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消防员
明亮的水晶灯，锃亮的银质餐具，玻璃花瓶里含苞欲放的蔷薇，空气里略有些水果甜的开胃酒香气暗暗浮动，一切都恰到好处。
这是徐归舟第七次相亲现场。
她微笑着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视线不由地在他略高的发际线上飘过——
没事，三十多岁的工科男，哪有头发浓密的。
再往下看，他宽大的脑门微微发亮——
没事，老人说，天庭饱满有运道，不是油脂分泌，绝对不是。
五官很正常，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
没事，谁不是长这样，没搞特殊化，就是可能从小赢在起跑线，长得着急了点。
“徐小姐，”刚才还滔滔不绝自我介绍的男人停下来说，“我的情况差不多就是刚才说的，接下来说点你的事吧，我们相互了解下。”
他笑得热情，露出标准八颗牙齿，在灯光下，大门牙上嵌着一小块绿色菜叶。
徐归舟：没——有事！她想回家。
这一瞬间，母上大人的狮子吼功又恍若在眼前，浇灭她冲动离开的心。
她暗自长长吁了一口气，冷静下来。
“不好意思，我有点紧张，你刚才说了什么，能再说一遍吗？”她微笑着说。
男人怔了一下，怎么也不觉得她刚才神情飘忽是因为紧张，他低头喝两口水，趁着抬头的时候视线仔细在徐归舟的脸上转了一圈，心痒痒的，笑了一声说，“行，我再介绍一下。”
男人语气微微上扬，有些骄傲，“我做进出口代理的。”
此时，身后一个低沉醇厚的男声说，“我是心理咨询师，不是精神病医生。”
两个声音一个来自面前，一个来自身后一桌，照理说，应该面前听得更清楚。但徐归舟被身后那个声音狠狠迷惑了一下。原本只自认颜狗的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还是个声控，声音的高下之别那么明显，和身后这个沉稳的仿若男中音的声音比起来，面前相亲男的声音就微微有些刮耳膜。
相亲男开始第二遍述说自己从普通员工发展到现在拥有自己独立小公司的发展史。
徐归舟脸上挂着礼貌不失尴尬的笑，眼神再一次开始有点溃散。
直到身后那个声音极其好听的男人说，“这不是一般的强迫症，思维强迫也是一种心理疾病。”
徐归舟猛然回过神来。
相亲的男人对她的表现似乎有什么误解，笑得一脸开怀，“你不用担心，婚后当个全职太太经济完全没有问题，隔三岔五约朋友出去喝个下午茶我也是能承受的。”
徐归舟黑人问号脸：？？你在说什么？
如果再让对方重复一遍，可能会有两个后果，一是当场翻脸，二是可能要计划婚后生几个孩子了。徐归舟任何一个结果都不想看到，于是她礼貌地说，“我去趟厕所。”
在厕所洗手的时候，手机响了一声，是母上的微信消息，督促她要表现的好一点。
徐归舟怀疑她这位精通多门少林绝技的母上是不是在附近监视着，不然怎么掐点掐的那么准。
她对着厕所镜子照了照，皮肤光滑白皙，胶原蛋白满满的，也才二十六的芳龄，怎么母上就这么着急逼着相亲呢。
然而和老母亲说理这种事，向来是没有结果的。
她认命地做好心理建设准备回餐桌。
回桌的路上，正巧听见两个服务员说话。
“三大箱呢，厨房现在放不下，怎么办？”
“经理说了，先堆后面那个通道。”
徐归舟条件反射朝两人看过去，正好看见其中一个指着消防通道。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餐桌上。
相亲男见她神思不属，有意说点轻松的，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你刚才去厕所，后面那一桌在聊天，我听到一些，说什么心理咨询，我觉得可能是骗子。你懂的，就和健身买课程一样。”
徐归舟客气地跟着点点头，实际上根本什么都没有听进去。抬头看见服务员，她忍了忍，努力控制着自己，最终——
“服务员。”
服务员微笑着走过来。
相亲男以为她要加菜，笑得宠溺：“要吃什么随便加。”
徐归舟抬起头，乌黑的眼眸反射着水晶灯的光，熠熠生辉，让他惊艳了一把。
可这份惊艳很快就变成了惊魂不定。
徐归舟对着服务员，声音冷静，吐字清晰：“《中华人民共和国消防法》规定，占用、堵塞、封闭疏散通道、安全出口或者有其他妨碍安全疏散行为的，可以处五千元以上五万元以下罚款。”
相亲男：“？？？”
服务员：“？？？”
徐归舟无视两人如出一辙的痴呆表情，继续说：“告诉你们经理，消防通道必须保持畅通无阻，不能堆放物品，不然我只能举报了。”
服务员落荒而逃。
相亲男也有点想逃，他怀疑徐归舟可能脑子不太正常，但是再看一眼她白净漂亮的脸，打从心眼里觉得就这样结束太可惜了，可能，还能拯救一下？
他说：“其实事急从权，有时候餐厅也是没办法，不用这么较真。”
徐归舟说：“什么事都没有安全事大吧？万一现在着火，大门无法通行，消防通道再堵了，怎么办？”
相亲男干巴巴地笑：“哪会这么巧？”
徐归舟神情转为严肃，“抱有这种想法的才容易出事，前几年轰动全国的华胜大楼着火，by迪厅着火，死伤严重，还有前几天……”
相亲男打个激灵，拦住她的话头，“都是小概率事件，咱们吃菜，吃菜。”
徐归舟抿了抿唇，眼角余光注意到两个服务员朝安全通道走去，注意力重新回到桌上。
考虑到刚才叫服务员那一出，相亲男觉得需要了解清楚情况，他问，“徐小姐，我听介绍人说，你是公职人员，是在行政机关还是事业单位任职啊？”
徐归舟回答：“我是消防员。”
“什么？”相亲男愣了一下，怀疑出现了幻听，“什么员？”公务员，事务员，哪怕程序员，他都能理解。
唯独——
徐归舟每个字都重音表示，“消防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