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霜请自闭
“见过靖安君、嘉懿侯夫人、小公子！”赵迁的内侍向我们行礼道，接着又小声的和我说：“靖安君，你们快随我来，王上正着急着呢！”
我们被内侍的话弄得一头雾水，赶紧随着他进去了。
屋里，赵迁正单手托额地坐在桌前，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见我来了，忙上前，却突然发现了站在我身侧的妹妹和侄儿，只得讪讪地说：“大嫂？小公子？阿澜你怎么把他们也带来了？”
“哦，是这样的，陛下，家姐待在宫里有些时日了，臣家中侄儿平日里实在想念其姑母，臣的妹妹也想来找姐姐说说话，所以今日就同澜提了此事，于是澜便带着他们来了！”
赵迁听后，脸色稍稍好了些，说道：“寡人理解，那就让人先带大嫂和小公子去景姑娘处吧！寡人现在与靖安君有要事相商！”
“是，大王！”
他们下去后，赵迁屏退了左右，赶紧拉我坐下。
看他如此着急的样子，我感觉我刚刚进宫的时候的预感好像真的没错，有大事要发生了！
“大王，今日这合纵之议，还未议出个章程来，那五国之人听说秦王死了，都高兴得忘了正事，臣与李牧将军也是没办法！”
“寡人知道，子澜，不急，今天咱们不说合纵一事，是有别的事！”
“敢问大王，何事啊？”
“是王妹……”
“啊？！公主？她怎么了？又想太后了？”
“不是，子澜，此事真的棘手，你且听寡人说来！”
“好，大王请讲！”
“那日，咱们把太后和那人的事……乃至王妹的身份……都和她说开了以后，王妹她……她就一直把自己锁在屋子里，饭也经常不吃！如今她宫里的那些奴婢，都是寡人亲自挑的，还派了人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绝无半点逾矩！王妹也没说什么不好，就是不想吃，不想玩，整日里郁郁寡欢的……”
霜儿这……难道是抑郁症？我慌了，我真的慌了，“啊？！那该如何是好啊？！”
“子澜，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呢！关键是，今日，她来找寡人，说……说要……说要……”
“说要如何？！”
“说要自请幽闭雪宫一年，斋戒，赎罪，为国祈福！”赵迁说完，面上的愁容又深了好些！
“什么？！为何啊？大王，公主为何会突然提出幽闭于雪宫这样的事情？莫不是有人同她说了什么？”我真的很担心，我怕又有人要害她！
“霜儿说，母后助父王夺了伯父的王位，又干政而惑乱朝纲……”
“什么祸乱朝纲？！”我脱口而出。
在我看来，这分明就是赵偃自己没本事，任用奸佞，薄待忠臣，逼走良将，又屡次中他国奸计，还在立储和废后问题上昏招频出。这其中赵嫣固然有责任，但关键，还是在他赵偃自己，纵容，放任，自私！完了还要一个女人和一个奸臣来背锅，还要自己的哥哥和儿子来担责和收拾烂摊子！
我没敢接着说出心里话，而赵迁也继续说着：“霜儿还说，母后迷惑先王，诬陷大哥，使其废了李王后和太子，以下犯上，越俎代庖，是为人所不耻也！她说，因为她的出生，王族蒙羞，先王受辱，这还不算；她认为，因为她的出生，使得母后和赵佾纠缠多年，使得最终酿成了赵佾叛国这件丑事，使得最终赵佾获罪而死……”赵迁说到这里，情绪也有点低落，我也只得安慰他。
“可是，大王，这些事，与公主何干啊？！”
“是啊，寡人也是这么和她说的，可她不听啊！她以为，她是母后和赵佾的孩子，亲生父母做了孽，得她这个孩子来偿还！她说，她父亲通敌卖国，差点误了合纵大事，也牵连了赵国；她母亲更是与人通奸，为了权力伤害无辜，也是酿成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她想要以这种方式，为自己和父母恕罪，为国祈福……”赵迁说完，也是一脸的无奈。
我也很无奈，因为霜儿她这明显是抑郁了，把一切的痛苦与过错都归结于自身！何苦啊？！
她现在如此消沉，该如何是好？！
我和赵迁正焦头烂额着呢，那个内侍又进来了，还慌慌张张的。
“大……大王，不好了！”
“又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赵迁有些不耐烦，他真的不想再出什么事了。
“是……是公主……”
“公主？！公主怎么了？”听到是霜儿，我也急了。
“回大王、靖安君，公主听说，前些日子在朝堂上，有许多大夫上书，说要迎李太后回宫，公主自觉得，是因为……因为赵太后的缘故，使得李太后幽闭陋室多年，嘉懿侯也备受排挤，如今还在秦国受罪，她良心不安，想要自闭于雪宫，为母赎罪，为国祈福，却又被大王给驳了回去，所以……”
一听又是这事，赵迁更急了，“所以什么？！”
“所以……所以，公主说，她还愿意献出食邑，以及一年的俸禄……只求大王同意，她去雪宫……祈福……”
“什么？！这……这叫什么事儿啊！”赵迁一脸无奈和着急地说道，“寡人派嘉懿侯去咸阳，本就有愧，对于兄长和李太后这些年受的罪，寡人更是常觉愧疚，寡人已赏了他们珍宝钱财无数，还给兄长封了侯，添了食邑，也给了李氏太后之尊，她的行宫，根本不下于龙台宫——更何况，也不是寡人不想迎她回来，实在是寡人与她的关系尴尬，正好她也想要清静些，这才一直让她在宫外！寡人……唉……”
对于赵迁如今的尴尬处境，我是很理解的，毕竟，这种事情，放在任何时代的任何正常家庭里，都是非常炸裂的存在！
我们正焦头烂额的呢，突然，门外就传来了一阵哭喊声，“大王！余有罪！求大王准许，让余去雪宫赎罪！你们……啊……你们放开我，我要见王兄！”
好了，这下我们的头更疼了，若是就凭着她这么闹，早晚要闹出事来——若是让宗室和世家抓住了把柄，那不是完了吗？！可是若就此妥协，好像也不行……
我正想着呢，赵迁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路，“子澜……要不然……我们答应她吧……”赵迁的这句话说的很小声，可于我来说，就如同一声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答应她，然后呢？”我小声说。
是啊，答应她，然后呢？
赵迁毕竟是一国之君，本来，赵嫣和赵佾的事情，就已经让王室乃至赵国蒙羞了，如今，赵王再下诏同意自己的亲妹妹去雪宫幽闭，而且直接就说是“赎罪”了，那结果，可想而知——赵王都承认了的丑事，那其他想要攻击赵国和赵王的人，他们的说辞，旁人看来岂不是更加具有真实性了！
若是全天下的人都确信了，赵国的王室、赵人，都是像赵佾和赵嫣这样的人，那么，这就不单单是他们几个人的名声问题了，这会直接牵扯出一系列政治问题，例如：既然赵国的太后和赵王的伯父都会做出这种私德败坏的事情，那其他人，是不是就更加了呢？如果赵人连私德都已经从上到下彻底败坏了，那其他方面，还有什么可信之处吗？
那么试想一下，从今往后，哪个国家还会愿意同赵国结盟？赵国是不是又要被孤立起来了？至于在六国之中的威信和合纵一事，那就更是彻底成了空谈了！
届时，赵国当如何自处啊？！
放以前，还有秦国这么一个强大的外敌在，六国之间尚且还会互相顾念一下唇亡齿寒。但是如今的局势就有些不同了，秦王已死，秦国已经开始出现乱的迹象了，六国的谍报系统也越来越完备了！
这就说明，六国，都已经被带上了一条不归路！
甚至，不用等到秦国倒下以后，六国，也就会立马进入新一轮的混战之中——这个道理，我一直是明白的，我一直很清楚，这条路，走上了，便不能再回头！
秦国，一个开始罢了！
而这，也就更加要求赵国，在这中间，不能出一点岔子！一个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呐……
想到这里，我也是不寒而栗！因为这不是我自己杞人忧天，而是在这节骨眼上，任何一件小事，都有可能被有心之人拿来大做文章，内庭的火，很容易就烧到庙堂上，甚至战场上！
我看了一眼赵迁无奈的表情，想着，必须劝一劝！毕竟，这件事情的影响，往大了说，就是我所想到的，直接影响赵国国运和七国走势；而往小了说，霜儿这么做，一时之间或许是可以自保的，可长远来看，对她自己来讲这绝不是一件好事！甚至，可以说，几乎都是弊端！
这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在外人看来，你说你自己都承认自己是私生女了，那旁人，还用得着忌惮你什么吗？届时，我和赵迁，还有什么理由去维护她的身份地位？而作为她未来的丈夫，我，以及我和她未来的孩子，也同她一样——该如何自处啊？！
对上赵迁那不知该如何的眼神，我也只得把自己的疑虑和盘托出。赵迁听后，晦暗不明的脸上，顿时焕发出了光彩，他眼神坚毅，拉住我的手说：“子澜，若不是你的提醒，寡人差点就酿成了大错啊！说不定，就真的要葬送赵国的社稷基业了……还好……谢谢你！”
我也松了一口气，听了他的道谢，我忙道：“都是臣分内之事，大王何须言谢？！”
“子澜，你我不仅仅是君臣，亦是挚友，莫过谦！”赵迁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说。
“大王，靖安君，公主求见！”内侍进前说。
“大王……”只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她的轻唤。
“王妹！快进来！哎呀……你……怎么这么瘦，这么憔悴了！霜儿，你就不能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吗？”赵迁一边怨怪着她，一边又赶紧把她拉到桌前坐下，又挥手叫人去拿点心和水来。
我偷摸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也正在看着我……只是，对上我的目光，她的眼神却又立马收回去了，一副怯懦之像——这不像她，或者说，她真不该如此！
“王妹……”她的眼神，赵迁也感受到了，忙拉起了她的手，“王妹，你放心，阿兄……永远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幽闭雪宫的事……休要再提！”赵迁言毕，一脸坚定的看着她，而没有丝毫退让！
“王兄……”霜儿听了赵迁的话，脸色顿时更差了，她一脸绝望的说，“王兄，你是要逼死霜儿吗？呜呜……”说着，便哭了起来。
赵迁被她弄得不知所措，内心也有那么一点点生气，我也感觉，是该和她好好交流一下了。
“公主可否听臣一言？！”我正色道。
只见他们兄妹二人皆诧异的看着我，只是当赵迁把他那不解的眼光投向我时，也正好对上了我，我们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他顿时明白我要干什么了，于是乎，他也故作轻松的说：“既如此，霜儿，你也且听听子澜怎么说！”
霜儿看了看我们二人，虽一脸疑惑，却也点了点头，表示想听听我会怎么说。
见她点头，我松了口气，随即进入正题道：“敢问公主，若是今日，大王允了您的提议，而后下诏说同意让你幽闭雪宫去“赎罪”和祈福，那么，你觉得外头的那些大夫们，会怎么想你？他们，又会作何猜测？”
霜儿不明白我的意图，只说道：“他们会怎么想……不对啊——深宫内院的事情，同他们何干？”
见自己的妹妹不明白，赵迁叹了口气说：“怎会无关？寡人是赵国的王，寡人的事，皆算公事，他们若是非要插一脚，寡人根本阻止不了！”
她回答说：“可是……王兄可以说，我就只是去为国祈福啊！”
“公主，你想得太简单了！若是简单的一句话有用，大王他又何必整日防范着那群大臣的嘴啊！公主你或许觉得，这只是王室内部的事，是大王的私事，旁人管不了！可这外头的形势你怕是也有所耳闻：关于……你的身世，和太后的……所以，公主啊，如今大王好不容易把那些人的嘴堵上了，当初那件事，用不了多久，也可能被人淡忘，此时，就不要再把众人的目光聚到您身上了！不然的话，如今六国合纵在即，秦国也未彻底瓦解，若是大王真的答应了你，这件事情再被有心之人一利用，那赵国可能会出大事的……”我将自己的所有顾虑都同她说了，赵迁在一旁，神情也异常严肃，并时不时的附和我两句。
而她的眼神，从最开始的不解，到我提及赵嫣时的不想面对，再到最后的惊愕和不安——她看向我和赵迁二人，一脸羞愧，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见她松动，赵迁趁机说：“霜儿，阿兄还是那句话：不论如何，你都是寡人的亲妹妹，是我赵国的公主！你，永远，都是先王的子嗣！子澜说得对，你不能如此！不然，只会害了你自己，也害了旁人！”
经过我们的一番苦心劝告，她终于是点了头，不再闹着要幽闭雪宫了，只是，自闭在她的宫殿里而不露面，低调的为国祈福一年——这点要面，赵迁却是没有再拒绝的理由了！
不过，这也好。毕竟，赵嫣和赵佾的事出得太大，要霜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确实是为难她了！而且，她这一年都不出现在公众场合，也免得看到其他人对她的嘲讽，这其实也是好的！
既如此，这件事终于是解决了。可是，赵迁和我前脚刚刚把霜儿劝回去，后脚，内侍就又来报，说是赵国的大宗正在外头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