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恶心
11恶心
何适立刻就慌了神。
他还没来得及擦干脸上的泪水，就在第一时间拨通了纪与逍的电话。
吴安接起来，颠三倒四地还没说上两句，就被邵野拿走了电话，丢下一句：“市二院，快来看看他因为你干了什么好事！”
何适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难道，纪与逍是因为自己，才出了车祸吗？
纷乱的思绪席卷了何适的脑海。
他手心泛冰，匆匆与母亲告别后，就打了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纪与逍所在的城市。
颤着指尖打开微博，热搜上铺天盖地都是纪与逍车祸的消息。
一位博主发了纪与逍被救护车接走的模糊照片，根据他的微博定位，网友们扒出纪与逍是在去拍杂志的路上开车撞上了高速护栏，身边没跟司机和助理。
有黑子趁机泼脏水说纪与逍酒驾超速追尾，进医院是遭报应，这样的言论立即引起了一众网友的不满，两边在话题页里吵了起来。
粉丝们疯狂工作室确认纪与逍的安危，但纪与逍的团队就跟死了一样，怎么戳都不动弹。
流言和猜测越来越多，何适又给纪与逍拨去了好几个电话，却都没有人接听。
何适更慌了。
他一直都知道，纪与逍的工作中有很多危险的地方。
威亚、武打、爆破，不光是拍戏，纪与逍有一次拍杂志封面时，为了体现那种被毁坏到极致的暴力美学，赞助的品牌方特意给他购入了一辆漆皮蓝底的vintage古董车，将其在灰尘遍布的旧工厂中撞了个粉碎。
纪与逍在燃着火的汽车里完成了拍摄，去陪他的何适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杂志成片的效果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撼，只有何适被吓得晚上睡不着觉，抱着纪与逍止不住地抖。
当时的纪与逍笑着说他胆子比猫还小，又跟他承诺：“以后肯定不吓唬哥哥了。”
可现在，纪与逍明显失言了。
何适的心被惶然填满，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地来到了纪与逍的病床前的。
vip病房里弥漫着冰凉的药水气息，纪与逍头上肩上左臂上都包着纱布。
他闭着眼睫，脸颊苍白、毫无血色，衬得眼下的青黑和颊上的小痣都更加明显。
听出了何适的脚步声，纪与逍缓缓睁开了眼睛。
对上何适的视线，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闪躲：“……哥哥。”
怕碰到他右手上扎着的血糖点滴，何适小心翼翼地握上了他的手腕：“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出了车祸——”
“还不是因为你？”
立在窗边的邵野轻嗤一声，抱着手臂冷笑道：“何适，你可真有能耐啊。闹个脾气就能让他离组哄你，甩个脸色又折腾得他一晚上不睡觉，这小子见你早上又没打招呼就跑，赌气飙车跑上高速，他他妈多久没好好吃饭了你不知道？玻璃扎进手里，左臂轻微骨裂，外加脑震荡……没一脚油门翻到山底下都算他妈的福大命大——”
何适的脸色越听越白，纪与逍虚弱地打断道：“邵野，你够了……”
“我够了？要不是你身后跟着一大家子人，谁管你们谈恋爱的这些破事儿？折腾这么一出，额头上留不留疤倒是另说，医药费、违约金、误工费，还有公关——”
“我都会按照合约赔付的。”
“‘二皇子’豪横，就不用在意自己的名声了？你知不知道，网上已经开始在骂你这两天瞎改行程出组不敬业了？谁会信你是低血糖加疲劳驾驶才撞了车？他们都在说，你跑出来是为了把妹嗑药……”邵野讥诮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何适，“倒他妈不算造谣。”
何适指尖一颤。
他跟在纪与逍身边这么久，早就明白了流言是一个艺人无法撕掉的标签，有着超乎想象的影响力和持久度。
而纪与逍这个人，身边真真假假的绯闻八卦多如牛毛，面对表演上的褒贬也都能虚心汲取，只有一件事情是他不可说的雷区——那就是“不敬业”。
纪与逍在自己的业务方面有着绝对的用心。
他从不接烂戏，认真对待每一个机会。在别家艺人着急变现的时候，刚刚蹿红的他就能跟着导演钻沙漠、进雪山，啃着干粮在零下三十几度的冰面上拍戏。
即使在商业价值最高的时候，他也从不接消耗灵气的综艺，而是花很多时间去在公益的话剧表演上。
纪与逍从不怕旁的流言蜚语，却最讨厌旁人说他只靠天赋、不够努力。
而如今，纪与逍却因为自己，背上了最不喜欢的骂名。
邵野撂下最后一句：“兄弟，谣言跟黑料是会跟着你一辈子的，可别再因为你们俩之间的那点儿破事儿胡闹了。”
他的话明明是说给纪与逍听的，每一个字却都戳在了何适的心坎上。
何适开始反思自己。
病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纪与逍曲指反握住何适的手，轻轻地说：“哥哥，我错了，让你担心了。我不是故意的。”
他试图安抚何适：“其实受伤也不全是坏处。邵野已经跟导演联系过了，剧组会先拍别人的戏份，我这几天算休假，可以多陪陪哥哥。”
何适不置可否：“头还晕吗？”
“有一点，但没关系。哥哥也很累了吧？要不要过来躺会儿？”纪与逍想给他腾出一块空地，何适制止道：“小心伤。”
纪与逍不动了，眼巴巴地看着何适：“……哥哥，我想抱抱你。”
何适犹豫了一瞬，慢慢坐上床沿，被纪与逍揽进怀里。
他把额头靠在纪与逍的颈窝处，看着对方打了石膏的左臂问：“疼吗？”
被纪与逍练到不能伸直的指节就在左手上，他叹了句“命运多舛”，又说：“扎进去了一块小玻璃，缝了两针，打了破伤风。”
见何适探身去看，他又补充：“石膏箍着胳膊，手有点肿，不好看。戒指在我胸口挂着呢。”
“我没有……”何适有点疲惫，“昨晚为什么没睡好？”
纪与逍慢吞吞地说：“在生哥哥的气。”
何适听了，心里又闷又沉，被压得喘不上气。
“是我对不——”
“哥哥不要这样说。都是我不对，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你不要觉得有负担。但是，我在撞上围栏的时候，真的很害怕自己会离开你……”
纪与逍的鼻尖蹭上他的脸颊，亲吻着他的嘴角：“哥哥，看在我受了伤的份上，以后再也不要跟我闹脾气了，好不好？”
·
纪与逍确实头晕得厉害，得了何适的点头，他就睡了过去。
让医生再次确认过他的情况，何适才出了病房，从吴安那里拿回了自己的手机，看到对方手里还端着一盅补气血的热汤。
吴安挠了挠头道：“这是汤董亲自给老板送来的汤，但刚才她看见你们在那个，就没进去打扰……”
何适拿着手机的动作一顿。
“呃，汤董说让你们两个人把这汤给喝了，还让我给您捎句话，就……‘再找一个这么喜欢的也不容易，还是好好处吧。’”吴安觉得这话实在烫嘴，说完却看到何适的反应平平。
他忍不住补充道：“何哥，以前我可能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但我们老板对你真的是独一份儿的好啊。他自己发了高烧都不会停工，但为了你，他说出来就出来了。我不知道你们因为什么矛盾闹成了这样，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特别……在乎你。”
·
何适躲进了安全通道里。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想要驱散胸口的窒息。
涉及到了生命的危机总是能给人带来最大的震撼。
何适承认，在赶往医院的路上，他曾无数次地想过，只要纪与逍没事，自己做什么都可以。在确认了纪与逍的平安后，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庆幸和感恩。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压力。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纪与逍冲动的行为体现了他对自己的爱，何适一边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按着头要他跟纪与逍和好，一边又因为耽误了别人的工作和时间而感到内疚。
纪与逍为自己承担了天价的赔偿和公关，可能会面临无数攻击和揣度……
所以，自己就应该原谅他？好好地和他处下去？
何适真的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他心里似乎有自责，有生气，有后怕，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看到处于静音状态的手机上弹出来自母亲的第七条未接提醒，何适茫然地想，短短几个小时之前，他还在想要和纪与逍分手的事情。
如果此时就完全原谅了纪与逍，和对方重归于好……
那么他这样的选择，究竟是出于愧疚，还是因为爱？
茫然间，何适的手按上了杜梦娴的号码，拨回了电话。
杜梦娴接得很快：“哎哎，喂？小适啊，没事了吧？妈看到热搜了，但还是有点儿担心你，怎么样了呀……”
何适按了按自己再次泛起酸意的眼眶，说：“没事，与逍没事，我也没事。谢谢妈。”
“傻孩子，谢什么呀。”杜梦娴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担忧，“你吓坏了吧？别怕了，妈都看见热搜了，都是那两个工作人员太不认真了，把他们开除了就没事了。我给你们俩算过八字，你们俩人福厚，以后肯定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何适愣了一下：“……什么工作人员？”
二人之间静默了一瞬，杜梦娴犹豫着说：“你还不知道吗？我看小纪公司那边发了致歉声明，说他的经纪人私自乱接了一堆行程，司机也无故旷了班，小纪才会因为要赶通告而疲劳驾驶，出了车祸……”
何适立即切出通话界面，点开了微博，还没想好要搜索什么，就看到了两个他十分熟悉的工作人员的名字正挂在热搜前排。
点开，粉丝的长微博里列举了两人自进入纪与逍工作室以来所犯下的十大罪行，视频配图一应俱全，还带上了来自华艺影视白纸黑字、盖了公章的解雇通知。
评论里充满了不明真相的谩骂和诅咒，和对纪与逍的心疼与怜惜。
何适胃里泛起一阵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