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不请自来
萧衍被那画中美人吓了一跳,眨了眨眼睛后,再次望去时,那画中美人一动不动,仿佛之前看到的只是幻觉。
那书生将刚刚生出眉眼的美人图平铺在桌上,这次抬头望向萧衍二人,嘴边噙着一丝笑意,温和的向着萧衍二人说道:
“画好了,该说说二位的事了。”
说着,那书生径直坐下,身子挺的笔直,神色虽柔,却让人亲近不起来,而挂在一旁的美人图,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我这人向来清净惯了,百年间没人打扰,今日二位却是推算到了我的院子。”
说到此处,书生微微眯起狭长的眉眼,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他压低声音,冷冷问道:
“你们是想死吗?”
杀气弥漫而出,萧衍与柳半仙只觉身子一冷,眼中便看到绿色的妖气在那书生身后凝聚,缠绕,如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
不是鬼是一只妖物吗?
萧衍心底暗暗想着,他本以为这幕后之人是个鬼王,谁知竟是个妖物,修习鬼道的妖物吗?
脑中思索着,萧衍嘴中则是轻声回道,不卑不亢。
“见谅,我们两个就是路边摆摊算命的,有人出价让我们算我们自然去算,做生意嘛,向来如此。”
书生冷笑一声,眼中却是有了几分好奇,低声向着萧衍问道:
“哦,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些好奇了,那人出了什么价,能让你们这般不知死活。”
闻言,萧衍也是一笑,神色认真的回答道:
“红枣。”
书生闻言一愣,下意识的重复的说着,满是疑惑之意。
“红枣?只是为了普通的红枣?”
这次却是柳半仙接了话茬,她舔舔嘴唇,也是一脸认真的说道:
“那红枣甜得很,虽然那位大婶也不知道我们接下了这笔生意,但生意就是生意,我们吃了人家的枣,就得尽力而为。”
书生眼神恍惚,片刻后洒脱一笑,也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柄折扇, 轻轻摇着。
“如此说法,倒也是性情中人,有点意思。”
萧衍从善如流,立马答道:
“大哥,我叫你大哥,你看我们也不是故意冒犯,不如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书生闻言,眉头一挑,饶有兴致的看着萧衍,这人倒是有趣,看来认怂这种事没少干。
只是有趣归有趣,该死的还是得死。
想到此处,书生手掌轻动,拿起那张画好的美人图仔细打量,虽没有动手的意思,嘴中却是淡淡说道:
“不管你们有何原因,我自有我的规矩,你们坏了我的规矩,虽然有些可惜,但也只能杀了。”
说着,那书生望向柳半仙,看着半仙那精致的眉毛,如打量一个物件一样。
“这位姑娘模样生的不错,倒是可以留下来喂画。”
书生又望向萧衍,平心而论,萧衍模样也不错,只是对书生来说,男人拿去喂画,未免有些太过恶心。
“至于你,死后拘了魂魄,跟在柳管家做个鬼仆也是不错。”
短短几句,书生便已对萧衍二人的结局做好了决定,杀伐果断。
萧炎心中一凛,想想一个比较好的说辞,以此来拖延时间。
但还没等萧衍想好说辞,柳半仙却是冷着脸,看着那书生,高声说道:
“我不喂画,你还是杀了我,也做成鬼仆算了。”
闻言,萧衍一怔,随即心中一暖。
半仙这个傻姑娘,多半是觉得萧衍一人做鬼仆太过孤单,所以想着自己也做了鬼仆陪他。
真是傻人一个,也真是傻得可爱。
书生闻言,面上却没有一丝波澜,只是淡淡说道:
“还不明白吗,你的命不在你手里,是拿来喂画,还是做鬼仆,不是你能选择的。”
柳半仙闻言,柳眉一竖便要出声反驳,见状,萧衍忙用眼神示意,让半仙先别说话。
萧衍略做沉吟,便清咳一声,笑着说道:
“您的规矩您说了算,只是想必也不急这一会,不如我们再聊聊?”
闻言,书生好笑的看了萧衍一眼,他如何不知萧衍的打算,无非是拖延时间,等人来救而已。
只是他已许久没和活物说过话了,聊聊也不错。
“拖延时间吗,不过我也好久没和人说过话了,聊聊也是无妨。”
说着,书生将手中美人图一抛,正好落在一边的墙壁上,紧紧贴住,书生将折扇一收,笑着问道。
“说吧,你想问些什么
心中打算被书生戳破,萧衍也不意外,只是神色一正,清声道:
“姑且称您一句先生,先生您是为妖族,却又似对这鬼道很是拿手,这是为何?”
书生嘴角微抿,一手拿着折扇,带着莫名韵律,敲着桌子,轻声说道:
“不错,我是你们口中的妖物,至于这鬼道,我也是在这百年间开始修习。”
闻言,萧衍追问道:
“为何?”
书生身子一顿,神色忽的有些复杂,目光游移,落向一旁的美人图上,恍惚的说道:
“妖物修习鬼道,自然是为了聚拢他人魂魄,至于又为何聚拢他人的魂魄,却又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你要听吗?”
萧衍眼中光芒一闪,毫不掩饰的点头道:
“求之不得。”
闻言,书生笑了笑,却有几分苦涩,几分无奈。
“这故事得从一百多年前讲起,记得那时我听闻此处是妖族中盛传的妖城,便来了此处。
我自幼便喜欢与凡人混在一处,早些年更是在一位教书先生那里读了几本书,恰好那时城中金府招教书先生,我便去了金府想着打发一下时间。”
书生说到此处,眼神一柔,似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他的声音也不自觉也有了几分柔和。
“金府有一子一女,子名金科,女名金莲。
那时我初见她时,她便与她的兄长在后院扑蝴蝶。
蝴蝶飞的很快,而她又向来笨拙,一不留神,便扑到了我的怀中。
当我将她扶起时,她却是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只是向着我傻笑。
手中还小心翼翼的捏着那蝴蝶,递向我,说是给我的礼物。”
说到此处,书生眼神越发柔和,她或许不知道,那一眼,他记了一辈子。
“后来啊,我便在金府安了家。金府上下对我都不错,而我也没有其他心思,只是将所有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看着她长大成人,出落的亭亭玉立。
作为一只伪装成人的妖物,我本该让自己外貌随着时间变的衰老。
可我却担心她不喜我那副模样,所以一直都是现在这副年轻模样。”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书生眼神一黯,轻声叹道:
“凡人的一生实在太短了些,转瞬即逝,就那么一眨眼,她已是长大了,到了嫁人的年纪。
我曾觉得,她也该是喜欢我的,只是婚假一事,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当她订下婚事那天,我有些失魂落魄,想着直接露出本相将她直接抢走。
但思来想去,我终是没有那么做,毕竟一个凡人如何能接受一个妖怪的爱意呢?
人妖殊途,终不只是一句空话而已。
我只能看着她穿上嫁衣,跨过火盆嫁入了周府。”
说到此处,书生停顿了许久,似是不想再回忆那件事,只是呆呆的看着那美人图,沉默了许久之后,书生才接着说道:
“我心灰意冷,恨自己是只妖物,也恨自己的懦弱,我想杀了周府上下,又不忍她成别人口中的寡妇。”
“思来想去, 我便离开金府,去世间游历了几年。”
如书生所言,这个故事真的很长,但又好在这个故事真的很长,萧衍很满意,所以他也听的很认真,很捧场的问道:
“然后呢?”
书生缓缓合眼,似是感到了几分疲惫,嘴中缓缓说道:
“游历几年后,我回到永安城中,偷偷去那周府看她,看着她与自己夫君恩爱的模样,我心中生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我曾以为,她喜欢过我,但那时看来只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很生气,很不甘,鬼使神差之下,我做了一件恶事。”
萧衍闻言轻轻皱眉,低声问道:
“你做了什么?”
书生苦笑一声,缓缓抬起右手,目光也落在右手上,涩声道:
“那时她已有身孕,我便对她腹中胎儿种下了一分妖气,这般她生下的孩子,便会丑陋不堪,如妖物托生。
听到此处,柳半仙倒吸一口凉气,眉眼间满是厌恶之意,忍不住低声骂道:
“你这妖物真是太恶心了。”
书生闻言也不反驳,只是眉眼低垂,长长叹了一口气。
“是啊,真的很恶心。”
“而我做完那件事后,便碰到了疯子张恒,那时张恒想吃她,我自然不肯,便是一场恶战。
大战过后,张恒没了兴致,而我也重伤垂死,我只能寻了此处,暗自修养。
这一修养,便是数年时间。
待我伤势痊愈后,再去寻她时,却发觉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我的预料。
不出所料,她生下的那个孩子果真丑陋不堪,比妖物本相还要丑上几分。
只是我没料到,她竟会被周家绑了起来,架上高台,打算活活烧死。
她没有死成,被她的哥哥金科救下,连带着那个丑陋的儿子一并接回了周府。
取名,周乾。”
书生似是有些累了,伸手扶额,不敢再看那美人图。
“我终是来的晚了些,她已被大火烧坏了身子,早早死了。
事已至此,我本想杀了周府上下,为她报仇,可那张恒又跳了出来,说什么这样太过无趣,将我又打退。
我这一退,便退回了这座院落,待了百年时光,再没有出去。
我开始修习鬼道,试图聚拢她的魂魄,想要告诉她,有我这么一只妖怪,喜欢过她。”
书生的声音越发低了,如鲠在喉,他深吸一口气,似是恢复 了精神, 只是声音却没有高上几分。
“可我修习百年,却终是没能聚拢她的魂魄,于是我又想起了,以魂喂画的这个法子。
想着,至少让我做一个假人也好。”
至此,书生不再讲话,显然这个故事终于讲完了,而前因后果也终于连到了一处。
想来,正是为了以魂喂画,这书生才从怡红院那处,得来了之前那妇人的女儿。
只是那时,那女孩年纪尚小,不可喂画,这才养到了今日。
或许是勾起了当年回忆的缘故,书生没了继续闲聊的心思,伸手抓起案上的笔,轻轻点向柳半仙。
霎时便有墨水凝成的锁链自美人图中暴射而出,缠向柳半仙。
书生一手握笔,神色落寞,莫名的想起了印在脑海深处那一幕。
那日,身材娇小的金莲追着蝴蝶,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将她扶起时,她却很是得意抬起小手,笑魔如花。
“先生,给你。”
想到此处,书生神色更加落寞,低声叹道:
“人生最苦,便是求不得啊。”
而在此时,夜色下,宅院大门外,墨尘提着一个妖物的脑袋,看上去是个狼首,身上满是血污,正轻轻叩门,喊道:
“有人吗,放我进去”
算算时间,墨尘本该早点来到这座宅院,只是来此处的路上墨尘碰上了一群不开眼的妖物,几拳杀了几只妖物后,那群妖物便吓得一哄而散。
但墨尘又杀的兴起,哪肯就这么算了,于是一路追去。
将那些妖物杀了干净后,又顺手闯进一处妖楼,把整楼的妖物连带着那座楼都给锤平后,这才想起此事,火急火燎的赶来此处。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柳管家立于门后,却没有开门的意思,那书生曾嘱咐过,若再来人,不可放入。
按理来说,不去理门外便是,可那道士敲门声委实烦人,柳管家忍不住出声喝道:
“阁下请回吧,我们宅院不进不熟的来客。”
闻言,敲门声一顿,不等柳管家松一口气,那敲门声却是更加大声了,只听门后墨尘一边敲着门,一边大声喝道:
“十年老友,不请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