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羽
食物的香味还未散尽,乌龙茶的清香随着袅袅升起的热气在客厅扩散,听得一阵书页翻动的声音,电视画面随之出现在漆黑的屏幕上。
这个时节,即使过了上午九点,晨曦的阳光还一直朦朦胧胧的,暖暖淡淡的,仿佛时间停留在了太阳刚挣脱地平线的那一刻。羿偈按照往常的惯例给自己泡了杯茶,翻开早上新送到的报纸,然后打开电视听晨间天气预报。这个节目过后就会进入他喜欢的音乐节目,全是他年轻时那会流行的怀旧经典曲目,在不上班的假日,这是他喜欢的消遣之一。
没多久便听得一声门响,他家的小祖宗终于睡醒从房里走出来,揉着眼睛进了对面的卫生间。羿偈抬起眼,透过老花镜上边的空隙看了看他,砸了两声嘴视线又回到了报纸上。
今天的久珣没有异样羿偈这才放下心来,看来是自己过于操心了。昨天他感觉自家儿子有些不大对劲,进屋的时候先从房里出来的是那个不讨人喜欢的小子,爱理不理地瞟了他一眼进洗手间拿了条毛巾又回了房间。羿偈倒是懒得理他,去自家老婆那报到后就帮着收拾了碗筷,再去喊房里的两个小伙子吃饭。只听久珣应了一声从房里走出来,神色凝重,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身后跟着出来的那个小子却一脸清爽,总觉得他没有表情的脸其实在笑着。
也许是那小子欺负他儿子了,这么想着羿偈便越发看佐胤不顺眼,于是趁他吃完饭后去洗澡的空档问了自己儿子,结果只得到一句“没什么事,就是工作累了而已”。不过据他刚刚的观察,好像真是那么回事,美美睡了一觉后的久珣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佐胤呢?”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久珣问道。
嘴里含着泡沫还不忘关心对方在哪,连自己亲娘没在家都不知道,羿偈顿时觉得自己养了个白眼狼,于是没好气地回答道:“一大早出门不知道哪去了。”
“我妈怎么也不在?”
“你还记得你妈啊。”
久珣感到莫名其妙又无可奈何,不知道他哪里又犯事惹到自家老头了。
“出门买衣服去了。”羿偈答道,又端起热茶嘬了一口。
“你怎么没跟她一起去?”
看着父亲那散漫的样子,久珣不免有些生气。
“电影看多了还是游戏玩多了。”羿偈笑笑又翻了一页报纸,“你不会真以为会有个光头拿着一把狙击枪百米外一枪爆头吧,那市长起码得死个十次八次的。”
虽然久珣的担心没有父亲说的那么夸张,但之前机械动物袭击就已经很戏剧化了,即使可疑人物容易被阻止,可恶魔那边的手段防不胜防,完全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新的状况。
“好了,别操心了。”羿偈安慰道,“就是因为你总这个样子,所以你妈问我她是不是成了我们的累赘。”
答案肯定不是,但父亲这么一提,确实他也没有考虑过母亲的感受,总是一副保护者的姿态把她看得死死的,好像自己和父亲不在她就什么也做不成似的。
“嘿嘿嘿,别发愣了,赶紧去洗漱吧。”羿偈把发呆的儿子从走神中拉了回来,“有俩保镖跟着呢,你还是等着穿新衣服比较实在。”此时电视里传来了歌声,羿偈便跟着一起哼哼唧唧地唱着继续看起了报纸。
在不了解敌人的情况下,以不变应万变或许才是正确的,而且久珣倒也能肯定,他那看似不靠谱的父亲绝对已经考虑过了。
洗漱完毕后,拿着袋装面包就着盒装牛奶准备简单地啃一顿早餐时,就听见门外逐渐清晰的脚步声,缓慢有力,每一步都踏实了。这样异于常人的自信步伐久珣知道的只有一个人,正想去给他开门,只听门锁咔哒一声,门应声开了。
还在纳闷他怎么会有钥匙,随后就看见佐胤拎着个纸包进来,顺手把用完的钥匙扔进了父亲挂在门口的外套口袋里,完完全全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而他的父亲竟对此完全没有意见。
“大少爷回来了?锅里有你阿姨给你煲的猪蹄莲子汤,说你白白嫩嫩的很漂亮一定要注意保养。”
甚至出乎意料地跟佐胤搭起了话,当然对方根本不想理他。
“爸,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久珣颇感头疼,既然相处不来就不要去招惹,这是最基本的常识。
“我有什么办法。”羿偈压低了声音跟久珣耳语,“你妈对他喜欢得不得了,让我不要总是针对他。”
那头佐胤一声不吭的打算进久珣房间,注意到他脸颊上的血渍,久珣便叫住了他。
“你去哪了?”
冷淡的红眸闻声望向久珣,用同样冷淡的语气回答说:“测试了一下那几个保镖的能力,还行,不算太差。”
“你脸上有血,没受伤吧。”久珣提醒说。
听完这句话佐胤感到有趣似地笑了,眉间扬起自信的神色,说:“怎么会,这不是我的血。”
这下羿偈倒坐不住了,插嘴道:“你把人保镖打伤了他们还怎么执行任务?”
继而不屑的视线转向了羿偈,佐胤不客气地嘲笑道:“流点鼻血就没法战斗,那只能说明你们天使也就这点能耐。”
揶揄的话不仅被噎死还被对方反讽了一把,羿偈这回看佐胤更加不爽,哼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久珣倒觉得是他爸自己找不自在,知道对方说话刁钻气人,却非要越战越勇。
“把你手上的垃圾扔了,到房间里来。”
进了房间后佐胤对啃着面包的久珣如此交代,随后将门半掩着身影消失在房门后。听到对方的指令久珣也不敢怠慢,把面包放在茶几上便起身径直回了房间。
在旁边目睹一切的羿偈气得牙直痒,他这个当父亲的都使唤不来的儿子对一个陌生人言听计从,甚至连一句讨价还价都没有,要不是他没蓄胡子,能瞪着眼给胡子吹上天去。
“……什么事?”
关上房门久珣心里开始发怵,昨晚在对方怀里娇喘着释放出来的瞬间还记忆犹新,所以和佐胤靠得太近令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明白在平时看来很普通的生理反应,为什么在佐胤的引导下硬是搞成了不可描述的场面,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忍耐了,最终却还是功亏一篑。事后一想起来就让久珣羞耻得心跳加速无法平息,只想停留在这个人能够触及的范围之外。
显然久珣的这点小心思已经被对方拿捏透彻,红色眼睛将视线移到了他的身上,佐胤拿起床头柜上的纸包对门口观望的久珣说:“我又不吃人,赶紧给我过来。”
硬着头皮上前,对方把纸包交到了久珣手上,即便隔着厚实的纸袋,手掌也能感觉得到里面的东西暖得还有些烫手。好奇地拨开袋口才发现里面放着一份打包好的羊汤面,上面铺着几块厚实的羊肉,肥美得诱人,还点缀了几片青菜叶子,看着就很有食欲。
“吃了。”佐胤交代后撇开了视线。
“……嗯?”
“顺手买的,用不着大惊小怪。”见久珣一脸意外,佐胤便淡然地回应了一句,极力撇清在这件事上的主观目的性。
“不是这个意思,你打包忘带筷子了。”
听到这句话佐胤的脸瞬间冷下来,视线挪回对方身上,眼神也变得凌厉,“你不会自己去拿,难道还指望我?”
承受了无端的怒火久珣也没有与佐胤置气,与其说拿人的手短倒不如说是感到稀奇,小区外的街道早餐店不少,但是这种地方特色的食物得到商业街才能买得到,顺手买的话根本没必要兜圈子。
“佐胤。”
“干什么?”
“谢了。”
琥珀色眼中的警惕退去,柔和的目光中洋溢起些许开心的神色,红眸迟疑了一下再度躲开视线,不耐烦地冷声道:
“闭嘴。”
下午的阳光从朝南的窗户中照进室内,换了身居家便衣的男人舒舒服服地靠在窗边的沙发上晒太阳,但那身衣服无论是款式做工还是用料,都如往常外出时的正装一样考究。一旁矮桌上的复古留声机造型的播放器里飘出阵阵悠扬的古典乐曲,从窗户逸散进微凉的空气中,萦绕在寂静无人的花园里。
轻轻摇晃着杯中的红茶,男人望着那透亮的红色有些走神,若是久珣能留下来跟他一起分享这份闲适该有多美妙,可惜在目标完成以前却只能放弃那份无法挽留的惬意。
听到车辆行驶的声音由远及近,深邃的灰色眼眸看向窗外,只见一辆如静脉中流淌的血液一般暗红的车子停靠于前庭之中,随后从里边下来几个人。其中唯一一个女人穿着显眼的白大褂,透露出精明的双眸闪亮而有神,即使戴着眼镜也无法削弱她凌厉的视线。简洁的齐肩短发被打理得整整齐齐,没有一根凌乱的发丝,跟她那头颅微昂身姿笔挺的干练站姿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行动起来更是那般利落洒脱。相较而言,其余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只能沦为陪衬,不及这个女人十分之一的气势。
贵族和议会长老除了在例行会议外几乎没有交集,这是言伊第一次私下接见议会成员,按理来说找他问话这种事是不需要长老亲自出马的,显然这个女人的目的并不仅仅于此。
“言伊伯爵。”
沙发对面的女人细细看了两眼言伊率先客套起来,那由理性操控的面部始终紧绷着。和她不同的是宅邸的主人一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一言一行皆是标准的贵族教育模板,挑不出任何瑕疵。
“卿澜长老见笑了,您是长辈,叫我言伊就好。”
“就算是私下见面,身份还是不乱了,毕竟您是贵族,我们虽有长老的名号本身却也只是平民出身。”
寒暄两句客套话点到即止,待洛伦佐给她倒上茶,言伊便单刀直入地切进了话题。
“您这次来是为了追捕劫狱的叛乱者吧,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是我们管理不当,惊动您了,在此先赔个不是。”付卿澜口中道着歉,脸上的表情却还是没有任何变化,“本来应该早点来的,只是贵族条例规定议会的人不能擅自闯入领地,所以这才来找您申请许可,那伙叛贼有枪械武装十分危险,议会很是担心您的安危。”
“嚯?枪械不是管控得很严吗?想必不是一般的叛贼。”
“是的,劫狱是由人类基地首领李霜的下属,她的副官周逸烽组织的行动,其中貌似还混进了在处刑人当中被视为头号通缉犯的前猎人。”
“这阵仗可不小。”言伊故作惊讶地啧啧道,“那还烦请您务必将这些叛徒抓捕起来,免得我担惊受怕的,毕竟我这个后生的胆识和远见远远比不上议会的长老们。”
“您也确实如传闻的那样能说会道。”付卿澜皮笑肉不笑地称赞说。
“过奖了。”
“那么您是答应让议会进行搜查了吗?”
“为什么不呢?长老都亲自来了,这点面子总不能不给。”
“感谢您的理解与配合。”
“客气,您看事情忙完了要不晚上留在寒舍吃顿便饭?”
“唉,别看我们长老表面上清闲,其实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还是不打扰您了吧。”
“是呢,贵族也一样。”言伊端起茶杯小抿一口,冲对方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苦笑,“那就请您派个人随我的管家去拿授权书吧。”
交涉完毕,收到指令的管家立刻告退去开门。付卿澜身后的保镖也不含糊,在管家的礼让下先行出了门,随后会客室的门被轻轻搭上,室内忽然安静得仿若无人。
一般人无话可说的尴尬在这两人身上完全没有体现,言伊怡然自得地品尝着杯中的红茶,而付卿澜则垂眼望向窗外的花园,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他们各自安好,始终沉得住气,不过言伊知道来人另有目的,他必定会是这场沉默较量中的最后胜者。
“我也不绕弯子了。”片刻后,付卿澜推了推眼镜,光滑的镜面上白光浮动,有种她要开始和人辩论的架势。“你的事情议会都清楚,只是暂时没有抓住尾巴,不代表你次次都能蒙混过关。”
听到对方摊牌,言伊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改变意味,挑起一边眉毛神色不屑地望着对方,就好像从来没有把议会长老当成过对手。
“请长老不要听信谣言哦。”
脸上原形毕露,嘴里却依然故弄玄虚。
“你是个聪明人,就我个人而言很欣赏你的头脑,但是跟议会作对实在太可惜了,因为你再聪明也是斗不过我们的。”
“是吗?”抬眼看了一下挂钟,言伊提议道:“给你五分钟,说服不了我就当这场谈话没有发生过。”
“那么请吧。”言伊继续抬手邀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