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红磨坊的士高,终于正式开张营业,开张那天宾客如云、氛围闹热,我们三名咨客,整个晚上都在不停奔跑,但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这么热闹的场面,太久没看到了。
萍幸运地被安排看包房,这是最好的岗位,看包房容易拿到小费,夜总会里是允许私收小费的,不像天马餐厅,全部上交月底统一平均分配。
但在这里,只要你有本事,拿多少都是你自己的,但前提是不许找客人讨要,服务做不好并不是大错,赶走了客人,是非常严重的错误,服务行业里,人人都知道的一句话“顾客是上帝”,所以谁也不能得罪上帝,除非上帝过于无礼了。
但顾客无礼的情况也不多,做这行生意的老板,都是黑白两道吃得开,交游广阔,绝不是好惹的角色,虽然服务行业,是面向公众的服务性行业,但如果有人诚心来找茬闹事,老板绝对会极力维护自己的员工。
莲就没有那么幸运,被分配在大厅里工作,大厅拿到小费的机会极微。
第一,因为这里是的士高,来玩的人以年轻人为主,年轻人相对经济上并不宽裕,并且没有打赏小费的习惯;第二,的士高里酒水即点即付款,这样更难拿到小费;第三,的士高人多流动大,难有机会与客人建立情谊。
萍就不同了,第一天上班,就拿了六十多元的小费,这是客人买单时不用找余,就全部归她,工作也轻松,只看一间包房,只要生意好,天天有房看,基本都能拿到小费,别小看这些零钱,天天加在一起,就是月工资的几倍。
下班后,我们依然常去天桥玩,渐渐地,成了这座天桥上,一道靓丽的风景,这天,不知谁突然问起父母,也就在那一刻,我们三人都陷入沉默。
刚刚欢乐的气氛,一下子荡然无存,有的只是笼罩得让人窒息的悲伤,我的心感到一阵发痛,就像昔日的伤口,突然又被撕开。
“其实我三岁的时候,我爸就去世了,我从来就不知道他的模样,所以也没有记忆,没有什么难过的,我早就习惯了。”莲打破了寂静,笑呵呵道。
“我爸是在我九岁那年去世的,但那是一场意外。”萍神色沉重地望着远方。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她们,莲依旧笑容满面道:“我家里有我妈、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和我,姐姐是老大,我最小,我姐已经出嫁,在我爸去世后,我被送到叔叔家寄养。
我在叔叔家长大,不过婶婶不喜欢我,她常打我,有时我睡觉没有睡好,动一下,她就掐我,我的身上常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我很怕她,呵呵!”
我惊讶地望着莲,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我没想到莲的童年这么悲惨,跟她比起来,我的童年算是幸福的蜜罐了。
“我爸爸原来是镇上的一个小领导,有一天晚上下大雨,镇里的线路出了问题,需要抢修,我爸去视察情况,但没想到出了意外。
电线杆倒下来,打在他身上,他就再也没有起来,但上层领导,并没有好好安置我们家里,三个孩子,只让已经九岁的我,可以九年免费教育,但我只读到初一,就读不下去了,跑出来打工。”萍微笑缓缓道。
“我也只读到初一,我是成绩不好,而且家里也穷,所以,就不要浪费钱了。”莲轻笑了几声。
听着她俩的往事,我很难过,也很迷惑,迷惑于她们的表情,在她们的脸上,看不到悲伤,难道?她们已经不再悲伤?
特别是莲,她一直在开心呵呵笑,这么伤心的往事,怎么可以说得如此云淡风轻?是她们太会伪装,还是对这些记忆已经释怀,我感到很诧异。
“芯,你呢?”莲笑脸盈盈地望着我。
“我,还行吧。”我有些答非所问。
“你应该很幸福,我觉得你一定是一个非常幸福的人。”莲眼睛里闪着光芒。
萍怔怔地望着我。
我缓缓道:“与你们比,我应该是幸运的,我父母都健在,亲人们都疼我、关心我,不过他们分开了,在我十二岁那年,母亲有了另一个家。
我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和我一起,都跟随父亲,我们三个感情深厚,父亲很疼爱我们,所以,父亲也没有再娶,我们四个人相依为命,对我来说,他们是我的一切,像生命一样重要。”
“啊!”莲与萍相视叹道:“我们三个人,真的很相像,都是单亲家庭。”
听到单亲家庭,突然我感到很刺耳,这些年来,虽然为父母的分开心痛,但我却从不认为,自己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最少跟别的单亲家庭是不一样的,难道,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我突然感到有些头晕。
“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莲望着天空轻轻说着。
“不知道,未来的事,谁能说得清。”萍冷冷地笑了笑。
“只要不放弃努力学习,就一定会出人头地的,我相信知识改变命运。”我自信地望着夜空,接着道:“我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出人头地而出来的,我相信我自己,一定会的,我会让我的家人为我骄傲,让爸爸为我自豪。
我还要给我弟弟、妹妹,一个良好的榜样,让他们知道,姐姐是如此优秀,而且,我还要证明给别人看,女人也可以顶起一片天,证明我的与众不同。”
萍与莲怔怔地望着我,我将头偏了偏,微微一笑,对着夜空长呼一口气。
“芯,你一定会成功的,因为你很聪明、很优秀、也很努力。”莲看着我,眼里闪着光芒。
我总觉得莲,对我有些盲目性的追随,甚至有些崇拜,也许是我自恋与错觉,但如果没记错的话,莲从来没对我所说的话,提出质疑或表现过怀疑。
萍没有讲话,相对莲的率真,萍就显得颇有城府,她总是习惯性地隐藏自己,讲话常只讲一半,萍很少谈自己的未来,但我知道萍对自己的未来是有规划的,只是她不想说,但知道怎么去做。
以前在天马时,萍跟我说过,希望将来找个有钱人嫁了,萍一直认为女人做得好不如嫁得好,能嫁个有钱人,这一直是她的目标,也是她一直在努力做的事。
而我正好与萍相反,我觉得女人嫁得再好,也不如自己做得好,虽然,我也希望自己将来也能嫁得好,但那只是帮助我实现理想的阶梯,让我没有后顾之忧,一往无前把我想做的一切,做得更好。
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去,红磨坊生意兴隆,这让老板张生,乐得整天合不拢嘴,也让各部门的管理人员松了一口气,如果生意惨淡,谁的日子也不好过。
我还是像往常一样,为客人指路领路,很奇怪,来这里工作也有段时间了,我没有认识一个熟悉的客人,在天马刚上班不久,那里的熟客我个个都熟识,看到他们到来,就会笑迎上去热情端茶倒水。
在这里,我的态度出奇地冷漠,对到来的宾客,我总是职业性地微笑,带到房间开完卡后急忙离开,也有一些客人来到咨客台找我聊天,我也总是笑而不答。
甚至,他们掏出一张张的百元钞票,塞入我的手中,我也只会淡然一笑,道声谢谢,看到丽、秋与客人们的打情骂俏,我就有些起鸡皮疙瘩。
来这里的男人,是来找乐子的,这点谁都清楚,但我不是别人找乐子的工具,我是来工作的,我自己辛勤劳动,换来每个月的劳动成果。
刚来时,没少让我烦恼,当我在前面领路时,总有许多客人,会有意无意地走来摸我的手、搭我的肩,更过份是搂我的腰,这种感觉让我非常厌恶,心里强烈反感。
小时候,就听老人说“男人的头、女人的腰,只能看、不能摸”,为什么在这里?却像穿衣吃饭一样随心所欲,是社会的变迁,还是人性的堕落?
也许是我落后了,但我喜欢这种落后,排斥这些新潮的社交手法,所以工作中,我总是小心谨慎,仿佛脑子后面长了眼睛般,在客人即将靠近时,我已快速避开。
很快我也明白,这里是酒肉场合,没有人会在意你的尊严与个性,有的只是人格的堕落,生活的放纵,与金钱的挥霍。
我告诉自己,别让这一切影响心态,我是来工作与学习的,这也是一种见识,会为我将来的成就积累经验,了解更多生存的技巧与智慧。
我不是象牙塔里的孩子,人生的路,注定不会一帆风顺,更没有伞能为我遮风挡雨,面对狂风暴雨、惊涛骇浪,我只能勇往直前,永远保持一颗坚强不屈的心,在苦难的岁月里顽强成长,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多一份了解,多一份真实,哪怕是坏的,对我都有好处,我现在太需要生命的考验,命运一直都在考验我,这种地方又算得了什么,我岂是那么容易就动摇的人。
我相信只要我意志坚定,坚持理想,我就可以改变现实,实现自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但是我知道,如果我受制于命运,那绝对不是命运的错,一定是我自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