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黄泉巷（二）随心
“来，拿好了。”
老妇人伸出颤抖的手，接过满是泥浆的红布后立马搂入怀中，也不管那红布有多脏。
随后她将头抵在满是污水的地面上，不住磕头道谢。
“谢谢谢谢谢谢。”
见状，墨尘叹息一声，伸手想要扶起老妇人，但手掌伸到一半，他瞳孔一缩，眉眼间闪过一丝震惊，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那老妇人披头散发，看不清容貌，唯有一双哭到发红的眼睛可以看清。
而在其怀中那红布上，则是一块被雕琢成玉佩模样的萝卜。
这本无什么奇特之处，但在墨尘眼中，这老妇人周身之上弥漫着淡淡的妖气，尤其是那玉佩模样的萝卜，它散发出的妖气比老妇人还要浓郁。
这老妇人是妖怪。
墨尘怔怔的看着老妇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实在搞不懂，不知道一个妖怪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疯疯癫癫不说，而且还被一个凡人随手推倒在地。
就在墨尘发呆之时，老妇人却是站起身子，一如之前的抓住过往的路人，徒劳的询问着她儿子的消息。
面摊老板见状，不禁摇头叹息，伸手将空下的茶碗重新加上了茶水。
片刻之后，墨尘回过神来，重新坐下伸手端起加好的茶水，低声询问道：
“这老妇人是妖，却又过的这般凄惨，老板，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闻言，面摊老板眼神低垂，视线落在自己腰间那脏兮兮的小围裙上，眼神恍惚。
片刻后，才有些无奈的回答道：
“道长
可能你或许不知，妖其实和人一样，除却少数，大多都是过得都不怎么如意的，落得这般下场的妖，虽然不多，但也绝对算不上少。”
听完面摊老板的话，墨尘皱起眉头，放下茶碗，右手轻轻掏出，用食指轻轻敲打着满是油渍的桌面。
人与妖一样，都过的不怎么如意吗？
这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但看着老妇人那一副丢了心的模样，墨尘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老板，那老妇人口中的儿子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被修道之人打杀了？”
面摊老板微微抬头，看了墨尘一眼，面色古怪的摇了摇头，轻声答道。
“不，她的儿子不是妖是人。”
闻言，墨尘敲打桌面的手指骤然一停，错愕的望向不远处的老妇人。
虽然微弱，但确实是有妖气的，所以她自然不可能是人，既然是妖，那为什么她的儿子会是一位凡人呢？
人妖结合？
墨尘想到此处，却在心中暗暗否定，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人妖结合乃是大忌。
因为人妖结合生下来的孩子乃是半人半妖之体，是不被天道承认的，出生之时便会有天刑厉雷轰下，绝无半点生还的机会。
而且那半人半妖的体质，也无法叫做人的。
墨尘眼神一凝，望向神色怪异的面摊老板，问道：“老板，既然她是妖，她的儿子又怎么可能是人呢？”
面摊老板深深的望了一眼墨尘，压低声音说道：
“这说来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既然道长好奇的话我就长话短说了。”
闻言，面摊老板环顾四周，见到面摊上再无其他客人，这才放下心来，缓缓说道：
“十六年前，永安城中来了一位避难的兔妖，她是被一个道士追杀至此。
她来到城中时很是凄惨，浑身伤痕，却紧紧搂着一个死去多时的婴儿。”
墨尘微微眯眼，道士追杀妖怪，这是最常见的戏码了。
只是不知道那位道士是为了斩妖除魔，还是为了虚无缥缈的功德一说。
“那婴儿早死去多时，但那兔妖却是恍若不知，四处求人，期望有人可以救救她的孩子。”
说到此处，面摊老板神色落寞的叹息一声，嗓子有些沙哑的说道：
“但是啊已死之人，就算天上仙人下凡，也未必救得回来，这永安城中的妖怪们啊，既不肯救，也无法救。
数日之后，那兔妖似乎终于认清此事，于是在城外找了一处山头，将那婴儿葬在了那处。
原本此事到此已算结束，可那兔妖却在自己孩子死去后发了疯，整日在永安城中游荡，碰到小孩子便会呆呆站在一旁，痴痴的盯着别人的孩子。
城中居民见她疯癫，自然不愿让她盯着自己的孩子；于是便拿出棍棒将她赶走。
说来她一个妖怪，被凡人打在身上却从不还手，只是蜷缩着身子，一边啜泣，一边低声叫着自己那死去孩子的名字。”
闻言，墨尘沉默了，他遇过不少妖怪，但这样的妖怪却还是第一次听到。
“有一日，长巷中的虎大似是嘴馋了，在一个晚上闯入一家凡人屋中，将那家老小吃了个干净，在只剩下一个婴儿时，那兔妖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发了疯似的，拼命向虎大发起攻击，想要保下襁褓中的婴儿。
他们实力相差悬殊，但是她成功了。
次日，那兔妖满身伤痕的倒在我的面摊前，小心翼翼的将那婴儿搂在怀中。
那时她已是奄奄一息，却满脸笑容的看着婴儿，不住的说：我的孩子回来了。”
说到此处，面摊老板神色变得复杂，眼神晦暗不明捏着围裙的手微微握紧，叹息道：
“那日之后， 那兔妖的疯病不知该说是好了还是加重了。
她学着那些凡人，在街上摆起了一个小摊，整日卖些蔬菜，以此来养活那个凡人婴儿。
久而久之，她似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凡人，明明是个妖怪，却如凡人一样，老的那么快。”
墨尘听到此处，微微低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唯有那有些复杂的声音传至面摊老板耳中。
“ 那那个孩子呢？”
闻言，面摊老板眼中闪过一丝柔色，轻声说道：
“他是个好孩子，小时候不哭不闹，稍微长大了一些后就跟着那兔妖一起摆摊，明明只有十二三岁，却每日想着多为他的娘亲分担一些活。
可惜啊，他生在了这永安城中”
墨尘低头望着身下的道袍，数道泥点沾染，眼神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那个孩子死了吗？”
面摊老板缓缓摇头，伸手指向东方，低声说道：
“谁知道呢，凡是在夜间踏入「黄泉巷」的，无论是妖是人，都没见得有再出来过的。”
“黄泉巷”
墨尘一边轻声念着「黄泉巷」三字，一边缓缓站起身来望向面摊老板手指的方向，随即向着那个方向直直走去。
见状，面摊老板似是猜到了什么，好心的出声提醒道：
“道长，那「黄泉巷」唯有在夜间才会出现，你现在去也是徒劳啊。”
“多谢提醒，但有件事情不做我心里过意不去。”
说完，墨尘大步踏向东方，头也不回的挤入人群之中，消失在面摊老板的视线里。
“哎”
面摊老板轻声叹息，随即恢复如常，开始用抹布擦拭着身前桌子。
人群之中，之前那位推倒老妇人的路人正好好的在路上走着，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撞来。
还没等他破口大骂，一个拳头便已落在了他的脸上。
随即他便感觉到一阵天翻地覆，然后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而那人昏过去之前，恍惚的视线中只瞅到一个满是泥点的道袍在眼前一闪，然后便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