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总是迟来的人
唰唰唰……画室里传来齐刷刷的铅笔声,第一节美术课,方老师给我们介绍完基础的理论知识和画具用法,就开始让我们练习笔触。刚开始,系统的学习美术是一件极其枯燥又乏味的事情。光笔触的练习,我们就画了一个多星期。那时候手背、鼻尖全是铅墨,手腕酸疼不已。
它不再是我意识形态里的“画画”,以前喜欢画画是喜欢想象、自由创作。可是半路出来的小兵就是要靠这些系统的、机械的学习,以及强化的魔鬼训练才能成为正规军,才有资格站在高考起跑线上比赛。从那时起,削铅笔成了我最头疼的事情,根根削断!那时候可没有如此先进的文具用品,即使有,我也不舍得买。自从学了美术,钱,总归是要用在刀刃上的。
高二的暑假,长达一个多月。我们每天上午安排语数外三科,下午就是美术专业课,晚自习变成了两节美术课。这样想来还算不错,至少比起平时少了半小时的学习时间。晚上九点半结束以后,我们就轻松了很多。不过那时候,洗澡、吃饭成了大问题。学校里放假,工作人员也都回去了。吴主任连夜和校长沟通,才给我们安排上食堂和输送用水。虽然他很严肃,但是真的为我们那一批学生,破了很多次例、办了很多实事。
那时候男女生的宿舍隔了一道墙,一到晚上就可以听到隔壁男生洗群澡的打闹声,不知道从何时起,女生宿舍里开始流行起香水、化妆品、口红和零零散散的饰品,一个个开始盘起新型的发型。从做艺术生的那天起,没有人在意我们的发型是长是短。
那时候条件真的很艰苦,雨晴和我找了间没人的宿舍,轮流冲凉。“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每一次,就算很受伤…”我哼着歌,擦拭着燥热的身体。钨丝灯的光总是那么弱,偶尔还会发出滋滋声,我总担心下一秒灯泡就会碎。
手机里的歌声伴着我们的哼唱,飘过了08年那个炎热的夏夜。
好景不长,因为学校补课被举报了,我们临时接到通知,老师们要求我们收拾东西回家。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补课是违法的。不过,这世道就是这样的。管的越严、纰漏越大。离校前,老师们和学校商量,告知我们可以在外面单独补美术课,文化课就不上了。潜台词就是要再单独拿出一笔钱来学习美术相关课时。这对于那时候不支持我学美术的父亲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乡谚有云“缺口镊子”者,我所有用于美术的开销,包括后来校招、单招的考试,都是从他給的固定的生活费里,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他没有问过我生活费够不够用,我也没有向他伸手要过额外的费用。可怜天下父母心,那时候我不太能体会父母的不易。但是至少看上去,我是个既懂事又省心的孩子吧。
第二天天一亮,方老师就来告知我们把东西搬到距离学校三百多公里内的一间门市。我思来想去,决定把画具带回家准备自学。“方老师,我不补了。”我站起来边收拾画板边说。
“你为什么不补?其他同学都可以,就你一个人搞特殊吗?”方老师质问道。
“老师,我拿不出一千块……”边说边委屈了起来。他拿我没辙,就放了我。
我一个人背着画具,出了校门。要知道那时候画室里的同学很多还不认识,等于我又一次上演了“迟来的人”,这种状态我确实很不喜欢,但是事出有因。老师同意我离开的那天,我还觉得很开心,结果好戏还在后头。我记得开学以后,我就被美术老师和一些同学针对了很久,长达一个月之久。
那时候补课只需要一千块钱。我记得非常清楚,但是我却拿不出這一千块。对我来说真的就是天文数字。诸如此类,本以为会学习一些书上没有的知识和技能,结果一个暑假,全是在临摹书上的人像:一开始是五官,后来是临摹头像,再后来就是半身像。因为画册上也有相关的内容,我就依靠书本来理解和学习。好在我那时候还算自律,每天按照学校的作息,和画室的雨晴互相通简讯,她会告知我,今天老师要画什么、讲了什么、临摹第几页人像……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视频通讯,我更没有先进的手机。
我很感谢雨晴的帮助,那个暑假,我们所有的交流方式,都是通过发简讯来沟通完成。
时至今日,我都很怀念邮寄书信和互通简讯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