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嘀！嘀嘀！呼机响了，我看了看，没有理会继续睡觉，过了一会又接着响。
“淑芯！我是程经理，给我回电话。”看到这条留言再无睡意，躺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思索着要不要回复，最后还是爬起床梳洗去复电话。
在体育东路的一家西餐厅里，我冷漠地望着坐在对面的程滔，而他也冷冷地注视着我，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如果是以前我不会这样看他，但现在不同了，我不再是他的下属，我们现在坐在一起是平等的。
“你不喝点东西吗？”他轻轻道。
“小姐，帮我来一杯鲜橙汁。”我对站在不远处的服务员招手道。
“你怎么样？”
“我很好。”我笑了笑，回答道。
“对不起！”他转过头，望着窗外。
“什么？”我故意问。
“我知道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被解雇的。”
“哦，没什么，工作都是这样的，可能我的工作能力还不够好。”我笑了笑。
“其实她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从来不会干预我的工作，但这次没想到她会这样做。”程滔内疚解释道。
“她可能太紧张你了，而且有钱人本来就有资本任性，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喝了一口果汁，继续笑道。
“不是的，她不像别的富家女那样任性刁蛮，相反却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女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唉！”他叹息一声。
“那可真难得。”很可惜，我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那天上班时，没留意公司有什么人进来。
“她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是在大学时认识的。”
“时间挺长的，感情应该很深厚了。”我边喝着果汁边点着头，我觉得他没有必要向我解释这些。
“我找你，是想看看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因为我，造成你丢失一份工作。”
“你内疚，想补偿我？”
“是的，我跟我的朋友说过了，把你介绍去他的公司里做文员，他的公司也很不错。”
“你不欠我什么，不需要补偿我，也不必帮我介绍工作，我都没怪过你，真的！”我打断他道。
“但你是因为我。”他有些忧伤地望着我。
“呵呵，你真善心，居然为我这样一个，并不怎么熟悉的下属找工作，你这份心意我心领了，但我真的不需要。
另外，我觉得你女朋友这样做没什么错，社会本来就是很现实，我能理解的。”我故作轻松地笑道。
他有些诧异地望着我，接着他深深地向后靠去，过了一会，他对我问道：“那你去哪里上班？”
“先看看再说吧。”
“那为什么不要我为你介绍的工作？”他居然大声质问我。
“为什么要？你们是有钱人，而我只是一个来自穷苦乡村的打工者，我千山万水独自跑来广州这座城市打拼，为的就是给家里挣钱，同时也想改变我自己的命运，我不甘心在那穷苦的山沟里苟延残喘过一生，
在这里，我举目无亲，我不想惹，也不敢惹你们这些有钱人，我不想不得安宁，我还想在广州好好工作。
如果你女朋友知道你又为我介绍工作，跟你打架都有可能，她炒我，就是想断了你我的任何念想，你这么聪明的人，不会没想过吧？”我有些恼怒道。
他沉默了，低着头，望着手中的杯子，没有再出声。
过了许久，他都没再说话，我感觉这样坐下去有些尴尬：“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对我的关心，其实真的没什么，如果我是你女朋友，也许也会这样做的，没有人喜欢不安全。”
他这个人总是太深沉，心里的一切收藏得太深，我不知道他怎么想，但还是离开较好，正想对他告别时，他抬起头对我道：“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我诧异地望着他，接着点点头，听取别人内心深处的故事，一向是我的兴趣。
他对我娓娓道来，原来程滔出生在穷苦乡村，上大学的钱还是村里人凑出来的，在那穷困的山沟里，八辈子都没出过一个大学生，当时村里还高兴地大摆宴席。只有程滔心里明白，他有多努力，吃了多少苦。
小学毕业后，他去了镇上读初中，并以优秀的分数考进了县城重点高中，那也是他第一次走进县城，三年后，他又考上了名牌大学。
在学校里，他没有知心好友，他孤独，甚至有些孤僻，不是他性格有问题，而是他明白自己有多穷苦，当别人都在玩乐时，他不是在学习就是在打散工。
他从来不敢梦想，像别的同学一样可以自由玩乐与恋爱，因为他知道这是他遥不可及的梦想，一切都离他太远，每次回家听到家里人对他的期望与夸耀，他的心就特别累。
他知道身上背负着太多人的梦想，他活着不只是为自己，所以他从来不去触碰自己不应该触碰的东西，虽然上学时，也有许多女生喜欢他，但都被他婉言拒绝。
他与现在的女友是同班同学，她常常主动来关心他，开始他不领情，因为程滔觉得在这样现实的世界里，穷人是没有资格谈恋爱的，可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他好。
第二年，程滔动心了，渐渐试着与她交往，大三时，女孩把程滔带到她父母面前，当时程滔是如此心慌，他知道这份恋情，应该走到尽头了。
他很内疚，一直以来，他什么也没有给过女友，相反女友一次次在生活上帮忙他关心他，可事实并没有如他想象那般，女友的父母不但没反对他们的交往，反而鼓励程滔好好上学，并且在经济上给予程滔资助。
他父亲还许诺，程滔毕业后可到他公司做高管，甚至在程滔毕业时，慷慨地捐赠了二十万，为程滔的家乡新建了一座教学大楼。
当别的同学还在为工作四处奔波时，而程滔却轻而易举当上了一家大型公司的总经理。
听程滔讲完，我突然觉得这个男人，真不是一般的幸运，我听过许多穷人家的孩子读书上大学，也与富家女恋爱，但大部分会受到污辱与嘲笑，被对方父母棒打鸳鸯。
哪会如他这般，不敢相信一个有钱人的女儿，可以对贫穷的男友如此体贴关怀、不离不弃，而更难得是她的父母，也能如此通情达理、宽容待人。
“你女友长得怎么样？”我问道。
“长得挺好的，她是那种端庄得体的女人。”
“我只能说你真是太幸运了。”我感叹道。
“我也觉得，所以我很努力，因为我知道一辈子都欠他们的，今生都还不完。”
“其实我很好奇，突然好想见见你的岳父，想看看这是一位什么样的男人？可以把事业做好，又能让妻子、儿女支持他，并且慧眼识珠，挑到你这样的女婿，最厉害的是还能做到，让这个人一生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程滔紧紧地盯着我，仿佛要看透我。
“我想我之前，错怪你女朋友了，我以为她应该是那种，非常势力刁钻的女人，原来她这么优秀，能被她妒忌，我现在感到很自豪。”
“淑芯！”程滔看着我轻轻地唤了一声。
“对你来说世界是公平的，虽然没有给你好的出生，你的成长也充满艰苦，但乡村里长大的人，又何只你一个这样，哪个不是在困苦的环境里长大，但他们却未必有你这么幸运。
当然，这里面也包含着你个人的努力与付出，你能有今天真的不容易，千里马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的，但伯乐却不是常有，更多人是怀才不遇，你能遇到真正欣赏、珍爱你的人，你要好好珍惜啊！”
“我会的。”
“许多人都想在成功的路上，走得快一点，所以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可现实就算付出代价，也不一定就能成功，但我想，你是能走到的。”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可能有些同病相怜吧，我们都来自穷苦山村，在乡村里长大，都是想要飞出深山的凤凰鸟，一路上经历千难万险，在大都市里千辛万苦扎根成长，并且努力长成参天大树。
程滔的心情，我很理解，因为我们的心态，却是如此相似，我们是同一类人，只是程滔走得现实一些，而我走得更理想一点。
“淑芯！”程滔又对我喊了一声。
“什么事？”
“我是真的想帮助你的。”
“我刚才的话，看来你并没有听进心里，程滔！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你不适合帮助我，我也不需要你的帮助。
虽然我在广州孤独一人，但我过得并不凄惨，你不用担心，我想我比一般人过得好，而且我不笨也不傻，不用担心我找不到工作。”这是我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知道吗？你让我很迷惑。”程滔怔怔地望着我。
“许多人都对我感到迷惑。”我微笑看着他，接着道：“是不是觉得我性格与外表差别很大，而且无法对我定义？”
“是的。”他点点头，接着道：“第一眼在电梯口看到你时，给我的感觉，这个女孩特别单纯善良。”
“哈哈，难道现在就觉得我不善良吗？”我大声笑起来。
“不是，现在我也觉得你很善良，真的！”程滔急忙解释。
“许多人第一眼看到我，都会觉得我清纯善良，但一听我讲话，就会觉得我并不单纯？”
“嗯，以你的年龄，你说的话让人感到意外。”
“单纯这个词，对于一个无依无靠独自流浪的女孩，是一种灾难，我也很想天真单纯，也希望可以无忧无虑，但我发现那只会让我陷入危险受到伤害，我没有强大的力气与势力，也没有力的双手来保护我，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自己，天塌下来，我只能自己冲上去顶着，所以我必须要有智慧。”
“淑芯！我不知道如何来表达我的内心感受，我想说，如果老天早点让我们相遇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保护你、照顾你。”程滔看着我满眼怜惜道。
“早点相遇？那时你在上学，你连自己都顾不了，怎么顾我？”我笑起来。
“可以的，我可以保护你，这样你就不会摔伤了不自知，还在一路带伤奔跑？”程滔眼里闪着泪光。
一路走来，有许多人关心我爱我，愿意给我温暖与关怀，却没什么人理解我，程滔却理解我，了解我的孤苦与无依，我有些感动，望着程滔，突然间，我有些视线模糊。
我深吸一口气，调侃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一辈子欠你的人情了，我爸说千万不要欠别人的人情，那是一生的债。”
“是啊！我现在就是背负着一辈子的债。”他轻轻地呢喃。
“你这种债，不知道多少人希望有，不说别人，我就挺妒忌你的，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打趣道。
“淑芯，我们可以有空常出来坐吗？”
“不行。”我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
“我们以后都别见面了，为你好，也是为我好，为什么？你知道的。”我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有的只是冰冷的言语。
程滔没有再出声，他转头望着窗外，满脸的失落与痛楚。
“既然你选择这条路，就一心一意地走下去，别太留恋外面的风景，那都是飘过的云，会散的，人生最难的，是坚持与不忘初心。”我站起来，轻轻道：“我该走了，再见！”
说完，我向外走去，程滔没有挽留，但我知道他一直在望着我的背影，这次后，我再也没见过程滔，他后来打过两次呼机找我，我回复时态度都很冷漠，程滔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从此，他再没打来。
但我在心底深深地祝福他，希望他成功与幸福，早日实现自己的理想。
如果问我，为什么要如此冷漠绝情地对程滔，我的回答就是为他好，也为我好，假如他只是外面一般的人，我不介意多认识一个有钱的朋友，反正还有人请我吃饭，又愿意帮我的忙。
但程滔不一样，看到他，我仿佛看到了自己，都是穷地方出来的苦孩子，性格上有太多相似之处，成功的路并不好走，前方不但充满艰辛，还有许多陷阱在暗中窥视，随时都准备着，在你稍不留神，伸出黑暗的手将你推进深渊。
程滔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身后还带着父老乡亲对他的期望，期望着他将来的成功，可以帮助到家乡，培养出更多像程滔一样的孩子，所以程滔不能摔倒，也不可以让人推出局。
虽然，对他个人来说有些残忍，因为一直以来他活着，从来就不只是为自己，而是在为别人眼中的理想努力，但路是他自己选的，没有人强迫他这样做，既然是自己的选择，就要有勇气走下去。
现在半路回头，他将会失去很多很多，多得他无法承受，甚至可能把他推向崩溃的边缘，生活是很残酷的，所以他必须要努力成功。
钱这东西很奇怪，当你轻视它的力量时，你会发现它可以毁灭一切，当你重视它的力量时，它又会让你非常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