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相 亲
赵清瑶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不知道。
“那……可能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那方面？”
赵清瑶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的问出来，更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面不红心不跳的回答道：“不止。”
说的就跟她真的知道，他说的那方面是哪方面一样。
偏偏他的表情也平静的要命：“还有什么？”
她被自己的回答惊到了，转过身道：“我想好了通知你。”
而后头也不回的钻进了汽车的驾驶座。
等到车顶的照明灯彻底暗下来，她才猛的叹了口气，她到底要通知他什么啊？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
待车渐渐开远了，她才从后视镜里小心翼翼打量着他。
他单手插兜的站在路灯下，神态慵懒的低着头，修长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抽到一半的香烟，在昏暗的夜色中亮着点点的星火。
似乎感觉到她车速的变化，他猝不及防侧头向她离开的方向望去，漆黑淡漠的眼眸里淹没在缭绕的烟雾里，看不出情绪。
她立马收回视线，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可他彼时的身影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散。
怎么说呢。
不亏的。
只是没什么必要。
可是她的视线又忍不住向倒映着他身影的后视镜望去。
好看的少年长成了好看的男人。
就算不喜欢了。
但依然让人觉得恍惚。
算了。
她思索良久，最终下定决心，先这样吧。
故而不再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加快了离开的车速。
周五。
赵清瑶刚刚转了班从楼上下来，还没进办公室就被同班的老师拦住了，“赵老师，今天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去聚餐啊？”
赵清瑶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
那老师又道：“童老师去参加市里的英语课比赛，结果以零点三分的差距输给了雾中那个大名鼎鼎的美女老师，现在还在办公室里哭呢，都两个小时了，现在都还没缓过劲来。”
“这么严重吗？”赵清瑶问。
“可不是吗？那美女赢就赢了，还来跟童老师，你也别太难过，你这完全就是能力问题，跟运气没什么关系。意思是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少怪别人。”
赵清瑶也不由感到无语。
因为不管别人是不是能力问题，这句话也轮不到她来说，但是那位“美女老师”，赵清瑶也认识，自赵清瑶认识她开始，她就一直都是这个风格。
气不死人，但总能让人难受好一阵子。
“徐春玫一直都是那样，你让童老师别太往心里去。”她正准备答应晚上的聚会，包里的手机就响了，她接起电话，向正在聊天的老师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
“喂，妈。”在邓菊面前，她总是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拘束。
“今天晚上跟张舜禹爸妈吃饭，你下班就早点儿过来，别又像上次一样，饭都要吃完了才来。”
“可我今天晚上……”
“地址发你微信上了，挂了。“邓菊对她的推托听而不闻，径直挂断了电话。
她无声叹了口气。
但也习以为常，笑着拒绝了同事的邀请。
下班以后，她直接打车去了邓菊给得地址，在市中心一个比较繁华的商圈，餐厅在商场六楼。
她走进餐厅，张舜禹父母正在和邓菊聊天，见她进来，张舜禹立刻站起了身，戴着眼镜的脸上，满身羞涩和紧张，一副老实敦厚的样子，全然没有在网吧里赌博的暴躁。
赵清瑶礼貌的笑了笑，在邓菊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张舜禹的母亲也礼貌的和她寒暄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张舜禹的哥哥也带着未婚妻也进来了，未婚妻一见赵清瑶就笑了，落落大方的挥了挥手：“嗨，瑶瑶，好久不见啊。”
这个未婚妻不是别人。
就是雾中大名鼎鼎的美女老师徐春玫。
赵清瑶和她可不是什么朋友，一看她这么亲昵的态度，就觉得没安什么好心，象征性的笑了笑，没有多言。
桌上张舜禹一直对她很殷勤，而她反应始终淡淡的，客气而不失礼貌。
邓菊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暗暗在桌下撞了一下她的小腿，她仿若未闻，相比之下，徐春玫这个准儿媳就比她热情多了。
一上桌就拿出了价值不菲的高端护肤品和名贵的烟酒。
左一口“阿姨”，又一个“叔叔”，哄得两个中年人心花怒放的。
显得赵清瑶格外不会做人。
邓菊瞪了她一遍又一遍，她吃着碗里的菜假装没有看见。
一顿饭后，邓菊趁着其他人不注意，狠狠拽了她一下，她佯作不知道：“干什么？”
“还干什么？”邓菊一提就来气：“你看看你刚刚什么态度？”
她没说话，找出在张舜禹在网吧赌博的照片，准备跟邓菊摊牌，还没等她把手机递过去，张舜禹的父母就走了过来，拿着一个红包塞到赵清瑶手里，“老邓，你这干什么呢？孩子还不容易来一趟，你说她干什么？好了，瑶瑶，快跟小禹他们去玩吧。”
张舜禹父母也知道，自己这个二儿子比自家老大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所以对赵清瑶格外客气。
赵清瑶没要。
反手塞到了邓菊半开的提包里。
邓菊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孩子……”
赵清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反正她一开始就给她妈说了不合适，她妈非要拉着她跟人家攀亲，那出了什么事也该有她妈自己负责。
徐春玫和张舜禹都在餐厅外面等她。
见她出来，两个人同时迎了上来，徐春玫亲昵的挽着她的手臂：“亲爱的，你怎么现在才出来呢？我们都等你好久了。”
赵清瑶抽回被她抱着的手臂：“等我干什么？”
“一起去抓娃娃呀。”徐春枚也不生气，重新搂着未婚夫的手臂，夹声夹气的回道。
“我……”
“咳——”她拒绝的话还没到嘴边，身后就传来邓菊充满警告意味的咳嗽。
她只能跟着他们往楼下走去。
张舜禹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反应：“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没有。”她敷衍的笑了笑。
“你喝不喝奶茶啊？我去给你买。”
“我要喝～”徐春玫搂着未婚夫的手臂回过头道：“我的口味，你很清楚的。”
张舜禹有些尴尬的看了徐春枚一眼，但是也没有拒绝，“那瑶瑶，你喝什么？”
“我不喝，谢谢。”
“瑶瑶不喜欢喝奶茶。”徐春玫替她回答道。
未婚夫听出端倪，回头打量着她和赵清瑶道：“怎么？你们认识？”
“对啊。”徐春玫望着未婚夫娇滴滴的回道：“我和瑶瑶高中的时候就是校友。”
“啊，”未婚夫淡淡应了一声：“那看来你们读书的时候关系就不错。”
徐春玫意味深长的看了赵清瑶一眼，没有说话。
赵清瑶也没有否认。
张舜禹独自去买了奶茶回来，赵清瑶虽然拒绝了，但他还是按照自己的猜测给她买了一杯。
赵清瑶道了声谢。
他主动提她插上吸管，但是力道没控制好，漫出来的奶茶险些溅到赵清瑶身上。尽管她躲避及时，还是漫了不少在她的手上。
张舜禹顾不得处理自己手上的奶茶，四处找纸巾向她道歉。
赵清瑶并没有责怪他，“没关系。”
而后自己从包里找出纸巾擦掉了。
徐春玫似笑非笑望着她：“小禹，你要是一直这么笨手笨脚的，瑶瑶可不喜欢哦。”
张舜尧面露局促，忐忑不安的打量着她。
她假装没有看见。
进了娃娃店，他主动买了两百块钱的游戏币，徐春玫和未婚夫毫不客气分走了三分之二，他忐忑不安的望着赵清瑶：“我再去给你买五十个吧。”
“不用了，”赵清瑶反应平平：“我对这个没兴趣。”
“我给你抓。”张舜禹殷勤的往娃娃机走去。
然而他越是想在赵清瑶面前表现自己，就越是显得自己笨手笨脚。
旁边徐春玫的未婚夫抓了都快二十个了，他连一个都还没有抓到，急得汗都出来了，不停的打量着赵清瑶的反应。
赵清瑶也没心情安慰她，只希望能快点结束。
所幸，两边的币都终于见底了。
徐春玫用抓到的小玩偶，兑换了一个超大的玩偶。
抱在怀里，娇声娇气道：“谢谢老公。”
未婚夫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反观张舜禹，提着两个巴掌大的小玩偶，可怜巴巴的望着她：“瑶瑶，你喜欢哪个？我去给你买吧。”
“不用了，”赵清瑶笑了笑：“我本来也不是很喜欢这些。”
因为想到终于要结束了，她的笑容都甜美了许多，态度也温和了几分，连带着他都比之前顺眼了一些。
不曾想，对面的扶梯上正有人打量着她，陈行单手抵在自己的眉骨，模仿着齐天大圣的姿势，眯着眼睛张望道：“诶，宋哥，那是不是赵姐啊？”
旁边低头看着手机的男人，闻声抬起了头。
陈行指给他看。
彼时，赵清瑶正站在走廊透明的护栏旁，漂亮温柔的侧脸上，满是明晃晃的笑意，而站在她旁边的男人只能看到背影，但是单看背影就觉得不怎么样。
高高胖胖的。
一看就不怎么爱运动。
“这不会就是那物理男吧？”陈行虽然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也从宋言呈嘴里听过只字片语，不由皱起了眉头：“赵姐这眼光……不怎么样啊。”
宋言呈素来不爱评价别人，没有说话。
陈行以为他不感兴趣，也没有多言。
“赵姐可不就喜欢这种类型的吗？”走在最前面的男生举着镶嵌着相机的稳定器转过身道：“一看就很踏实。”
陈行认同的点了点头。
她交得那些朋友好像也是这样，中规中矩，平平无奇，每天按部就班的学习生活，不起眼但是都很踏实。
哪像他们，不是迟到就是早退，把谁单拧出来都是刺头一个。
尤其是他旁边这位。
逃课上网就算了，每次考试还都是年级第一。
校长见了都摇头。
“你这么说好像也挺有道理的。”陈行反应过来，赵清瑶从一开始就跟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不能拿他们的眼光去衡量她。
宋言呈仿若未闻的低着头。
抵达上层，他收起手机，停下脚步道：“你们先进去吧。”
陈行和另一个男生疑惑的回过头：“你呢？”
他不经意扫过赵清瑶渐行渐远的背影，“我去抽根烟。”
离开娃娃店。
徐春玫拉着赵清瑶去上厕所，进了卫生间，徐春玫松开挽着她的手臂，眯着眼睛在梳妆镜前擦着口红道：“我未婚夫看着还不错吧？”
赵清瑶丝毫不为她这句话感到意外。
双手环胸的点了点头。
“比你的强。”她透过镜子盯着她强调道。
赵清瑶并不否认。
徐春玫从没见过她如此心平气和的样子，不由有些失神。
当年她和赵清瑶都暗恋宋言呈，而她是六中有名的校花，跟作为校草的宋言呈算是旗鼓相当，哪怕那会儿她和宋言呈没有任何交集，也有不少人嗑她和宋言呈的颜，仿佛校草和校花天生就应该在一起。
她也这样想。
等着宋言呈来倒追自己，刻意在他面前端着，然而宋言呈根本不在意，仿佛完全不知道她这个人。
她顿时就更来劲了。
跑到小区楼下去偶遇他，谁知没遇上宋言呈，遇上了从楼上下来的赵清瑶，亲切的叫住她道：“同学，宋言呈是住你们这栋楼吗？”
她满脸戒备的拉着自己肩上的背带，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然后下一秒宋言呈就从她身后的楼道里走了出来。
身上还穿着和她一样的校服。
徐春玫看破不说破的发出一声冷笑：“是吗？”
赵清瑶难以辩驳。
于是她成了当时唯一看透赵清瑶心思的人。
在得知他和赵清瑶不仅是邻居，还是同班同学以后，更是变本加厉，天天变着法子跟赵清瑶较劲。
而结果却是不尽人意。
宋言呈没在意过赵清瑶，自然也没在意过她，可她不信这个邪，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喜欢她的男生，只觉得他只是在装。
于是在赵清瑶决定放弃的那个夏天。
她执意选了燕城的院校，就是为了离他近一点儿，可是最后，她连靠近他身边的机会都没有。
思绪逐渐回到眼前，她那双明艳的眼睛里多了一分怅然若失的恍惚：“你当初放弃他，没有去燕城是对的。”
赵清瑶望着她没有说话。
“你不知道他的身边有多拥挤，我当时去他们学校找他，他在操场上打篮球，教学楼和操场上哪哪都是人，根本挤不进去。”她唇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容：“我一直觉得自己够漂亮，够优秀了，可是我看过那些追过的女生以后，我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算，脸没人漂亮，胸也没人家大，家世也没别人好，我们啊，就是他身边最排不上号的某某。”
这个认知赵清瑶在很多年前就有了。
所以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愤怒，平静的沉默着。
“结果到最后，我们都没能拥有他。”她唇角嘲讽更甚，亏她还一直把赵清瑶当假想敌，结果都一样。
赵清瑶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声。
她太平静了，让徐春玫有一些不爽，故意说话刺她：“不过我未婚夫如此优秀，我也不算亏，你就不一样了。”
张舜禹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赵清瑶习以为常的笑了起来。
但也没有心思和她计较，敷衍着应了一声，结束了这个话题。
从卫生间出来，徐春玫的未婚夫已经有点儿不耐烦了，“怎么去那么久？”
“很久吗？”徐春玫主动搂着他的手臂道歉道：“我主要也是等瑶瑶啦。”
赵清瑶发出一声冷笑，也懒得搭理她，把头转向了一侧。
张舜禹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等走到电梯口，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才小心翼翼凑近赵清瑶道：“你肚子不舒服吗？”
赵清瑶不动声色和他拉开距离，摇了摇头。
电梯来了。
周围的人群一拥而进，赵清瑶不慌不忙落在后面，在即将轮到她的时候，她手里的手机响了。
微信好友「s」给她发了一张照片。
是装着一堆硬币的塑料筐。
「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