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100章
天色渐暗,宁瑶尾随姜纮的手下到了一处园林外。
这处园林在济州城郊,远离城内,是阙益的私人园子,名为韶园。
再往前走上一段路,便是她曾经去拜佛求子的寺庙。
宁瑶来之时是租的一辆马车,那马夫与姜家下人相熟,看她穿的是姜家丫鬟的服饰,便应她要求一直跟随姜府的人出了城。
为了不被姜纮的人发现,又担心马夫泄露自己的行踪,她对马夫说要去寺庙代夫人拜佛,为表诚心,剩下的路要步行过去。
马夫听她的命令在韶园不远处停下。
虽然有些奇怪宁瑶的行为,但马夫拿了她不少租银,便没再说什么,挥鞭作别离开了这里。
韶园地处隐蔽,除了与阙益私交甚好的人,外人根本无法进入。
不过宁瑶此前曾来这园子寻过姜纮,对这里还算熟悉。
下车后,宁瑶便先藏身在私园外的密林中。
韶园外有几个人高马大的守卫把守着正门入口,想要进去根本就没可能。
宁瑶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她拭去了额头上的汗珠,举目向韶园四周望去。
这园子除了正门,四周都是青石砌做的围墙。
那围墙有成年男子一人多高,以她的身量,想要翻墙而过亦难如登天。
此时落日西沉,天色很快便会暗下来,等待夜色朦胧之时,她才能想办法看看能否找个借口糊弄进去。
还未等她行动,抬眸间忽然看到一个穿着青色袍子的身影从灌木处猫着腰急步走出。
那人悄悄绕过正门,意欲从无人的地方攀墙而入。
但他身手不太利索,几次都跌落了下来。
宁瑶眉头皱起,难道这人是同她一样,来寻找沈瑜的人?
宁瑶眯着眼睛看去,总觉得那身影有几分熟悉。
她定了定神,轻提起裙摆,小心朝那人走去。
借着逐渐黯淡下来的光线遮掩,守卫的人并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她无声走到那人跟前,犹豫了一会儿,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苏羽刚从墙头摔下来,整个人被摔得七荤八素,根本没有察觉身后多了个人。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猛地一惊,随即回头看过去,赫然发现眼前的姑娘正是宁瑶。
宁瑶霎时讶异地睁大眼睛,低声确认:“苏羽?”
苏羽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宁瑶?”
听声音蓦然有些因为惊喜而变调地上扬。
宁瑶赶忙轻嘘一声,压低声音:“是我,你怎么在这里?”
苏羽回过神来,赶紧起身掸了掸自己的衣袍,又言简意赅地讲了一遍过程。
两人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到这里来寻找沈瑜。
但此处距离济州城内有将近一个时辰的路程,若他们返回去通知旁人,只怕会耽误了救出沈瑜的良机。
宁瑶看了看渐暗的天色,想出来一个主意。
她挥了挥手示意苏羽跟上。
两人徒步到附近的寺庙借了些斋菜晚食,又给了一个小沙弥些银两,拜托他到济州城内的赵府去报信。
赵升的母亲时常到这寺庙礼佛清修,那小沙弥倒是认得赵府,接过宁瑶的银子,便雇了一辆驴车赶往城内。
夜色终于完全暗了下来。
宁瑶挎着食盒向韶园的正门走去,苏羽则缓步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尽量装作平静的样子,只是在距离园林还有几米远的时候,便被守卫抬刀挡在了门口。
“干什么的?”
宁瑶福了福身,轻声说:“阙公子吩咐我们给里面的人送些吃食。”
守卫眯着眼睛打量她一眼,粗声道:“公子何时有这样的吩咐?”
宁瑶手心内攥了一把冷汗,还未等她开口,苏羽忙走上前:“是阙掌柜出了园子后,想到里面的人没有用饭,才吩咐我们两人送饭的。”
苏羽方才在藏身在园林外得时候,看到一个身穿锦袍面白孱弱的男子匆匆走了出去,那人就是阙益。
守卫将信将疑地看了两人一眼,又问:“你们看起来面生,是阙府的人吗?”
“奴婢是膳厨的帮厨缨儿,这位是阙府马房的下人,正是他送我过来的。”宁瑶说完这话,抬眸轻笑了一下,“守卫大哥,这些饭菜本就快要凉了,再耽搁些时间,就没法入口了。”
情急之下,宁瑶随口编了个丫鬟的名字。
而苏羽提前做了些简单的装扮,看上去有几分像马夫的样子。
此时夜色暗沉,灯笼光线模糊不清,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是瞧不出什么端倪的。
守卫没再说什么,他检查过宁瑶食盒里的饭菜,便放两人进了园子。
甫一进去,宁瑶悄悄舒了口气。
她与苏羽径直绕过前面的假山和石桥,向后面一处掩映在繁茂密林之中的院落匆匆走去。
这私园里院落有好几处,且错落有致。
但宁瑶猜测,如果是藏人,那偏僻处的院子才最为合适。
所幸她认识这里的路。
两人大约走了一刻钟,借着石径旁微弱的灯笼亮光,来到了院落前。
院外依然有四个身形高大的守卫。
宁瑶与苏羽无声对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看来沈瑜必然被阙益关在这里。
宁瑶将预备好的说辞又说了一遍,这几个守卫没有深究,其中一人拿铜钥打开了厢房外挂着的铜锁。
宁瑶推门进去,还未看清里面的情形,便觉得有什么东西向眼前重重挥来。
不过所幸沈瑜待看见进来的人时,及时收回了手里的瓷壶。
她秀眉蹙起,不确定地喊了一句:“阿瑶?”
宁瑶鼻头一酸:“是我!”
沈瑜走近她身旁,待看清了果真是宁瑶,不禁抽了抽鼻子,眼眶霎时红了。
宁瑶眼里的泪珠也滚了下来。
两人无声搂在一起,先啜泣了一会儿。
堪堪止住眼泪,沈瑜问:“你怎么来了?”
宁瑶低声道:“这些以后再说,现在咱们把衣裳换了,你赶紧从这里出去,我听姜纮说要用你当人质,换什么洪运!”
两人身量相当,若再挽个相似的发髻,趁着外面灯光昏黄,想要蒙混过外面守卫的眼睛却也不难。
不过,沈瑜听到这话,当即咬住了唇。
她已经明白过来自己和陈月莹被绑架是怎么回事。
阙益劫持陈月莹,是为了他的那位表兄,也许他们会把月莹带回京都。
而自己会被留下当做人质,他们会以此要挟陆琢,以洪运亲友的名义将洪运换回。
她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走了,你怎么办?姜纮能放过你吗?”
宁瑶轻叹口气,随即摇摇头:“我毕竟是他的妻子,他不会不会伤害我的。”
沈瑜嘴唇无声翕动一下,用饱含谢意的眼神看着宁瑶。
即便宁瑶无事,但是她走了,陈月莹怎么办?
她捏了捏宁瑶的手心,低声道:“不行,我不能离开,月莹也在这里你去想办法把月莹换出来”
宁瑶听到沈瑜的话,气得柳眉拧了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不顾自己安危,一心想着旁人!
但她看沈瑜不容商量的样子,显然并不是一时能说得通。
不过,好在她从姜府出来得时候,身上还带着那包蒙汗药。
宁瑶家本是开药堂的,她对这些药物也略懂一二。
她随身带出来得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兴许会派上用场,眼下看来这药物确实有用武之地。
宁瑶从袖袋里掏出纸包,把药粉悉数倒进茶壶里,又用力摇晃几下。
这药无色无味,倒入水中后顷刻便全部融化,而茶水却依然清澈如初。
在宁瑶无声做这些的时候,沈瑜已经明白了她的计策,两人低声商量好接下来的行动,待说定后,宁瑶便提着食盒与茶壶走了出去。
守卫将房门在外面重新落锁。
沈瑜悄悄走至窗边,从窗隙中看过去。
外面传来隐约的交谈声,是苏羽温润清朗的声音。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那几位守卫正围在他的身旁,异常专注地听他讲如何理财。
“但凡有了余银,不要一味放在手中,要想办法让它生出银子来”
宁瑶走近几人,笑眯眯从食盒中端出一碟杏仁糕,柔声请守卫们用些。
那些人正听得入神,他们也没有推辞宁瑶的盛情,每人吃了几块糕,又饮了些茶水。
沈瑜一直在房内默数,等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她悄悄推开窗向外望去。
宁瑶与苏羽已经假装离去,那些站在院外守卫个个半躺在院外,正撑着下巴打瞌睡。
那些蒙汗药产生了作用,趁这个时机离开刚好!
房门已经在外面落了锁,沈瑜用力推开窗棂,身形轻盈地跳出窗外。
隔壁的房门依然紧锁,沈瑜拉开一点窗缝,看到重重枫红纱帐中,陈月莹紧闭双眼躺着一动不动,似乎还在睡梦中。
她紧蹙眉头向外望了一眼。
守卫们还在昏睡,但蒙汗药的时效有限,她必须得趁守卫们清醒过来前救出陈月莹!
沈瑜当即不在犹豫。
她攀进窗内,又用力摇醒了陈月莹。
待低声将原委解释清楚后,陈月莹当即吓得花容失色。
不过片刻后,两人还算是顺利从窗内攀出。
只不过陈月莹从没有受到过这种惊吓,走路得时候双腿都是软的。
两人与宁瑶、苏羽在院落东北角一处梅林中汇合。
这里靠近园子的一角,与外面的天地仅有一墙之隔。
此时月色晦暗,从远处根本看不清这里的情形,算是能够暂时藏身的地方。
不过这里并非久留之地,几人还未行动,远处便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间或有说话的声音。
沈瑜心头一凛,一定是阙益带着他那位表兄过来了!
园子的出口处把守重重,单凭他们几人,根本不可能从正门出去。
不过苏羽方才已经寻到了一个能够攀爬出墙外的地方,他比划了个手势,带着三位女子匆匆向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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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益与他的表兄刘景一路从园子正门乘马车到了园内。
刘景从马车内下来,他看向不远处亮着灯笼的院子,脸上得喜悦之色不容掩饰。
刘景生得肥胖,即便穿了一身锦缎长袍也遮掩不了腆着的肚腩。
护卫在一旁提着风灯,两人缓步沿着石径往院子处走去。
阙益压低声音笑道:“表兄,那陈姑娘此时正在房里等你呢!”
听到阙益的话,刘景斜睨了他一眼,语气听上去十分不满:“我让你做事小心谨慎些,你可曾听到耳中去了?我托人从禁军中抽调出来几个高手给你做护卫,不是让你胡乱绑人杀人的!陈铖虽然停职在府,你也不能这样对待月莹。她毕竟是官家之女,还有她那个表哥陆琢,听说就在济州,还兼任通判一职。你就这样绑架了他的妹妹和未婚娘子,他怎么会善罢甘休?”
阙益干笑一声:“表兄教训得是!不过,今晚之后,陈月莹就是表兄的人了。管她什么身份,一个女子,失了清白后得想办法遮掩,若她还想在世间立足,只有嫁给表兄这一条路”
刘景得意地哼笑一声,虽然他知道自己表弟行事太过不择手段,但美人近在咫尺,喜悦便一时冲昏了头脑。
他沉吟片刻,问:“若是陆琢发现这事,你该如何处置?”
阙益低声附在刘景耳旁说了几句话,刘景闻言瞬间神色突变,他顿住脚步,眉头皱起:“他还在追查官银的事?”
阙益道:“岂止是在追查,那个证人现如今也在他手里。不过姜公子主意甚好,我会吩咐人用那个证人兄弟的口吻,以沈姑娘作为要挟,与他交换人质。这事我已经安排妥当,表兄放一百个心”
刘景神色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会儿,仿佛并不太相信他说的安排妥当,默了片刻,他低声道:“也罢,就按你们的想法来,一定不要留有把柄,不然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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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外,沈瑜与宁瑶伸展双臂,接住从从墙头跃下的陈月莹。
她与宁瑶个子高,跳下墙头的时候倒没费太多力气,只有陈月莹胆子太小,此刻吓得六神无主,脸上还挂着两道泪。
待看到陈月莹并没受伤,两人拉着她的手便向大道上快走,苏羽则跟在后面断后。
几人趁着晦暗月色飞快赶路,只盼在被人发现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藏身之处。
夤夜凉风袭面,沈瑜额角却渗出了汗珠。
还未走多远,便听到一墙之隔的私园里传来怒喝声。
沈瑜脚步蓦然一顿,心跳得霎时如擂鼓一般,几人脚程再快,也难以逃脱那些守卫的追踪。
她当机立断道:“我们分作两路,宁瑶,苏羽,你们带着月莹快点离开这里,我去引开他们”
“你疯了?!”话未说完,宁瑶便高声打断了沈瑜的话,“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他们要把我当人质,想必不会对我怎么样,”沈瑜低声道,“方至会想办法救我的。你们快走,现在最危险得是月莹,千万不能让阙益发现了她”
苏羽急道:“沈姑娘,你莫说这样的话,你们三个走,我来引开他们。我一个男人,总能抵挡住他们一阵”
几人还在低声争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沈姑娘,不必推让,你们一个也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