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 章 凉木
清风和煦的早上，琥州城出现了一件大事。
欧阳宣找了好几年的独生女儿终于找到了。
这一次，大家都坚信找到的是真女儿。
这个大高个女儿长得可太像镇北侯府的郑提少将军了，除了眼睛，两个人就像孪生兄弟。
已经有不少人嘲笑宰相之子要娶个男人婆了。
更有人促狭：“子素与郑提向来交好，早就传出二人有龙阳之好，这次，子素想必很乐意娶了这欧阳丫头。”
“哎，话不能这么说，子素交好的人不是还有七政宗的那位吗？”
“那位？对那位为了给自己亲娘报仇差点把亲爹都杀了的那位。”
“是啊！论长相，那位可比咱们这镇北侯府的少将军强不少。”
旁人只管议论纷纷，认亲的欧阳丫头依旧不紧不慢向着欧阳府而去。
她身材高大，明显比周围人高出一头，虽然穿着粗布麻衣，却丝毫不见窘态，气定神闲敲响欧阳府大门。
欧阳宣闭门不见，她就盘腿坐在地上，一坐就是两个时辰，别人问她什么她也不答。
门房让她拿出信物证实自己的身份，她拿不出，但是却愿意讲几个关于欧阳宣的小秘密。
只见她与门房耳语几句，门房就大惊失色，飞跑着去禀报。
等回来的时候，正门大开，欧阳宣亲自来迎接。
此时，欧阳宣脸色苍白，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女儿。
他万万没想到十年未见，记忆中瘦瘦小小黑不溜秋的丑丫头竟然高大到这个地步。
相貌还有小时候的模样，但是这双眼睛，却与他很相似。
丑丫头刚出生的时候，他找不出一丁点儿与自己相似的地方，可是那双眼睛很亮，盯着他看。
丑丫头自小身体不好，爱夜哭，燕弄玉那死女人烦了就会掐她打她。他只能抱着她去隔壁屋哄，把白日里讨的奶一点点喂给她。
丑丫头第一声喊出的是“爹爹”，他差点哭了。
可是，养不活，就是养不活……
“你真的是我女儿？”
高大的姑娘点头，响亮地喊了一声：“爹！”
声若洪钟。
此时藏在龙行止芥子空间里的燕红提扶额，没想到龙行止还有这么憨的一面。
欧阳宣皱眉，仔细打量：“你确定？你让周围的人看看，我一表人才，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你要不认我，我就把你的事都抖落出来。你自己掂量。”龙行止顶着燕红提这张脸，无所畏惧，甚至还专门呲着大牙傻乐。
欧阳宣皱眉，“随便你，长成这样，也太离谱了！”
龙行止还没说话，围观群众已经嚷了起来。
“这怎么不像了？这一看就是燕家的外孙女。”
“当年欧阳大人品味独特，这样貌，想必当年燕二小姐，啧啧……”
“穷乡僻壤生活了不少年，还能长这大高个……”
“这话说的，当年燕老太爷个子也是高的离谱，这有什么稀奇？瞅这张脸，和咱们燕将军一看就是……”
“认了吧！这次肯定不错。”有人起哄。
“认了吧！”有人道。
欧阳宣气得直瞪眼，扔下一包银子：“你冒充我闺女我不追究，拿了银子快滚！”
龙行止捡起来，正要再磨。
从欧阳府又走出两名妇人，在龙行止面前停住，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老爷，这姑娘看起来和你颇为相似，做不了假。”
“姑娘，赶快进来。”另一个妇人热情道。欧阳宣脸色难看，一甩衣袖，自顾自回去了。
龙行止进了欧阳府，几位夫人极为热情地为他准备茶点安排住处又安排了几个丫鬟服侍，可谓周到至极。
妇人们七嘴八舌的问他这些年的经历，龙行止开始胡编乱造，说她因洪水离开家乡之后，如何孤苦无依，只能讨饭，备受欺凌。
她慢慢长大，靠着打零工维持生计，因为长得高，吃的多，没有办法，只能来琥州城投靠燕家。
但是走到城门口，看到了欧阳宣寻女的告示，才知道现在老爹混的发达了，就赶来认亲。
他拉拉杂杂说了差不多一刻钟，对龙行止来说已经是极限，而后就借口太累去休息。
众夫人也没有挽留，各自散去。
到了房间，龙行止就第一时间布下了隔音罩。
为他安排房间的人还算贴心，给了他一个巨大无比的床，即使以龙行止的体型在上面睡三个人都没有问题。
他索性拉下了床幔，把身形遮掩的结结实实，将燕红提从芥子空间拿了出来。
“有意思，在这里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床，太奇怪了。”龙行止说道。
“这奇怪什么？这房间还有残存的魔气，是专门供给魔族人居住的。”
龙行止揶揄：“你爹交友甚广啊！”
“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和魔族人扯上关系？难道我是魔族后裔？这也解释了我为什么有魔体？”她思索道。
“你爹？我宁愿相信燕家是魔族后裔，你爹太矮了。”他摇头。
一路走来，这些个夫人举手投足间利落能干，非常人可比，他们隐藏在此处，绝不会是为了欧阳宣。
这些女子身上的气息是魔宗弟子无疑。
所以他们一直在等，在等着更重要的人出现。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燕红提问。
“静观其变。”
燕红提打个哈欠，“那我现在要睡觉了。”不知怎么，她感觉自己像赶了很久的路，累的要命。
脑袋开始变得昏昏沉沉，她忽然紧抓住龙行止的手臂：“不对！有迷香。”
说完，软倒在床上。
下一瞬她便出现在芥子空间中。
龙行止则佯装被迷昏躺在床上，门被推开，一妙龄少女走了进来。在她额上，有一点红色。
她明眸皓齿，因为眉间的一点红，妖冶殊丽，一身绛红色石榴裙更显出她出色的容颜。
女子伸手撩开纱幔，细细端详，手指放在龙行止脸颊轻揉，确定不是人皮面具后，就从储物袋取出一个小瓶，瓶盖被掀开。
一道红色如直指龙行止胸口，女子满意一笑：“看来，是真的了。”
忽而，她面色一变，后退一步。
床上的人动作迅疾，一把抓住她手臂，往怀里一带，把她整个人牢牢禁锢在怀里。
女子面色苍白，她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眼前人的对手。
“你想做什么？”女子道。
龙行止冷眼相待：“这句话应该我问姑娘吧，你到了我房间意欲何为？”
“我没有恶意，你先放开我。”她说道，其实心中在想着其他逃脱之法。
没想到，眼前人真的放开了她。
“你别想着逃，我既然能抓你一次就能抓你第二次，不如把事情说清楚，免得互生嫌隙。”龙行止悠悠道。
女子垂目：“是我技不如人。但我确实也没有恶意。”
目光触及到龙行止不耐烦的眼神，又用极快的语速说下去：“我是魔宗之人，曾经有过一场奇遇，而我恰巧听说你幼年之时也曾得到这样一个机缘，就想找到你。如今看来，你所获机缘应在我之上。”
“什么机缘，说清楚。”
“我在幼年之时曾经遇到一对夫妻，他们给了我一株灵植，改变了我的体质，让我得以有了修仙的资质，并且修炼速度也比旁人快上许多。我想你幼年的时候也曾遇到过他们。”
龙行止皱眉，夫妻？
“一位教书先生和他娘子？”龙行止回忆道。
“对，就是他们。”女子轻声道。
“然后呢？”他接着问道。
“什么然后？”女子眨眨眼睛，给人一种无辜的感觉。
龙行止翻个白眼。
“收起你的这副嘴脸来，你找到我然后要做什么，就是和我见见面吗？你还知道什么？一并说出来吧，我刑讯逼供的手段你经受不起。”
龙行止双眼微眯，暗暗思索，他在幼年时遇到过这对夫妻，而两千多年后的现在，眼前的女子也遇到过，燕红提也可能遇到过，那么这就是一个很大的布局。
女子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告诉你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我并没有答案。这些年我获取的信息是一对夫妻不停的用灵植造出‘天才’，我，你，还有其他人，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已经找到的其他人名单告诉你。”
“这些人中，年纪最大的有多少岁？”
“最大的，几百岁吧？而且我怀疑不止在修仙界，在魔界也有人接触过这对夫妻。”
“名单给我。”
女子点头，没有丝毫犹豫，一枚玉简出现在她手中：“我给你名单，但你能不能放了我，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龙行止轻笑，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女子眼光见识很不错。
“那你们和欧阳宣有什么勾结？”
“我们帮他当大官，他配合我们找女儿，找到后，女儿交给我们。不过现在这个交易可以作废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女子沉默一瞬，还是答道：“凉木。”
“新任的魔宗宗主？很不错。修为也不错，别再费尽心机找人了，好好修炼，以后这世间会很不太平。你需要好好保护自己。”他手一招，玉简飞到他掌中。
凉木微惊，但还是保持镇静，敛衽一礼，“告辞。”
“你走吧，把你那些手下也撤走。”龙行止说道。
凉木再次点头，慢慢退出去。
燕红提被放了出来，此时，她已经清醒，手掌处多了一道伤口。
“对自己下手挺狠的。刚才她的话你都听到了，你是不是见过那对夫妻？”龙行止垂目盯着那份名单。
燕红提在手上涂了药粉，顺手递给他一个瓶子：“见过。血不能浪费，给你留着用吧！”
龙行止这才把目光看向她，不由笑道：“你真是让我活着多了太多乐趣。”
“多谢夸奖。名单看完了吗？”
他随手把名单扔给燕红提：“反正上面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
燕红提接过名单，看到上面的名字，心中惊讶，排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七政宗孟追欢。
孟追欢，那个跟在自己后面的小少爷，他还活着！
不管怎样，这是个好消息。
他们那时候想一起拜入七政宗，却被那个姓徐的老骗子所害，差点就没命了。好在他还是顺利拜入七政宗，能出现在这份名单上，应该混的还不错。
她接着看下去：
星耀仙门子休。
星耀仙门子临。
归元殿叶辰。
归元殿周南星。
合欢宗妖月。
风华仙门鹤仙子。
觅灵阁晓崇。
……
长长的一串名单下来，看的燕红提眼花缭乱，里面有不少她认识的人。
凉木颇有手段，她上位也不过几年，就找出这么一大串人。
“此事你怎么看？”燕红提挠挠头，这水够深的，该如何查起？
龙行止笑了笑：“最快的办法就是在那对夫妻没死之前，你刻苦修炼超越他们，然后找出他们的行踪，严刑拷打或者威逼利诱让他们交出灵植的种植方法。”
她眨眨眼，她是这个意思吗？
威逼利诱？灵植？到底是谁的关注点跑偏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还是一个道理，抓住他们。”龙行止一开始听到这件事很震惊，但思索片刻也知道这件事非他所能及。
这对不知名的夫妻布局超过了两千年，连他都在他们的安排里，想破局太难了，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抓他们。
如果这是一盘棋，他是即将离开棋盘的棋子，棋局已经与他无关，他不过是这里微不足道的一环，棋局胜负他已然看不到。
燕红提捶了捶自己的腿道，“我明白了。”而后，她忽然想起刚才他和凉木的对话：“你是不是也见过那对夫妻？”
“是。”
燕红提彻底没了雄心壮志：“两千多年前他们就存在了？”
“可能比你想的还要久远。他们这么做也许和天上那件事有关。他们发现的时间比雪苏河还要早。”
“他们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提前帮助这么多天才，是让此界强大起来，才有能力与天上的那些神仙相抗衡。
他们夫妻真的是很好的人。
龙行止摇头，打消她的这种庆幸：“这个不能确定，也许他们是上面派来专门‘上肥料’的，好让天资卓越的更快飞升。”
燕红提脑袋一痛，确实有这种可能。
“那你还记得他们模样吗？”燕红提想到当初帝景真人曾让她回忆，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出他们的模样。
龙行止将手放在她额上，寒意十足，提神醒脑：“想不通的事就不要想了，你做好自己可以做的事，时机一到自然会给你答案。”
燕红提躲开他的手：“不想就不想，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自然是去找你的好爹爹尽尽孝心，如今他的靠山没有了，一定倍感孤独。”龙行止扬起微笑，表情却冷淡。
这就是俗称的皮笑肉不笑。
“现在先不去，等到晚上吧！估计你那些年轻貌美又修为高深的后娘都走得差不多了。”
燕红提无奈，他这人说话尖酸刻薄，简直有毒。
龙行止盘腿坐在床上修炼，燕红提则在床上躺着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