陆延均暗中给刑部传信,让他们务必查清这件事。
尤其是要找到那个年轻姑娘。
刑部办事之得力,也超出了陆延均的想象。
不过第二天,刑部的人便将那个姑娘带来见陆延均了。
这个姑娘而今三十多岁,打扮得花枝招展。
粉衣红裙,淡青披帛,玫色胭脂,浓妆艳饰。
她如今是京城中一家青楼的老板。
“哪家青楼?”陆延均问。
“万花楼。”
陆延均微微一怔。
原来她就是万花楼的老板。
万花楼,是如今京城里最大的青楼。
皇帝这几年一直很介意它的存在。但考虑到这家青楼能拉动消费、增加税收,他也就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按理说,青楼这类场所,往往会因为参与其他灰色勾当而被官府盯上,最终不得不面临歇业的命运。
但万花楼从来不会牵扯进其他非法交易里。或者说,至少在明面上,它就是一家以唱小曲著称的酒楼。
对酒楼里一间间装修精美芳香四溢的房屋与无数貌美如花本领过人的姑娘,人们都心照不宣。
也因此,万花楼能始终屹立不倒,生意兴盛至今。
陆延均心里有了数:这个女子一定有其聪明之处。
“你叫什么名字?”
“回九皇子殿下的话,奴家姓姚,贱名莺莺。”
“莺莺姑娘,我叫你来,只是为了问一件事。十年前,你是如何被人卖掉的?”
姚莺莺说话时总是眼波流转,含着若有若无的笑,看起来好像心思很多,极不真诚。
但她却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当年的经过。
毕竟,她在江湖上闯荡这么多年,深刻体悟一个道理:不要得罪当官的人。
她的万花楼,表面功夫做得极好,从来不让官府觉得这是一个非除不可的隐患。
她跟刑部或者九皇子打交道时,也是如此。只要不涉及切身利益,她就尽可能显得真诚无害。
姚莺莺说,十年前,她从一家青楼被赶了出来。她的一位老客户收留了她,将她卖给了孙老板。她的才艺,帮孙老板挣了不少钱。后来,她逐渐攒够了钱。孙老板跟她谈好了条件,也答应放她走。她就带着这笔钱,开了万花楼,直到今日。
“这个老客户,是谁?”
“叫郑文敬。”
陆延均琢磨了下。
靖安侯的名字,不是郑文敬。
“怎么写的?”
“九皇子殿下,我也不识字,我只知是这么两个音。”
“那他是什么身份?”
“我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他应该很有钱。来青楼的达官贵人,往往都不会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和真名。”
陆延均觉得她说得在理。
“你和孙老板谈的条件是什么?”
“卖给他十个能歌善舞的年轻女子,十四岁到十六岁最好。”
“你后来做到了吗?”
“做到了。有的女子主动来我万花楼谋生,我就将她们引荐给孙老板了。”
“你知道买卖人口是犯法的吧?”
“我知道。但我也没有收钱。我只是在其中起了一个中介的作用。九皇子,我知道的,都告诉您了。您看在我如此没有隐瞒的份上,不要追究我年少无知时犯下的错吧。”
“我不追究。我很感谢你的坦诚。”陆延均微笑着道,“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说着,陆延均向一旁站立着的刑部的人递了个眼色,“你们去忙吧。”
刑部的人点点头,离开了重华殿。
他们走后,边上的阿和走来,在桌上摊开了一张画像。
“你的那位老客户,郑文敬,长这样吗?”
桌上的画像,是靖安侯的。
姚莺莺扶着桌子起身,凝神盯着这个画像看了半晌。
脸上那轻浮的笑意,渐渐地敛住了。
“就是他。”
她语气笃定,没有半分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