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把酒言欢
城东某处正设有一座巨大的戏台。
戏台之上,有一大家,身着一身白裙,脸上画着旦状,水袖挥舞,腰肢扭动。
台下,看戏的百姓们将此处围的水泄不通,每当台上唱到精彩处,便大声叫好。
而在人群之外,远远的设有一张小棚,相比戏台下的热闹,小棚处却是难得清净,没有几人在此。
棚中,余年身着一身朱红,靠在椅子上,双眼微闭,面带笑意,右手则扣在椅上,跟着韵律轻轻点着,嘴中更是轻轻跟着台上之人,轻声哼唱道。
“西子湖依旧是当时一样。
看断桥桥未断。
却寸断了柔肠。”
正当余年听的兴起时,忽有一阵脚步声,渐渐由远至近。
余年微微皱眉,睁开眼睛,却见他身前的侍卫已挡在了他的身前,凝神以对。
只是那些侍卫却是身子微颤,虽是挡在余年身前,本该握刀的手却是不敢摸向腰间的刀。
作为余年的侍卫,这些妖物在这永安城向来是横着走的,不曾怕过谁。
看到他们这般模样,余年眉头一抬,已是猜到了来人。
“让开吧,此处凡人聚集,道长是不会出手的。”
侍卫们闻言,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低声应了一声后,便退向两侧。
余年将身子坐正,端起身前的茶碗,细细抿了一口,随即放下茶碗,望向前方。
只见墨尘一手牵着小狐狸的手,缓缓向着此处行来,而小狐狸手中正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吃的香甜。
“去拿两个椅子来,再备些孩子爱吃的甜食。”
“是。”
侍卫们似是早有准备,转眼之间便搬来两张椅子,数道身影在桌前忙碌几下,桌上便多了数道孩子最爱吃的甜食。
随后余年便不再说话,静静等着墨尘来此。
数十步外,墨尘见状脚步一踏,身形骤然不见,再一看去,却已来到了棚中。
“余员外真是好雅兴啊。”
墨尘毫不客气的拉着小狐狸落座。
小狐狸见到桌上的甜食后欢呼一声,也不说什么,直接用自己的小手,抓起那些甜点送入口中。
而那还未吃完的冰糖葫芦,却是被她随意的放在碗碟之上。
“道长才是,今日不忙着斩妖除魔,却来我这里闲坐。”
闻言,墨尘轻笑一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白肉,送入口中,细细咀嚼,那白肉滑而不腻,咸淡适宜,味道很是不错。
“真稀奇,身为永安四家的余员外,桌上却是些凡人的吃食,我还以为能看到一些心肝之类的东西呢。”
余年也是轻笑一声,神色淡然的说道。
“不瞒道长,我余年从来不吃凡人,相反,我还很欣赏凡人。”
说着,余年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绿油油的菜叶,轻声说道:
“像这种寡淡无味的青菜,只要加上佐料,凡人也可做的好吃起来,这种事,妖物是做不来的。”
“这可不见得。”
说到此处,墨尘轻轻摇头,却是想起了面摊老板。
他的手艺可是远远胜过这世间的人,说到底,人与妖的区别,只在于心而已。
余年无意与墨尘争辩,而是抬头,远远望向戏台,轻声说道:
“其他暂且不说,单是这戏文,妖物是断断写不出来的。
妖物可活数百年,一生恩怨数之不尽,却又极容易在这百年时光里忘的干干净净,毕竟他们活的时间太长了。
而凡人呢,寿命不过短短数十载,那些恩怨一记便是一辈子,所以才能写出这般精彩的戏文。”
说到此处,余年神色恍惚,似是有些伤情,喃喃自语道:
“与妖物相比,凡人的一生实在太短了。”
余年此话意味深长,却又是单纯的感慨而已。
闻言,墨尘微微眯眼,轻声问道:
“既然余员外如此喜欢凡人,又为何在这永安城做恶呢?”
余年闻言,却是伸手指向戏台处拥挤的人群,高声说道:
“道长此话说的可是差了,你看此处的百姓,在之前那场大雪之中,若无我开仓放粮,怕是早已饿死,又怎么能在此处看戏呢?”
墨尘眉头一皱,便要反驳。
似余年手下那只虎精不知吃了多少人,还不算恶吗?
然而未等墨尘开口,余年却是大袖一挥,身子向前微探,看着墨尘,神色认真的说道。
“是,我余年手下确有不长眼的,吃了人。可那些被吃的人数,比起我余年救过的人却是远远不及的。
若有一人,救了百人,又害了一人,可也算的为恶吗?
况且,人吃社畜便是天理,那妖物吃人便是大逆不道吗?
这是谁的天理?是那些被吃社畜的?还是你们人的?”
墨尘呼吸一滞,似被余年的连番质问的说不出话来。
然而他眼神却是古井无波,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沉默片刻后,墨尘端起身前备好的茶盏,似饮酒一般,豪爽的一饮而尽,随即,他放下茶盏,望向余年,缓缓说道:
“我不信什么天理,也知晓这世间不是非黑即白的,牲畜无法言语,可你们妖物不同,灵智已开,当是知晓生离死别之痛。
你若觉得人吃牲畜不对,又为何允许妖物吃人呢?这般做岂不是一般无二。”
说着,墨尘抬起头,紧紧盯着余年。
“况且,我从未觉得自己是为所谓的天理而活,也不觉得自己所做所为便是对的。
我只是看着你们吃人心里觉得不舒服,斩妖除魔,也只是单纯的想让自己心里变得舒服一些。
就像是鞋里进了一块石子,咯的脚疼,我总得把它拿出来才会舒服一些。”
说到此处,墨尘忽然一笑,眉眼尽展,高声说道:
“天理,道义,这些东西我根本不在乎。”
余年闻言,却也是一阵沉默,片刻之后,却也是洒脱一笑,望向墨尘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
“不伪,似道长这般真的人,当真不多,我倒是有些舍不得杀你了。”
墨尘笑着摇头,轻声回道:
“我则恰恰相反,越发想要杀你了。”
闻言,余年下意识的想说一句:道长何不试试,只是嘴刚一张,便急忙收声。
此处虽是百姓聚集,按理来说这道士怎么也不会出手。
但这是个疯道士,要是发起疯来,可就大事不妙了。
想到此处,余年转而望向一旁的侍卫,低声吩咐道:
“去拿着酒来, 我今日要与道长喝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