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羽
银灰色的面包车在酒吧后门前缓缓停下,发动机熄灭后羿偈从车上下来,摸摸口袋找到发/票再次确认一眼,便推门进了房子。随即里边又出来几个人打开车门开始卸货,全是一箱箱的酒水和食材,羿偈过一会还得再去拉一车回来。
进到酒吧就觉得哪里不大对劲,路过后台通道口时果然瞧见一堆人类女孩围着一个黑发红眼的恶魔男性,羿偈动动脚指头都知道那是谁,于是疾步冲向大厅想找对方算账。
就在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背,转过身去发现是自己儿子站在身后,摆出一副什么都看穿了的表情盯着他。
“这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羿偈压着火气问,却不是在生儿子的气,而是想立刻冲过去教训对他下狠手的敌人。但是恼怒归恼怒,那小子能这么嚣张地呆在彭远鸣的地盘,指定又是自家儿子罩着。
好小子,把砍了亲爹两刀的人带回来,这是要造反。
“说来话长,反正他现在被我拉拢了。”久珣倒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我的小祖宗。”羿偈急得直锤手,“他是想杀你亲娘的人,能不能长点心?”
看到羿偈在训儿子,彭远鸣见状走过来朝他招手道:“来来来羿偈,现在缺人干活,咱先去验货。”
左右环顾一圈,羿偈就此作罢,老实跟着彭远鸣走了,离开时还不忘回头瞪自家“逆子”两眼。这事他儿子没事先通知他这个受害人属实做得不够厚道,不过既然自己好友知情也没急着跟他说,足以说明事情还在掌控中。就是不知道那小子到底干了什么给两个人整服帖了,进而引狼入室。
望着父亲的背影久珣疲倦地松了口气,佐胤这个男人的立场确实挺微妙的,处理起来特别麻烦,况且连当事人自己都在迷茫。但凡佐胤脑子不好使或者性格极端,都可以直接当成敌人处理,可偏偏他哪样都不占,再加上他的身份,想必母亲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那头羿偈也难受得紧,老婆跟自己摊牌的时候他才知道那小子是她导师的孩子,因为她在事后留有整件事的记忆,当时就想过寻短见。亲手杀死自己的导师和同事,无异于现在羿偈给彭远鸣弄死后又屠了他酒吧的弟兄,搁谁心里都难受。但是他老婆挺过来了,还跟自己组建了家庭并有了久珣。那小子找上门无非就是来翻旧账的,可他老婆也是受害者,不管对方想干什么,这事羿偈半点都不会让步。
“你这个当爹的有没有发现自己儿子跟那个叫佐胤的关系不太寻常?”数着箱子里调料罐的数量,彭远鸣用拉家常的语气和羿偈搭起话来。
“那还用说?这是背着我第二次私自带人回家,不是吃了人家给的□□就是被蜜罐齁昏了脑袋,别人说什么信什么。”羿偈的话语里满是对儿子不争气的控诉。
“这评价就有失偏颇了,我倒觉得你儿子挺聪明的。”
“怎么,难道我漏了什么事?”羿偈停下手中的活,望着彭远鸣等待他继续发话。
“你猜我今天问那小子的事情,你儿子怎么跟我说的?”推了推那副圆形墨镜,彭远鸣神秘兮兮地笑了起来。
“说什么了?”羿偈盯着彭远鸣不自觉地伸长了脖子。
“我问他,那小子想伤害你的家人为什么还带回来?他说‘我了解他,真想那样做我也不会让他来’,然后我又说,不管他不就行了。然后……”
“你别吊胃口了行不行?一直然后然后的。”羿偈催促道,“然后呢?”
“他很强,总不能白白送给别人。”
有些干燥的嘴唇微微张开,只是吸了口气又闭上了。
彭远鸣笑了笑,把面前的箱子搬开又打开了另一个箱子,说:“我当时跟你差不多的表情。”
“这么说猫猫儿是为了跟那小子搞好关系?”羿偈若有所思地喃喃念道。一走神就开始无意识地重复手上的动作,不停的从箱子里拿出瓶瓶罐罐,确认完标签后又放回去,却根本没有计算数量。
“而且关系还不一……话说怎么久珣的小名都出来了,有受那么大刺激吗?”彭远鸣忽然间犹豫了,于是又立刻转移了话题。
昨天他在后门看到的那一幕不知道现在告诉羿偈到底合不合适,主要还是拿捏不准老朋友对于两个年轻人的关系了解到什么地步,又是持怎样的看法,这个节骨眼上不想再多添乱子了。况且现在就给久珣的行为下定论实在过于武断,他的意思很明确,不能把佐胤这个威胁让敌人利用,或许这孩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留住那个大麻烦,就是做法太过荒唐。
对于彭远鸣来说要处理麻烦很简单,杀就完事了,正面上可能得死几个弟兄,但也能玩阴的,就是日后肯定得被道上的人诟病。可是按照他好友的作风,背后捅刀子这种事情绝对干不出来,加上那小子和好友妻子之间的关系特殊,要不然那小子也不一定能活到今天。
“哪有那么容易受刺激,只是没想到自家儿子竟然还能这么聪明。”羿偈总算发现自己没有计数,于是又重头开始清点。
“可能这就是父母,越亲近越难以发现孩子的优秀之处。”彭远鸣感叹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说:“对了,今天下午你儿子被一条狗袭击了。”
听了这事羿偈倒也一点不急,一副见怪不怪的口气,说:“他打小就喜欢猫猫狗狗之类的小动物,八成乱摸给狗惹急了,人应该没事吧。”
“人没事,就是那狗不一般。”
彭远鸣就势给羿偈说了一遍傍晚遇到的事情,只见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神色愈发愤懑,胸口似是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狠狠地握紧了拳头。
“你先别急。”彭远鸣安抚道,“我已经把尸体送去分析,结果出来以前这段时间先加派人手保证你妻儿的安全。虽然我知道说这话你不爱听,但是现在让那小子守在久珣身边可以说最为稳妥。”
“要让我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搞偷袭,我非得给他扒皮抽筋不可!”
“你不说我都得带人弄死他。”
“可是安仁清不是至今下落不明吗?难道其他首领也想搞这种事?”
“我觉得不是天使干的。”彭远鸣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紧接着给羿偈分析道:“你应该知道当年老城区的联合区吧,北边是天使的地盘,信息都是共享的。包括和人类合作这件事天使们都知道,只不过因为研究项目是核心机密需要保密,也就一些高层人员了解详情。后来发生了战争,天使撤到不同区域各自发展,但最初的目的还是一致,为了做好应对恶魔发动攻击的准备而团结在一起。”
“可是现在变了,安仁清那架势完全就是想独自壮大好骑在其它区域天使势力的头上成为老大,为此他需要露露和久珣。如果其他区的首领也有同样的目的,选择绑架的可能性会更高,而不是像今天这样下的是死手。说来惭愧,我一开始也以为是疯狗就大意了,要不是那小子出现得及时,后果真不堪设想。”
“这样分析下来是恶魔那边的可能性会更高,因为天帝和她的后代现在已经被我们牢牢掌握,恶魔们怕了想要除掉他们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听完无奈地咂了下嘴,羿偈把清点好的箱子垒在一起,面色惆怅:“我早就知道事情不会多简单,但这也牵扯太广了,总不能让他们母子一辈子都活得像囚犯。”
“暂时还是别想那么多吧,现在只能看一步走一步。”
“老彭,辛亏有你在,不然我现在保不齐都妻离子散了。”抬手抹了一把脸,羿偈的情绪也稍微平复了一些,“你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就尽管吩咐,反正早晚得跟恶魔硬碰硬,就是拼上这条老命我也要保护好他们。”
“放心,你叫我一声老彭,我叫你一声老羿,咱俩就是亲兄弟。”
“够仗义!”
两个中年男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晚上七点,外边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空又被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再次点亮,不知远处哪里的射灯时不时从夜空中扫过,暗淡了繁星。
将空酒瓶装进箱子整整齐齐地垒到墙角,审视了一眼自己的战果,久珣揉揉发酸的肩膀准备去叫佐胤一起回家。走到卡座时发现之前那群女孩都离开了,反倒是3号卡座送酒的女人坐在佐胤身旁,在跟他说着什么。
室内的光线本就昏暗,再加上灯光一直在闪,隔远了看不太清细节。于是久珣继续走近两人,这才注意到佐胤苍白的皮肤比平时稍显血色,拧起眉毛似乎有些难受,而一旁的女人却依旧自顾自地笑着:“走吗?陪我去后街的私人影院看场电影吧,一个人太无聊了。”说着便朝佐胤靠了上去,抱住他的手臂撒起娇来。
察觉到等待已久的人靠近,佐胤却没有任何表示,本该给久珣下达指令的红色眼睛此刻却沉默地望向他,仿佛在说“你自己看着办”。
以佐胤的姿色和存在感,在这种释放天性纵情声色的地方难免容易被人盯上,就连言伊的仆人暖莺上次也对他眉来眼去了一番。然而拒绝搭讪这种事情他自己明明可以完美解决,却偏要推给别人处理,即使明白这点,久珣也没法像上次那样视而不见。这个男人现在的任务是保护自己,谁也别想把他带走。
“不好意思女士,这位先生今天已经下班了。”久珣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礼貌友善一些,但在话音出口的时候表情却反而更冷淡了。
女人手指抵着嘴唇,一副单纯无害的模样打量了面前的男人一眼,笑道:“你是……那位帮我送酒的……嗯……服务生?”或许是因为久珣没穿工作服,女人寻思了半天才随便说了个职称。
“是保洁。”久珣耐着性子继续和对方交谈,其实他更想拖着佐胤直接走人。“你旁边这位先生今天停止营业了,我得带他回去清洁一下,明天才好干干净净地接待客人。”
这话佐胤明显听得不乐意,他轻挑眉梢,但没有急着发作。
“什么意思?要钱的话我有的是。”女人打开皮包作势要掏钱。
“不加班。”久珣说完便强硬地把佐胤从沙发上拽起。
由于站起来的速度太快,佐胤眼前一晃便失去平衡,眼看就要脸朝下摔倒。在这绝望的时刻,始作俑者及时伸手捞住了他即将倒地的身体,随后又拽起他一只手搭上肩膀将他扶稳,另一只手顺势搂住了他的腰。
这下佐胤的火气更大了,他觉得羿久珣不可能看不出自己已经被酒精麻痹了行动力,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佐胤低声威胁。
却不知怎的,扶着自己的男人不仅没有因此退却,反而眼角攀上笑意,提高音量用略显宠溺的语气回道:“回去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之后又将视线移到了旁边的女人身上,平静的眼中露出少有的锋芒。
一直任自己随意揉捏的小奶猫此时犹如一只争抢食物的猎食者,佐胤只觉脑子一懵心跳重了一拍,紧接着思维就混乱起来。到底是羿久珣有样学样的临场发挥还是真实的本性暴露,佐胤也分不清,他只知道自己压抑已久的想法已经开始失控。
被扫了兴的女人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来骂道:“你们两个该不会有那种恶心的爱好吧。”脸上却未显露任何鄙夷,大概面子上挂不住总得找点理由中伤一下对手。
按照平时,久珣既不会说这种暧昧话,也一定会跟人解释清楚误会,但是现在他只想让这个女人从眼前消失。
“是啊,他是我的主人。”看到女人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久珣对她愈发厌恶起来,措辞也更加不过脑子,“既然有了家室就不要出来寻花问柳,自作自受。”
被人提起家室,女人瘦削的指尖颤抖地覆在左手的戒指上,神情变得愤怒,其中又带着点哀伤,对给她戴上这枚戒指的人的复杂情绪显露无疑。最终,她下定决心一般把戒指摘了下来,努力瞪着有些湿润的眼眶对久珣说:“你未来的下场未必会比我好。”随后便踏着急促的步伐大步流星地逃离了喧闹的酒吧。
看到女人的反应久珣忽然冷静了大半,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点,但是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可能让佐胤以现在这种状态跟陌生人走。
或许自己的事情一天没有解决,这个男人就有留在身边一天的价值,对于现在的久珣来说,未来的希望太过渺茫。
谁也无法预测以后会发生什么,佐胤作为“主人”的期限说不定将会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