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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第215章: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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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静更深,雪明宫晦暗不明,唯有主殿燃着些许灯火,夜色之中,那层叠的殿宇和掩映的花木显得格外沉重寂寥。

    南江雪坐在廊下,似在等待着什么,月光洒在前方,落下一地的如水清凉。

    她的身后立着佑晴和小五,尔燕、知双、薛盛和顾顺则站在更远的地方——自从她与皇帝发生了一系列争执后,他们这几个皇帝为南江雪亲自择选的近侍,处境就显得有些尴尬,如今已越发不知前路会向何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宫门开了,一盏纱笼自远方行来,朦胧的光线里,现出的是皇帝孤独的身影,步履沉沉,似是踩着百般的心事,千转的情绪,每踏出一步,都分外艰难。

    挥退众人,南江雪站起身,迎向夜色中的那个身影。

    风吹起她的白衣和墨发,在皇帝的眼中,映出分明的黑与白。

    两人临近,相对而立,却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彼此。

    半晌后,皇帝解开外氅,走上前披在南江雪的身上,后者并未拒绝,只是对着他轻轻笑了笑。

    “一定要这样做吗?”皇帝沉声开口,嗓音有些沙哑,听上去令人心疼。“一定要把一切撕开,撕成这般血淋淋的模样吗?”

    “若不然,它只会不断溃烂,直至吞了整颗人心。”南江雪回答。

    “那么现在,你的心可依然还在?”

    “陛下的心可还在?”

    “自从遇见了你,它便不在了。因为你拿走了它。”皇帝道,“小雪,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起,为何你这般的固执,这般的残忍?”

    “你要我怎么做呢?任北地雄踞一方,人人指你后妃势大?将太后所做的事情公之于众,亲手处置自己的母亲?”

    “我只想天下大统,国泰民安,想与你结发同心,白首到老,想与你一起教导我们的皇儿,待他长大成人后承继江山,泽披四方,想我们的女儿得到万千宠爱,一生荣华,一生喜乐。小雪,这些,难道不是你希望的吗?”

    皇帝的眼中有光芒闪烁,带着几分希冀,几分灰心和几分惆怅。

    “那么陛下想要我怎么做呢?任我的兄弟彼此相疑,北地再度生乱?对着冷眼旁观我父亲遇刺,亲手杀了我腹中孩儿的太后曲身下拜,笑脸相迎?”南江雪迎视着他的目光。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靖国公府在陛下的心中,是臣还是敌?那么我呢?是不是唯有除了靖国公府,陛下方可安心?若兄弟相残,北地生乱,陛下的天下,可会当真国泰民安?”

    “所以,你终是北地的南江雪,对吗?”

    南江雪没有说话。

    “那么,你想怎么做呢?”

    南江雪依旧没有回答。

    “罢了,今日我们都累了。你也早些歇息吧。”皇帝似是突然间甚是疲惫,摇摇头,转身走了开去。行出几步又回过头来,问道,“墨碣呢?”

    “墨碣和十三自知有罪,不敢再留,还请陛下恩赦。”南江雪道。

    “他们可是要回北地?”皇帝又问。

    “这里不适合他们。”南江雪并未正面回答。

    ※

    那日之后,后宫变得非常诡异。

    皇帝称太后中毒一事另有隐情,至于隐情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但南妃禁足被解,此前遣散的宫人重新返回了雪明宫,只是一众宿卫却并未撤去。

    与此同时,太后称自己近日要静心礼佛,无事不得打扰,包括皇后在内,请安的妃嫔皆被拦阻。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御前宿卫与内宫宿卫也开始昼夜守卫寿安宫,而无论是雪明宫还是寿安宫,这两座皇帝日常最常去的宫院,皇帝都未曾踏足,事实上,连日来他连后宫都没有进过,除了上朝,再就是在勤政殿理政,晚上也独自睡在那里。

    海日来到了雪明宫,说自己着实被那日的事吓坏了,想来探望姐姐,又或是面见太后,想是其中定有误会,却终是什么都做不了,如今可算是没事了。

    南江雪笑了笑,说道,“那毒是太后自己下的,只是想借机除了我。”

    “什……什么?”海日骇了一跳,结巴道,“姐……姐姐你可是认真的?”

    “自然是认真的。”南江雪道。

    “可是,太后怎……怎会如此?若是一个不小心,岂不是送了自己的性命?再……再说,太后就算和姐姐之间有些嫌隙,又怎会狠心想除了姐姐?”

    “她自己下的毒,自然会百倍小心,哪有玉石俱焚的道理?”南江雪笑道,“至于为什么想除了我,她连自己未出世的亲孙儿都能狠心除去,何况是我?”

    “亲……亲孙儿?”海日瞪大了眼睛,初时尚未听懂,少倾便缓过神来,当即便站了起来,一张脸变得煞白,“姐姐你是说,去年在那汤羹里下毒的,是……是……”

    “是太后。”南江雪看着海日平静地说道。

    “不可能!”海日仿佛受了很大刺激,已不见了平日的端庄柔婉,只觉血往上涌,“她何以要害我?我被打入冷宫,饱受折磨时,还是她让常嬷嬷前去照应,她怎会如此?!”

    见南江雪只是那样看着她,脸色又是一白,忙续道,“况且,姐姐怀着的是陛下的骨肉,她的亲孙儿,她为何要下毒?姐姐你定是搞错了!”

    “坐。”南江雪扶着海日坐了下来,“我没搞错,是她对我亲口说的。她不喜欢我诞下皇嗣,而妹妹你在她眼中,也无足轻重。另外还有任妃,任氏一族野心太大,后宫与前朝勾连,终是祸端。”

    海日有些茫然,一时间依然难以置信,喃喃道,“太后……太后怎会亲口承认?她不怕陛下知道了……”

    说着突然抬起头来,“莫非陛下已经知道了,所以才……才不肯去寿安宫,还派了那许多宿卫……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些什么?你可肯告诉妹妹?”

    “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所以你莫再问了。”南江雪道,“之所以告诉你这件事,是希望你看清太后的真面目,日后也好多加提防。”

    “我……竟还想着能令姐姐跟太后摒弃前嫌,这才让小五去帮太后调理身子,结果反而差点害了姐姐。姐姐这般为海日着想,妹妹却如此无知,姐姐可会怪我?”海日垂泪道。

    “怎会。”南江雪含笑道,“只是日后,我怕是也不能为你着想了。”

    “姐姐此话何意?”海日一怔,似是有些发慌。

    “我准备离开了。我无法面对太后,也不能任他们离间我的兄弟。北地,才是属于我的地方。”

    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南江雪很平静,清澈的眸子无波无澜,而海日却连续听到这几桩大事,似已有些承受不住。

    “姐姐你……你要离开?离开皇宫?你……你是皇妃啊!”她瞪着眼睛,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喉间发出了一个“咕咚”声。

    “那又怎样呢?”南江雪一笑,“何况,我这个皇妃,并无册典,也未颁诏,一些朝臣们纵是私下议论,终不敢明白搬上朝堂,我仍是北地的永徽郡主,如此,倒也全了皇家颜面,省了陛下烦扰。”

    “姐姐……可是已经决定了?”海日神情复杂地看着南江雪。

    南江雪点点头。“过几日陛下要去萧山祭祀,届时大部分御前宿卫和大内禁军都会随行,宫中的守卫便会有所松懈,我会在那时离开。”

    “可是姐姐你跟陛下,你们那般恩爱……”海日迟疑道。

    “你觉得,我与陛下,还能那般恩爱吗?再留,只会伤人伤己,恐一日终会反目成仇。”

    南江雪将目光投向窗外,有叶子正顺风飞落,那沙沙的声音,便如她此刻的口吻,落寞而幽远。

    ※

    萧山位于祇都城外北30里,其形酷似一条卧龙,山势平缓,松柏长青。

    山上设有祭台和殿宇,每年秋季,朝廷都会在这里举行祭祀活动,祝祷秋收平遂。

    逢整年或大获之年,皇帝还会亲赴萧山祭祀,平时则由皇帝委派宗室贵胄或朝堂大员代为主持,对于受委派的人来说,这可以说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这一年恰逢整年,各地又风调雨顺,眼见收成颇丰,礼部早早便准备起了皇帝的出行。

    祭祀前三日,皇帝口谕,除皇后外,另命后宫三妃,即南妃、贺妃和海妃陪王伴驾,同赴萧山。

    妃嫔是没资格出现在祭祀典礼上的,因此这“陪王伴驾”,确实也只是侍奉圣驾而已。

    但对后宫来说,这一口谕还是颇受关注,一则“陪王伴驾”本身就是后宫女子最看重的事,二则,贺妃和海妃都诞有皇嗣,而南妃既无所出,又几番触怒皇帝——近次又与太后有关,却依然圣宠不衰,可见她手段之厉害,为了自己的后路或是小命,日后无论怎样,也万不能对她落井下石。

    沈明瑄并不是一个追求排场的帝王,除了必要的安排,其他一切从简,包括随行的宫人,于是,南江雪的身边也只能带着掌事宫女和内监两人,也就是尔燕和薛盛,佑晴和小五都需留在宫中。

    听了这样的口谕,南江雪只是微微一笑。

    这一日的巳时,金幡亮甲,华伞罗盖,皇帝的御驾离开皇宫,沿着宽敞的祇都大街,一路行出了高大的北城门。

    正午时分,萧山之上礼乐声响,皇帝与皇后身着衮服,奉五谷高台祭祀。

    下午,随行官员于大兴殿向皇帝禀奏农务水利,当晚贡台设宴,君臣同乐。

    是夜,风吹云卷,一轮圆月时而洒下满目清辉,时而又避于云层之后,只在山间映出淡淡的薄影。

    殿宇内闪烁着烛火,有披甲的军士值岗巡逻,一切看上去都很寻常。

    然而,就在萧山后山的一条小道两旁,大批身着劲装的御前宿卫静伏在黑暗里,虽然控制着各自的呼吸,但仍似有砰砰的心跳在耳鼓中震荡。

    他们都是皇帝的心腹,他们都知道,自己在这里要等什么人,这让他们不自觉地感到嘴唇干涩,喉头一阵阵发紧。

    沈明瑄立于众人之间,一身常服,月光被云絮遮拢,令他的面部轮廓显得晦暗不清,但依然呈现出平日里并不多见的坚硬冷峻。

    他的双眸幽如深潭,其间似是压抑着种种交织错杂的情绪,在静寂中越发骇人。

    时间就在这样肃穆而紧张的氛围中推移着,山道绵延,无声无息,唯有风吹过树丛发出的唰唰响动。

    距离海日告诉他的时间已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了,皇帝的眉头越皱越紧,脑子中再次回响起海日此前向他转述的那场对话。

    “姐姐……还是要走吗?防卫这样严密,夜路又难走,若有什么闪失,如何使得?陛下爱重姐姐,姐姐再好好想想吧……”

    “我想的已经很清楚了。今夜亥时,我便从后山的小路离开,陛下跟大臣们晚宴,宿卫们大都集中在贡台左近,那条小路的防卫只会更加松懈。”

    “可佑晴和小五还在宫中……”

    “陛下于我,总还是有些情分的,想必不会难为她们。”

    “可有人接应姐姐?墨碣和小十三去了哪里?你一个人,我如何放心?”

    “你不用担心我,即便在夜里,那样的山路也根本难不倒我。”

    “可是姐姐……我终是舍不得你……”

    ……

    总觉得这样的对话透着某种古怪,那是什么呢?他努力理清纷乱的思绪。

    小雪为什么会把时间和路线跟海日说的这般清楚?

    以她的性子,又怎会丢下佑晴和小五不管?

    寿安宫那夜之后,墨碣和小十三就此消失了,他们真的离开了吗?根本不可能!

    双瞳一缩,沈明瑄对身边的宋子言低喝道,“着人去查,看看裕亲王今夜可有异动,速速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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