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忘尽前尘事,被前尘世所忘
听到名号,鬼阍那古井无波的眼睛瞬间有了聚焦,一眨眼便凑到无惗脸前细细打量,就在逢生都快要不耐烦的时候,鬼阍退回原位“荷茎眼纱,银色神纹”。
“稍待片刻。”鬼阍话音刚落,脑袋就像是没了生气一样低垂了下来。只他手中的链刃仍挡在二人身前,不显坠势。
无惗看着眼前有些诡异的场面歪了歪头,似是在思索着什么“逢生,我感觉不到他了,但他还在这里?”
逢生回道“鬼赐茔总是有生灵想要闯入,不是寻着死了的,就是想要夺生死簿,时间久了,酆都大帝便从骨野千里寻了个厉害的亡灵者镇守入口。又从蚀骨烈焰中取了燚龙的脊梁骨铸了个索生链刃。
若是出现了我们现在的情况,鬼阍魂魄离体,这索生链刃便会像是活了过来一样,谁敢闯入便索了谁的命。”
这链刃细看都被雕刻成骷髅的样式,每只骷髅还能看出表情来,有的在哭泣,有的发怒,有的则是惊恐……
“这上面的纹路竟雕刻的这般细致。”无惗伸出手抚上链刃上的骷髅,突然感觉一阵心悸便立刻松开了手,退后了两步。
“掌命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但还是离远些,虽不会伤到,但万鬼悲鸣还是会对身体有些影响。”
“那……正常情况会怎样?”无惗因是天地化生,世间万物与他而言皆无规矩定法,情绪或疼痛感还是其他一些一开始都十分薄弱。
现在除了触觉,剩下的一切的感知都还要依靠旁人,所以连他都会感觉到不舒服,那若是换做其他生灵……
“正常情况的话,应是碰都碰不到的,这链刃感觉不到掌命靠近,否则现在……这鬼阍守在这千百万年,手中链刃沾染不知多少生魂亡灵,魂飞魄散的怨气如此积攒,必然死的会难看。”
说着话那鬼阍似是已经回来了,木然的抬起了头,随后收起手中链刃,侧过身“大帝请。”
“多谢。”这鬼阍回来的这么快,怕是酆都大帝早就预料到了,瑶天会在今日派人来。
“大帝只请了天道者一人。”无惗才往前走了两步,发现逢生被那鬼阍拦在了界外。
逢生本就一直对这鬼赐茔颇有微词,这鬼阍自是也不愿多瞧。
现下被拦住了不让进,按他的脾气怕是要气炸了,不等无惗转过身,就已经听到了兵刃碰撞的声音。
无惗走到那鬼阍身后,淡定的说道“他若是不跟我进去,我便听不到也看不到,酆都大帝让我进去总不是想让我像是跟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吧。”
瑶天凭空出现了了一个传言中的天地化生之子,荷茎眼纱,银色神纹,不知五感,不知喜悲,这是六合之下皆知的事情,已经算不得是什么秘密。
鬼阍只是想了下便收回了武器“赐茔令,凡进鬼赐茔的生灵需得留下一片魂识,守的规矩不生事,出来后便可交还。”
天地六合的万物生灵,无非都是生时在其位谋其生,死后归所必然是这生魂亡灵的聚集之地鬼赐茔,所以想入这鬼赐茔规矩也多得很。
先要过了穷旱海,也就是无惗与逢生二人刚刚走过的那片刮风的沙漠,然后在冥界碑鬼阍处押上自己的一片魂识,确保踏入鬼赐茔的生灵不生事不惹乱。
再过罗刹门,就算是遇到了有本事的躲过了索生链刃想要硬闯鬼赐茔,这关便过不去,这是唯一能够进入鬼赐茔的路径,若是你魂识完全,便会在踏入罗刹门的那一刻被恶鬼捕食入不了冥河。
这冥河可就有意思了,生灵过了罗刹门后会有冥引侍引路,但第一次来的生灵身上要沾染死气,简单来说就是要靠自己的一口气游过冥河,只有濒死之人身上才会有死气。
而第二次进入鬼赐茔,便可以直接跟着冥引使走过冥桥,至于那些被黑白无常勾来的亡魂,自是会有摆渡使渡你过河,稳妥的进入鬼赐茔。
生灵过了冥河便是真正的踏入了鬼赐茔。当然了,光是踏入鬼赐茔便是环环相扣,生死一线,更不要说想要见酆都大帝了。
想要面见酆都大帝便要历经鬼煞拦路关,鬼煞拦路关中的都是生前作恶多端连骨野千里都容不下的生魂。
他们被砍断了手脚,拔掉了舌头,刮花了面容,戴上白面永生永世飘荡在鬼赐茔。
这是面见酆都大帝的最后一步,也是最可怖最难过的一关,他们为的是磨掉你的心性,心性不坚定者同样没有资格见酆都大帝。
这关关险阻,皆有丧命的可能,可谓是能想的办法,能设立的关卡一样不落。
所以传言酆都大帝曾放话:“都这样了,若是还有人能够单枪匹马闯入我这鬼赐茔,打到我脸上,我下来,这位置你来坐”。
当然了,以上这些白纸黑字写在典录上的内容常识,像逢生这种武拿甲上,文得丙下的来说,是没有过脑子的,更别提还要靠着逢生汲取知识的无惗了。
逢生知道事出紧要,不能在这浪费时间,心中有气也只能作罢。只见那鬼阍一抖手腕,那索生链刃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本竹书,往空中一抛又放大了数倍,细看便能看到这竹书上暗纹浮动都是一些晦涩难懂的符文,衬着这竹书流光溢彩的。
魂识剥离很简单,只要有合适的容器收纳,随随便便轻而易举的就能取出,但是剥离一片在时限内恢复倒还行。
若是魂识全部离体,生灵很有可能就变成了生魂,不过多久就有黑白无常来勾魂了。
交出魂识后,二人顶着风沙又走了一阵,总算是看到了鬼赐茔的入口——罗刹门
说是罗刹门,但其实没有踏进去前,从外面看起来只是一座被风沙侵蚀多年的荒城,荒草丛生的破败,站在城门口往里一望,一览无遗。
“属下先进去,探探路”在保护无惗这一点上,逢生这一路可谓是面面俱到,遇事不论大小,永远都会第一时间挡在他的面前。
逢生试着先踏入一只脚,见没有危险又进了半个身子,然后他便发现罗刹门后哪里是破败不堪的房屋,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河。
“掌命直走便是,没有危险。”无惗顺着方向也跟着走入了罗刹门,透过逢生的眼睛看到了传说中的冥河,河在下,骨在上。
可别误会,冥河从外表看起来跟尘寰间的普通河流除了黑了些没有什么区别,奇异的是河上面有着游动的鱼骨头,就像是骨头在空气中像是活着一般。
而这些鱼骨头的肉体,其实已在冥河中以灵体的方式存活着,离远了看这冥河也算得上是别有洞天。
就在二人还在观赏这难得的景象时,突然冥河涌动,上方的几块鱼骨头与着冥河水汇集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大水球。
逢生第一时间将无惗护在了身后,盯着水球的变化。
不多时,竟从水球中走出了一名身着荆钗布裙,手拿白纸灯笼的女子,而她身后冥河已恢复成了原样。
“二位,随我来吧。”那女子走到二人面前,也不废话,语气淡淡似乎还杂夹着些许不满。
“敢问姑娘是何人?”无惗按下了逢生挡在身前的手,走到前方向那姑娘鞠了一礼。
许是无惗外表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眼睛又被包着让人感觉有柔弱之感,那名女子回了一礼,语气也放软了些“鬼赐茔,冥引侍”。
“冥引侍?”无惗转过头看向了逢生的方向,哪想逢生挠了挠头,轻咳了两声,无惗这便明白,他不知道。
冥引侍看着二人顶着一脸的迷茫,好心的自己解释道“冥引侍便是一些心中有忘不掉的人,放不下的事,留在这冥河游荡。
时间长了,人也忘了,事也忘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便被黑白无常勾了魂留在了冥河,寻个差事给酆都大帝做工的”。
“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既然知道结局会是这样为何还要来这冥河?”无惗不明白,既早便知结局,何故来这寻人,寻不到人还把自己搭在了这。
女子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言语呢喃“若非外世寻不到了,谁又会来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受这冥河的阴气侵蚀。”
说到这,女子轻皱了一下眉头,似乎也在为自己所忘之事感到可惜“这冥河又名忘川,对于亡灵来说忘的是前尘事,可对于我们这些生魂来说,既是忘尽前尘事,也是被前尘世所忘”。
“行了,二位快随我来吧。”二人跟在女子身后,走到了冥河旁。
那女子凭空变了个蜡烛点燃了白纸灯笼,眨眼间,附着在灯笼上的白纸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后又变成了个八瓣莲的形状,灯笼没有了白纸的遮盖,这才看清原是个镂空雕花的。
而眼前的冥河也发生了变化,那些原本还在空中游动的鱼骨头,全部都汇集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差不多一次能过两个人的骨桥,这便是书中所写的冥桥了。
“有桥啊,本还愁着该如何过这冥河呢。”逢生一见有桥能走,便又习惯性的想上前去探路,结果脚才踏上台阶,就被人姑娘拦了下来。
“这是我走的桥,你们不走这里。”冥引侍摇了摇头,示意逢生退到桥下去。
“这是什么意思?路就在眼前呢,你走桥,我们走哪里?难不成从冥河游过去?”
这一路走来,步步受阻,鬼赐茔的规矩颇多,逢生刚刚在鬼阍那儿受了气,这会儿要不是无惗在身旁,他早就一路冲过去了,还要受着这些生魂的安排。
那女子听了,面上扯出了一个可怖的笑容,嘴角咧到了脑袋后,露出了像鱼一般的利齿“恭喜你,猜对了。”
“今天好不容易轮到老娘休沐,还要上工引你们渡河。”说着话,还不待逢生看到这变化感到吓人呢,便被冥引侍施法扔下了骨桥。
那冥河突然间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一瞬间逢生便被河水裹了去。
“掌命!”逢生消失在冥河里的前一秒,迅速将什么东西抛向了无惗,无惗什么都瞧不见了,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意料不到的落水,逢生只来得及将身上的丹赤拽了下来,扔给了无惗,逢生身上的丹赤被化作了一块血玉玉佩。
就在将要砸到无惗的面门时,一直没有变化的眼纱上的荷茎神纹便开始顺着纹路变动起来。
那枚玉佩化成了一小团红雾,然后消散不见,只见无惗耳朵上的耳饰上镶嵌的红宝石似乎闪烁了一下。
“这里还有其他生魂?”无惗抬起指尖,好像是在抚摸着空气一样的动作,后又像是能看见一般,向远处看去。
不远处冥河下游的确还有一位生魂和一叶小舟。
那人浑身上下都被黑斗篷包裹着,只露出了一双眉眼,似是负手而立在船头。
这边的事情好像根本吸引不了他的注意,他只是静静的望着远处,就好像抽身于六合之外与世隔绝一样。
“你说的那是摆渡使,摆渡使与我们冥引侍不同,我们是侍奉的鬼差,鬼差有很多,而摆渡使只有上一个魂飞魄散了,才会有下一个生魂来顶替他的位置。
他来的时间太久,久到酆都大帝都不知道他姓氏名谁,我也只知道他一直都那个样子,有亡灵渡河他便稳妥的渡过去,没有亡灵便像现在这般站在船上。”
无惗看不到他的模样,也听不到冥引侍的描述,想象不到那人是何模样,只是有所感觉,颇为熟悉。
不论是谁,自己都是不认识的,或许只是离得远了看不到他的命数下意识的想要探究。
无惗收回视线向那女鬼道了谢后,也不再多留,顺着记忆步履从容的踏入了冥河。
刺骨寒意顺着脚底蔓延全身,这还是他有了触觉后第一次感觉到寒冷。
修炼之人自是有灵气护体,再加上无惗本就对不适之感迟钝了些,连他都能感受到寒意渗人,逢生怕是更不好受。
渐渐的,无惗变便也被冥河水所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