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霸王餐
次日，永安城内。
或许是因为大雪初停，人们一时还不太适应的原因，街道上行人三三两两，显得很冷清。
墨尘独自一人坐在街边一处简陋的面摊处，叫了一文钱一碗的素面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热乎乎的面汤散发出的香味弥漫到他的鼻子中。
墨尘有些陶醉的吸了一口气后，无奈的睁开眼睛望向手中被攥出汗水的铜钱。
这一文钱便是墨尘现在所有的身家。
行走在世间，钱这东西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有时一文钱也能难倒英雄好汉，
这是当年二师兄最喜欢对师兄弟们说的话，他还告诫大家说辟谷之术要尽早学会，这样将来行走世间时能省下一大笔钱，不用怕饿肚子。
只是墨尘还没得及向二师兄学习辟谷之术，二师兄便和所有的师兄一样死在了他剑下。
是的，如传闻那般，墨尘将整个太虚山屠了干干净净。
墨尘心下黯然，将那枚铜钱握回手中，开始考虑吃霸王餐的后果。
毕竟这枚铜钱也算是二师兄的遗物来着，留着多少算个念想。
虽然二师兄不是什么好人来着。
就在墨尘愣神之时，店家端着面走了过来。
“客官，你的面好了。”
闻言，准备吃霸王餐的墨尘有些做贼心虚的点了点头，准备对店家道声谢。
就在这时，墨尘就像发现了些什么一样，神情一变，一双眼死死的盯着店家。
这世间妖物繁多，行走世间向来不讲什么道理，所作所为皆凭喜恶。
不喜拘束，自在惯了的，便占据山头，自立为妖王。
贪慕人间繁华，喜欢热闹的，便化身为人，享受着世间冷暖。
一心问道的，渴望成仙的，便散尽妖气，拜入修仙山门。
无所顾忌，随意而活，这便是大多数人眼中的妖怪。
话虽如此，但是一个妖怪沦落到街边摆面摊的份上，着实有些寒酸了。
墨尘感受着面摊老板身上那微弱的妖气，又看了看捧在手中的素面，第一个念头却是这面不用给钱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抱着这样想法，墨尘并没有当场拔剑斩了面摊老板，反而接过了面。
望着碗中的清汤白面，似乎没有什么异状。
没有妖气，也没有所谓的人肉做汤，似乎就只是特别香的一碗素面而已。
墨尘疑心稍减，伸出筷子夹住一根面条放入口中。
尝了一口面条后，墨尘却是身子一滞，脸上满是陶醉之色。
片刻之后，墨尘回过神来，手中筷子急动，卷动面条送入他的口中，一顿狼吞虎咽。
此时或是因为没有什么生意，面摊老板并未离去，而是面带微笑的坐在了墨尘对面，注视着他那并不怎么好看的吃相。
片刻之后，墨尘一脸惬意的放下面碗，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舌头。
他一脸钦佩的望向面摊老板，称赞道：“老板好手艺，一文钱一碗的素面都能做的如此美味。”
面摊老板闻言，谦虚的说道。
“客官过奖了，饿了的人，吃什么都香。”
说完，面摊老板向着墨尘伸出手来，笑着说道：“客官，这碗面一文钱。”
墨尘闻言，也是微笑的伸出手，然后轻轻握住了面摊老板的手，低声说道：“要钱没有。”
面摊老板闻言眼角一抽，脸上的笑容消失，心中暗骂道：你之前攥着那一文钱攥了老半天，现在说没钱？骗鬼呢？！真不吉祥，没想到大雪后的第一位客人就是吃霸王餐的。
思索间，面摊老板想要抽回被墨尘的手，但不管他怎么用力，那被墨尘握住的手都纹丝不动，仿佛那手并不是他的一样。
墨尘轻轻握住面摊老板的手，嘴中则低声说道：
“你也太不小心了，没发现我是一个道士吗？作为一个散妖怎么敢卖面给我呢？”
闻言，面摊老板的身子便是一软。
这街上装模作样的江湖术士有很多，往日里也有许多道士打扮的人光顾过他的面摊，但从未有人识破他的真实身份。
可谁知今天，一个衣着破烂，丝毫没有修道之人风采的道士，却是一语道破了他的真实身份。
虽说他为妖百年来老实本分，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反而还救过、接济过一些人。
但这并不重要，尤其对那些修功德的道士来说，妖可不分好妖与坏妖，都只是会走的功德而已。
就在面摊老板绝望之际，心中大喊：我命休矣时，墨尘却是轻轻松开了他的手，神色略显惊讶的盯着他。
“有意思，你体内毫无戾气，那你这百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面摊老板还没得及缓一口气，闻言却是一阵汗颜，颇为不好意思的低声说道：
“额那个我好像一直在做面条来着。”
闻言，墨尘有些无语，做妖做的这个份上，实在太过随意了吧。
过得如此无欲无求，也难怪他一眼看不出对方的妖气，不得不说，他很适合去当和尚。
墨尘看了眼面瘫老板，问道：“所以说你这面摊算是百年老店喽？”
面摊老板闻言伸手擦了擦脸上的冷汗，颇为认真的点头说道：“嗯，货真价实的百年老店，童叟无欺。”
妖果然是千奇百怪，无所顾忌啊。
墨尘一边这般想着，一边有些疲惫的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想问你一些事，问完了我就走了。”
面摊老板闻言，心中一喜，点头说道：“道长请问，只要是我知道的就一定会告诉您。”
墨尘这时思绪不知道已经飘到了哪里，突然想到了那个死在风雪中的僧人，于是问道：
“百年前，永安城中是不是有过一场洪灾？”
闻言，面摊老板脸色一滞，却是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摆手，“天灾人祸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墨尘闻言，回过神来，不再趴在桌子上，心下已是了然。
当年那件事怕是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但无所谓，不管有何隐情，只要将这城中该杀的妖物通通杀尽，便是圆满。
或许是因为接近正午的原因，此时街道之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只是那些行人中有道士，有和尚，有衣着古怪的人，显然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这些人从何而来？为何而来？这些问题的答案墨尘很是清楚。
修行中人嘛，自然从山上而来，为宝而来。
这世间还有比墨尘背上那柄「斩妖除魔」更值得抢夺的吗？
墨尘觉得没有。
望着大街上往来的修行者，墨尘不由自主的伸手握住背后的剑柄，手指轻弹，打的剑身发出微微泛音。
没有任何异响，也没有任何异状，周遭修行者无人发觉他们追寻的宝物距离他们只有咫尺之遥。
见状，墨尘十分满意，虽然他不惧那些人，但也不喜欢麻烦。
在给面摊老板留下一句略带威胁意味的“我还会来的”后，墨尘顺手“借”走了面摊老板的油纸伞，留下一个无赖一般的背影。
面摊老板面如死灰般的望着墨尘离去的背影，想着自己在此摆摊百年，最终还是遇到了一个吃霸王餐的混蛋。
离开面摊之后，墨尘漫无目的的随意走着。
兜兜转转的走过几个路口后，终于是在一个无人的小巷中停下了脚步。
此时，天际之上一股乌云开始缓缓汇聚，看得永安城居民一阵心惊，以为是那古怪的大雪又要来了。
墨尘抬头望天，看着那漫天的乌云却是低声叹道：“大雪刚停，便要下雨，湿湿嗒嗒的天气可不舒服啊。”
说罢，墨尘望向小巷深处，眼中却闪过一抹冷意，他虽然不喜欢麻烦，但也不惧怕麻烦。
别人都找上他，堵住他前进的路了，他自然不能再视而不见了。
前方，小巷深处，八位身着黄色僧衣的和尚，如拦路虎一般挡在了墨尘身前。
“阿弥陀佛。”
为首的僧人冲着墨尘念了声佛号。
他面容和善慈眉善目，看起来颇有些得道高僧的样子。
下一刻，只见“得道高僧”向前踏出一步，一语不发便是脚下发力，踩得巷间砖石碎为粉末。
“道长，你身上有我佛门至宝「舍利子」，还请物归原主。”
如此言论，如同悍匪一般。
墨尘闻言，眉头微皱，低头望向手腕间的佛珠，随后忍不住苦笑一声。
原本以为背上的剑是最大的麻烦，没想到这金光舍利也不差。
物归原主？
墨尘眯眼望向巷中的僧人，眉眼间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这金光舍利是金光寺的镇寺之宝，与这些僧人有个屁的关系。
乌云越来越密集，已然将整个天空遮掩，使得小巷中光线变得有些阴暗。
见墨尘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打算交出金光舍利的想法，那些堵住路的僧人悄然向前踏了一步。
为首的僧人见状，嘴中低念佛号，手上却是迅速结了一个法印。
“道长莫要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现在的出家人都这般不清净吗？
墨尘轻笑一声，想着这伞可不能弄坏了。
随后将手中油纸伞抛入半空。
然后眼神一敛，脚下猛然加速，先那些僧人一步，抢先迎了上去。
拦路的僧人们见状，眼中闪过一抹不屑，然后手中或做拳、或做掌、或做爪、或结印，带着呼呼破空声，攻向墨尘的要害，显然没有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的自觉。
墨尘脚下不停，面对攻向要害的和尚们却是不闪不避，只是脚尖轻点，神色漠然的一拳轰出。
声闷如擂鼓，又似在最后才一声炸响的惊雷。
一拳轰出，如庞然巨力，将所有阻挡之物贯穿而过。
旁人望去， 便是一股无形气劲，毫无阻碍一般的将那些拦路的和尚撕扯为一地残渣。
没有惨叫声，没有四散的鲜血。
仅仅一瞬间，便已分胜负、胜者生，败者死！
墨尘脚步轻点，已然越过了那一地残渣，最后他微微抬头，伸手接住悄然落下的油纸伞。
这时细细的雨丝正好落下，带着些许清凉落在了墨尘的脸上。
这雨似乎在告诉墨尘，周围虽然白皑皑的一片，但此时其实只是刚刚入秋而已。
雨滴渐大，墨尘轻轻一笑，打开手中的油纸伞，缓步走向了雨中，如同雨中漫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