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翌日一早,包旺的铺子刚一开门,巡街的捕快便不请自来。
包旺与捕头雷虎相熟,只是觉得站在雷捕头身旁的一个年轻小伙子面生。此人正是李昭,奉陆琢之命随快班衙役例行巡视商户,对商户进行抽查。
包旺笑着眯起三角眼,热情地说:“雷捕头,今日怎么这么早来巡查?”
一般巡查的时间都得是衙门上值以后,雷虎也是临时接到的命令。
“临时安排,早点巡视完,可以早些收工嘛。”
雷虎抬脚进了铺子,里面早点已经准备妥当,热腾腾炸好的酥肉饼刚出锅,香气扑鼻。
包旺对随后进来的衙役笑道:“兄弟们辛苦了,吃些早点垫垫肚子。”
几名衙役挥了挥手,说:“包老板不必招待,你忙活你的,我们巡视一遍就走。”
包旺知道衙门巡视的流程,一般是检查铺子里的门窗、防火、防盗等措施是否安全,以防铺子发生意外时食客难以顺利逃生。
他对这种检查毫不担心,“千里香”铺子面积足够大,前面空间宽敞,里面摆设了若干张桌子供食客吃饭用,穿过柜台旁的隔帘,里面便是后厨,防火防盗做的都很到位。
趁衙役在铺子里四下查看的时候,李昭悄无声息地转身掀帘进了后厨。
后厨很大,厨子正在架起的油锅前忙活着炸肉饼,看到李昭进来,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他手里的活不能停,油锅沸腾,若是不及时用长筷将肉饼翻面捞出,这饼子就会焦糊。
李昭面无表情得在厨房巡视一圈,视线堪堪落在角落中,此处杂物凌乱堆积,但有只黑色陶罐上露出一角。
陶罐密封得很好,仔细看去,盖子边沿有散落的白色细粒,形似食盐。
他弯腰蹲下,正欲揭开陶罐的盖子,厨子用眼角的余光瞥见,慌忙扔下手里的长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李昭面前,想把罐子抢走,嘴里嘟囔着:“大人,这是铺子里的盐,没啥好看的。”
李昭从他慌乱的神情中就看出了七八分,他是习武之人,厨子的力气怎能与他相比。
厨子的手刚碰到陶罐,李昭就轻而易举拿到了一边,他冷声问道:“这里当真是铺子的日常用盐?”
厨子的眼神飘忽不定,不断得向外面看去,分明是想让包旺来救急,他嗫嚅着说:“是,是的。”
李昭打开盐罐,低头看了一眼罐内,趁此期间,厨子忽然大声喊道:“掌柜的!快到后厨来!”
包旺在外间听到喊声眉头一皱,他慌忙走到后厨,抬眼便看到了李昭手里托着的罐子。
包旺神色微变,勉强笑道:“你看看,这巡查怎么连后厨的盐罐子都要看上几眼呢?”
李昭眯眼看他:“食盐?”
包旺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讪笑道:“自然,不然还能会是什么?”
一旁有堆放的瓷勺,李昭拈出一只,从罐子中盛了满满一勺出来,放到厨子嘴旁,说:“食盐无毒,吃上几口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厨子慌忙后退了几步,连连挥手:“大人,使不得,使不得。”
“这有什么使不得的?难道这食盐有毒?”
厨子连说不是,急忙躲到了包旺身后,声音发抖地喊了句老板,包旺脸面气的发红,恨铁不成钢地瞪他几眼。
两人的举动实属异常,连雷捕头都觉得情形不对,他联想到前两日“食来香”包子铺的硝盐,神色一凛,冷着脸问:“包老板,你不会用硝盐了吧?”
此话一出,包旺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急忙否认:“雷捕头,怎么可能。。。”
雷捕头看了眼李昭胸有成竹的表情,顿时心下了然。
怪不得李昭会随着他们巡街,看来是有任务在身,眼下就把包旺抓了个正着。
他没顾什么情分,马上对身后的衙役吩咐:“私用硝盐属于违规,先带包老板去趟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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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大齐律法,商户私用硝盐应关押几日并处以罚银,证据齐全,包旺无法抵赖。
这是个小案子,虽然人是李昭和雷捕头抓的,但陆琢没有出面审理,把这事交给了吴县丞。
吴县丞在后堂内走了个流程,大笔一挥,判处关押包旺十日,并处罚银五两。
包旺本担心事情败露,眼看只是吴县丞审了案子,做出的处罚也都是以律法进行,似乎并没有发现其他端倪。
他悬起的心放松了些,这点处罚对他来说不疼不痒,张家早给了他一笔不菲的银子。
若说有什么后悔的,他就该拿着银子去躲一阵风头,可他又放不下自己的铺子。
他得想个法子通知包壮,让他去外地呆上一段时间,只要官府查不到包壮,那他们就是安全的。
想到这点,包旺在牢房中哎呦了几声,狱卒循声而来,大声问道:“怎么了?”
“狱卒大哥,”包旺揉了揉肚子,脸上痛苦不已,“这牢里又阴又潮的,我不适应,烦请您通融通融,让我的家人给我送些吃食和衣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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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李昭换了一身黑色劲装,头戴斗笠,脚步匆匆得从县衙侧门出来。
还未走远,身后传来低沉的粗声质问。
“李昭兄弟,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李昭转过身来,看到雷虎双手抱臂,目光在他的斗笠上打量,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李昭迟疑一瞬,敷衍道:“雷捕头,我有要事,改日有空再请你喝酒。”
雷虎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却大步走近,他冷眼看着李昭,哼道:“怎么,今日查案子,你没有提前与我通气也就罢了,现在做事还遮遮掩掩的,信不过我?”
陆琢做事谨慎,李昭也不例外。
沈清卓作为知县被抄家流放是前车之鉴,就算朝廷的判决没错,谁知道这县衙当中有没有人推波助澜?
再说,陆琢初到乐安,脚跟尚未立稳,县衙中的人事关系还没有摸清楚,此时要查清这桩案子必得万无一失才行。
李昭盘算过,这案子查清后可以算是一举三得,一来可以帮沈姑娘洗脱罪名,二来可以让公子在百姓心中立名,三来可以帮公子在县衙之中立威。
不是他不信任雷捕头,实则这件事他自己去做会更加稳妥。
李昭一向面无表情,此时为了安抚雷虎,不得不扯起唇角笑了笑:“小弟自然信得过雷捕头,不过,这是我个人的一点私事。”
“私事?”雷虎嗤笑一声,“既然你自称小弟,那我就是你的大哥,小弟做事,大哥自然得出手相助。不就是抓个人吗?大哥陪你去!”
雷虎生的身形高大健壮,声音粗厚浑重,说出这话时有一股莫名的土匪气息。
李昭愣了愣,这人已经猜到了他与公子的目的。
雷虎已经大步往前走了一段,他看李昭还愣在原地,浓眉一挑,虎目一瞪,不耐烦地催促道:“走啊!愣着干什么?磨磨唧唧的!”
李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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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清亮,银辉遍地,即便是在夜间,前方的道路依然清晰可辨。
一辆马车出了城门不久,转而向官道上奔去。
包壮坐在车内悠哉悠哉地哼着小曲儿。
他手里拎着一只包袱,里面装了不少银子,要不是包旺着人通知他到外面避避风头,他哪里会受这份颠簸,百花楼的曲儿唱得好,姑娘也温柔可人,他恨不得日日呆在里头。
行了不到一刻,包壮尿急,他掀开车帘,对车夫说:“靠边停下,我去撒个尿。”
马车缓缓停在路侧,一旁是浓密的树林,在夜色中静静矗立。包壮下了车,寻了个合适的地儿方便。
他走路的声音大,嘴里还哼着歌,惊起树林中栖息的夜鸟扑棱棱飞走,空中传来几声夜枭不满的叫声。
他是个混子,胆子比一般人大,丝毫不怕这夜色,慢悠悠地哼完歌,一回头,发现身旁站了个戴斗笠的人。
饶是包壮胆子大,此时也险些被吓走了三魂七魄,他登时往后退了几步,指着戴斗笠的人,声音有些不稳地问:“你。。。你,劫道的?”
李昭没回答他,转首问了句:“马车里有什么?”
“包袱,里面有银子,沉甸甸的,不下上百两。”
雷虎用黑布蒙着面,他从马车上利索地跳下来,手里拎着包壮的包袱。
车夫早就被他堵住嘴,绑住手脚,扔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包壮咽了口吐沫,这两人他可打不过。
不过他是个惜命的人,对方显然是劫匪,银子给他们就是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两位好汉,银子你们拿去,放小弟一条生路。”
雷虎掂了掂包袱,冷声问道:“银子怎么来的?”
雷虎是乐安的捕头,对包壮也有所了解,此人是个不务正业的混子,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
“帮人。。。做了一桩生意,别人给的。”
李昭从腰上抽出一把短刀,刀刃森寒,在夜色中泛着冷光,一看就是吹毛断发之物。
这刀毫不犹豫地抵在了包壮的脖子上:“说实话!”
包壮下意识地嘶了一声,叫道:“好汉,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啊!”
李昭将手中的刀又往他脖颈上逼近几分,血珠顺势渗出,包壮啊地惨叫一声。
其实李昭把握的分寸正好,并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只是包壮感到血流涌出,顿时吓破了胆。
“我说,我说。前几天‘食来香’包子铺里的硝盐,就是我放的。我受人之托办的这事,完事后别人给了我一笔银子。”
雷虎瞬息明白过来,他只是猜到李昭和陆知县要抓人,但还没想通到底为何要抓这人。
想不到包壮竟是硝盐中毒一案的凶犯,听说那日就他吃了包子中毒后蹦跶得欢实,真是演得一手好戏。
“谁指使你的?”
包壮不想回答,他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这不是劫匪吗?拿走银子就是了,管他银子从哪里来的干嘛?
还未等他细想,李昭手中的刀重了几分,包壮马上说出了实话:“是包旺!他是我同宗中的大哥,‘千里香’铺子就是他的!他说‘食来香’包子铺影响了他的生意,指使我给那铺子下的硝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