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章 花梓月
此时，天空朵朵白云，在未遮拦处，留出一片湛蓝。
这片湛蓝下，就映照出一个朗朗如初的少年。
金媚儿被丑到的心立马得到了洗涤。
怎么光天化日之下大变活人呢？
这位公子是谁？
“让师姐久等了，请用茶。”少年人殷勤倒了杯清茶放在她面前。
金媚儿一下子就听出来这个声音：“你是刚才那位？”
这其实是句废话，她十之八九已经断定这少年就是刚才的三角眼。
“在下修为低微，刚才情况未明，只能以旁门左道自保，还望师姐见谅。”清如许又施了一礼。
金媚儿点点头维持师姐的风度，心中却十分惊讶她那呆板又凶残的师妹到哪里认识了这样的同伴。
姿态清雅，翩翩有礼，却又容不得人轻慢。
“这是师妹让我交给你的。”金媚儿拿出一枚储物戒放在桌上。
清如许双手接过道谢。
“师妹说里面有些丹药有助于你修行。等三年期满，她就到渊荒城看你。”
金媚儿看他认真的样子，调侃道：“里面有什么我可不知道，或许有师妹给你的定情信物，公子不妨现在看看。”
清如许扬起笑脸，越发清朗：“她的性子应该不会给我那种东西。师姐说笑了。”
金媚儿被他一声又一声的师姐叫的很无奈，怎么有一种既远又近的错觉。
“我叫金媚儿，你叫我媚儿也可。”金媚儿笑眯眯道，意思已相当明显。
清如许在合欢宗多年，什么样的明示暗示没经历过，只是心中稍微有些讶异。
毕竟合欢宗女子因功法所致，总会热情娇媚些。
眼前的女子颜色殊丽，出身正经修仙宗门，又是燕红提的师姐，他面上还是保持着恭敬有礼：“您是她的同门师姐，于情于理，我都该叫一声师姐，还请师姐莫要推辞。”
金媚儿知道自己碰了个软钉子。
于是开门见山道：“你和我师妹什么关系？”
清如许眼神一闪，从善如流道：“她说是什么关系，我们就是什么关系。”
从金媚儿的态度来看，燕红提肯定不会说他们二人已经结成道侣。
这边金媚儿则有些佩服此人的滴水不漏了，看来是没戏了。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还配了颗聪明脑袋，不好忽悠。
“那公子有什么东西需要让我带给师妹的，尽可交给我。”金媚儿转移了话题。
清如许想了想：“那师姐稍等，我准备一下。”
这会儿金媚儿也不保持什么形象了，随意挥了挥手：“那你快去，我等着。”
她等了一会儿，清如许却一直没有出来，便坐到秋千上，慢慢摇晃。
凉风袭来，别有一番滋味。
低头，发现在墙边，是一个小型聚风阵。
难怪清凉宜人。
而在房里收拾东西的清如许，此时正翻看燕红提给他的东西。
月灵芝，凤香果，鹤白草……
足有数十种，都是千年级别的。
还有五千上品灵石。
附短信一封：昨夜偶遇凶险，在此赔罪，燕红提留。
清如许抿唇，忽然觉得这些东西有些烫手。
其实他去信只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燕红提这般认真。
他被这般认真对待的时候真不多。
而他这时候才发觉自己是抱上了一个多粗的大腿。
实在是让人感觉有点被金元宝砸中。
境界差点跌落的烦恼也被这些东西填平了，这些灵丹妙药让他冲击能到结丹期还有富余。
这傻丫头是不是不知道这些东西很金贵啊！这般大方，他都替她肉疼。
往窗外看去，那位奇异的红发女子正在惬意荡着秋千。
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又稍纵即逝。
桌上有几枚玉簪，是他亲手雕刻，不过是一凡物，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如今他身上最值钱的，还是她赠的那把折扇。
她已是归元殿奉化真人的亲传弟子，前途无量，他又怎么比得上？
一想到这里，他忽而抓起自己亲手所绘的符箓丢进储物戒里，又拿起桌上的玉簪换下来他头冠上的白玉簪。
犹豫一瞬，还是放进了木盒里。但是却也没有放进储物戒，而是和那些剩余的簪子放在了一起。
又拿了些他最近搜罗来的关于魔族的一些书简放了进去。
心中不免喟叹，他现在能帮到燕红提的是真少啊！
推门走出去，他与金媚儿又交谈了几句，就把人送出院子。
等确定人走远了，清如许轻挥手，木藤花树下的秋千架就碎裂开来。
……
而金媚儿从清如许院子出来，趁此机会在城中闲逛起来。
她在这一带很熟，因为结丹期之前，师父是不允许她离开宗门游历。
一困十几年，对她而言，简直是要了老命。
师父曾带她下山来过几次，后来实在觉得她吵闹，就把她托付给了大师兄叶辰。
叶辰是掌门的大弟子，平日总是呆不拉叽的模样，修为在同辈却很高。
她城西的酒铺喝到酩酊大醉，城东的花楼逛到旭日初升。
叶辰师兄的脸都绿了。
这个时候总是金媚儿最高兴的时候。
整天没个表情，真的是无趣极了。
好在由他护着，渊荒城的地下黑市她都敢闯一闯。
只是后来，许是被她闹烦了，大师兄闭关修炼，她再也没有那么好使的帮手了。
如今，师父又收了一个古板的师妹，看着她就像看到了第二个叶辰。
金媚儿逛着逛着，就看到了一位归元殿弟子服饰的人走进了一家百宝阁。
她一时心起，就跟了过去。
这位弟子穿着亲穿弟子的衣裳，或许是她认识的人呢！
只是她一进去，只看到满满当当的货架，多宝阁里三三两两的修士在选着东西。
金媚儿往那一站，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被吸引过来。
她浑不在意，大大方方地四处瞅了瞅，却没有发现那归元殿弟子的身影。
奇怪。
但她并不动声色，走到货架旁就开始挑东西。
这边货架卖的是一些书简，金媚儿假装翻找，却一直听着周围的动静。
刚才那个弟子怎么没有踪影了？
这家店铺和归元殿可没关系。
金媚儿等了小半个时辰，店铺的伙计笑脸迎人，几次过来想介绍，却都被她摆手推拒。
而另一部分修士也已经看了她许久，有一个甚至过来套近乎。
金媚儿只是瞪了他一眼，就把人吓跑了。
直到后来多宝阁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也不好再呆下去。
她随便买了伙计推荐的两本在天海界大热的言情画本，连内容都没看，塞在了师妹的储物戒里。
就当是给师妹带的土特产了。
就在她走出多宝阁没多久，便有一位修士从多宝阁出来。
金媚儿起疑，刚才多宝阁里已经没有人了，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小心翼翼跟上，那人却愈走愈快， 还专门往偏僻处拐。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停止。
这人对渊荒城很熟，修为也不确定，直觉却觉得这人很危险。
无赦原的事让她长了教训，于是，在那名高个子修士拐到下一个巷口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正当她想转身走的时候，忽而有个声音道：“小姑娘，你怎么不追了？老朽这辈子还没被你这么漂亮的姑娘主动追过呢！”
滑腻的腔调让金媚儿忍无可忍。
抬眼看去，是一个穿着黑袍的老者，袖子领口都缀着合欢花。
合欢宗的人。
金媚儿立马退后一步，师父说过，合欢宗是个很邪乎的宗门，不是魔宗，却比魔宗更淫邪。
老者见她后退，更是步步紧逼：“小姑娘，你刚才和谁在一起？身上好香啊？”
一张老脸皱皱巴巴，比核桃皮都刻薄。
一袭斗篷遮盖住他的身形。
金媚儿把手按在腰间：“不用你管，速速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老者只当她虚张声势，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你说你偏偏要穿得这么好看出门，又偏偏追着老朽不放，我还想问你是什么人呢，身上的味道……”
说着，还深深嗅了一下。
那表情，快把金媚儿恶心透了。
到了如今，金媚儿实行了师父一贯作风，拔剑就砍。
老者没料到她突然发难，一不小心被削了半拉衣角。
她飞身上前，直取要害。
老者不甘示弱，拿出一把血红的链子就朝她飞了过来。
闭月剑上的花朵开放，强烈的花香弥漫了整个巷子。
老者脸色一变，似是不敢相信，惊道：“闭月剑！你是归元殿弟子。”
金媚儿虽然也很震惊老者为何会知道闭月剑的名字，但是她攻势不减，逼得老者连连后退。
“她已经死了？”老者边退边问。
“谁？”金媚儿看到老者脸色变得苍白。
“花梓月。”
金媚儿听到这个名字也停了下来，花梓月，是这把剑原来的主人，亦是阳明峰上的上一代弟子，行二。
就是她的二师伯花梓月。
据师父说，是一位长得闭月羞花的女子，可不幸的是，二师伯在执行师门任务时死亡。
即使师父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也曾听闻，在二师伯年轻的时候，和合欢宗的一位弟子相恋。
他们起初也是真的因为互相欢喜走在一块，可惜，随着岁月流逝，师伯的修为远高于那位情郎。
久而久之，那位情郎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与二师伯避而不见。
终于有一天，二师伯去了合欢宗，上门找人。
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回来后就把定情信物一把火烧了，再也不提那位合欢宗弟子。
一心扑在修炼上，但却无法寸进，之后接了门派任务，不知怎么就疏忽了，尸骨无存，只有一把闭月剑带回了她的死讯。
而她那位情郎，据说也因此性情大变，在多年后，不知怎么在合欢宗熬出了头，成了合欢宗长老。
据师父后来猜想，合欢宗的人修炼方法主要是以房中术著称。
二师伯的那位情郎迟迟不肯和二师伯结为道侣，就是为了这修炼之法。
那天，二师伯下定决心去找，应该是看到了那不堪的一幕，实在无法忍受。
“你是逍遥子？”金媚儿问道。
自从这把剑选定了她，她就一直探听当年的事情。
多年来也总想着见一见那位合欢宗长老，没想到竟在这里狭路相逢。
“对，我是逍遥子。”老者撩开斗篷，望着她的手上的剑，神色复杂。
“她离开多久了？”眼神竟片刻不离闭月剑。
“二百三十二年。”金媚儿说。
“这么久了吗？我还以为，她还活着。”老者竟笑起来。
这位逍遥子，金媚儿打听过，此人淫乱无度，整日里吃喝玩乐，就是个老色魔。
二师伯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喜欢他呢？
“你走吧！”老者说道。
金媚儿打量着这张被岁月侵蚀的面孔，实在想象不出他年轻时该是何等风采才能让师伯倾心相依。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她可不敢问。
这老魔虽然也是结丹期，可毕竟成名多年，她可不是对手。
只是，都二百多年了，他为什么还不知道师伯的死讯呢？
金媚儿可不想去合欢宗做客，于是，头也不回就要走。
“小姑娘，她怎么走的？”逍遥子在后面道。
金媚儿不得不回过头：“听说是为了宗门任务，采一朵驻颜花，不幸被护花的凶兽啃食。”
其实以师伯的修为不该死在那凶兽口中，但她又的的确确死了。
逍遥子的脸色更加爱难看了，险些站不住：“你走吧！”
金媚儿不敢久留，直接御剑飞行。
逍遥子看着那远去的背影，一招手，一朵红色的花出现在眼前，这花被包裹在冰晶之中，鲜红欲滴，毫无枯萎的痕迹。
他眼中却射出仇恨的光芒，把冰晶高高举起，似乎要摔碎。
可是发力之时，又猛地把它抱进怀里。
“花梓月，你不是说等你修为比我高了，就来杀我吗？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来？”幻象一寸寸龟裂，露出了老者的真容。
他外貌保持的很好，看上去三十岁上下，俊朗风流，一双桃花眼溢满泪水。
他低下头。
不知过了多久，那冰晶包裹的人花朵又被他收进储物袋。
再抬头已是平和一片。
刚才，那女子身上，除了闭月剑的花香，的的确确存在着另一种味道。
是他下在那个把他打成重伤的好徒儿身上的追魂香。
不能让她走！
想到此处，逍遥子眼中流露出奇怪的神色。
难道，他那好徒儿和这归元殿姑娘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一般情况下，若不是二人同处一室超过半个时辰，是留不下这么明显的味道的。
又是归元殿。
事不宜迟，逍遥子招出一把飞剑，踩在脚下，飞速去追那姑娘。
他的脚下，剑身萌发出一片片绿色枝叶。
青葱的草木味道弥漫在空气之中。
他已经好久没用过这把剑了，这剑和闭月是一对，二者相互感应，可以发挥最大的效用。
在渊荒城最北的洞府中，清如许似有所感应，望向了天空，一道绿色的剑影飞驰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