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深宫
慕容绮平时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就是后宫。
那里像一个巨大的牢笼，压抑窒息的感觉，让她每次去都差点喘不过气来。
可是，太后出身自慕容府，是当今陛下的亲生母亲，地位至尊，又时常牵念着慕容府里这群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因此隔三差五便会下懿旨传他们进宫作陪。
外界传言，说太后甚是思念娘家亲人，殷殷之情，盛情难却。
只有慕容绮心里清楚，太后自从及笄之年被选入宫中，风云跌宕几十载，在深宫里不见天日，苦熬厮杀了这么多年，早就把一颗柔软的心全都抛却，千辛万苦才登上太后这一至尊之位。
岂是等闲之辈。
每次太后坐在高处，仪态万方的俯视他们每个人，慕容绮心里就升起阵阵寒意。
她的眼神不像看待自家子侄后辈，而像对弈高手在打量手中的每一颗棋子，温柔但冷漠的抚摸过这些棋子。
好给棋子们寻一个最适合他们待的位置，以发挥棋子最大的作用。
慕容家，包括慕容全族所有男男女女，都只是她手中任意拿捏的棋子而已。
慕容绮早年间听说太后把持朝政了好多年，才不得不把大权还给皇帝，这样一个权利怪物，心里早就不把所谓的亲情当回事了。
更何况他们这些更远一些的后辈。
就在今天，慕容绮下定决心，要主动去后宫走一遭。
这天的午后，风朗气清，惠风和畅，慕容绮懒懒倚靠在窗下小憩。
陈子安把窗子推开一条线，往外面看了一眼，随即回头问慕容绮:“宫里的黄公公还守在门外，你真的不去么？今天是五皇子虞世南的生辰，太后下旨，几乎全上京城的贵族小姐都要去贺寿。”
慕容绮没有睡着，她只是微微阖着眼睛假寐，声音漠然说道:“我早推脱身体不适，黄公公偏要勉强，有什么趣儿？太后不喜欢虞世南，所以虞世南的处境就举步维艰，偏偏今天大张旗鼓的给他办寿宴，她的心思，只怕是要给虞世南选一门亲事。我何必要去凑这份热闹？”
陈子安黯然的垂下了眸子。
慕容绮才刚刚及笄，太后就开始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如果不是慕容氏在大梁朝堂的地位举足轻重，也许慕容绮早就被赐婚了。
慕容府里的长辈就是慕容云海，他这些年不理俗事，太后就顺理成章承担起了给这些后辈保媒拉纤的责任。
慕容绮知道她说的这些话，一定会刺痛陈子安的心，所以她缓缓抬眼望着他。
无论何时，慕容绮的目光都没有落空过，这回也不例外，陈子安沉稳的接住了她的视线。
两个人默默对望。
阳光透过窗棂明媚的照在陈子安身上，眉如远山，眼如寒冰，气质内敛冷冽，偏被明亮的光线镀上了一层温柔。
短短的距离，犹如天堑一般难渡。
极轻的敲门声打断了满屋的忧伤，陈子安顿了顿，抬脚去开门。
慕容绮迅速收拾了一番自己的情绪。
等陈子安打发走了护卫，慕容绮淡淡问道:“出了什么事？”
陈子安平静的说道:“三公子一直盘桓在驿站中不肯离开，到今天已有半月。”
“他的伤势还没好么？”慕容绮坐了起来。
陈子安摇摇头，“先前的箭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听说还有点风寒未愈。只是刚才有个确切的小道消息，三公子身边还有一个女子，似乎跟她有些什么牵扯，所以才迟迟不曾动身。”
“女子？”慕容绮惊讶不已，“什么女子？三哥身边也会有女子出现？”
陈子安不由得笑了笑。
慕容绮再沉着稳重，骨子里还只是一个喜欢打听别人秘辛的小女孩。
陈子安向她解释道:“三公子身边的人被徐朗调教的极好，几乎是滴水不漏，我还是用了些手段，才打听到这个女子是为了救三公子负伤，所以才耽搁到了现在。”
“哦……”慕容绮可爱的笑道:“这样嘛，当然得让那女子调理好了才能离开。也许，我很快就要有一个嫂嫂了。”
陈子安宠溺的看着慕容绮，但笑不语。
“糟了。”慕容绮却突然变了脸色，她一下子站了起来，“三哥被陛下派去解决平凉的瘟疫，他却没有任何作为。难道……太后今天召我进宫，名为贺寿，实则敲打？”
陈子安连忙说道:“还没到敲打的地步，三公子一定有他的思量。”
慕容绮在陈子安面前踱来踱去，“我来不及派人跟三哥商量了，虞世南是他信任的好友，我今天就进宫一趟，请他去劝一劝三哥。”
陈子安的脸色有点灰暗下来，“你最不喜欢进宫，更害怕被太后算计，不如这些事你让二公子去做。”
慕容绮苦笑道:“子安，如果哥哥做事可以让我心安，我巴不得只做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听慕容绮如此说，陈子安默默后退了一步，暗暗把拳头捏了捏。
虽然慕容绮在宴会上姗姗来迟，但是太后的心情总算转好了一点点。
女孩子嘛，柔顺谦卑最是要紧，仗着是慕容府的嫡出小姐，就能说不来就不来？
等太后看到慕容绮和虞世南两个人窃窃私语了一阵，太后的心情就更好了，怪道呢，原来是女孩子家害羞，不好意思提前赶来赴宴。
柳绾绾病的昏昏沉沉，浑身到处都痛，发烧发的她脑子都变成了一团浆糊。
可她没忘了跟慕容江置气。
凭良心说，慕容江对柳绾绾的照顾体贴入微，柳绾绾心里当然很清楚这一点。
虽说这些照顾，抵消不了救命之恩那么大，但他作为一个世家公子哥，也算是很有报恩之心了。
慕容江耍弄他的心机，非要留柳绾绾在身边，柳绾绾姑且不去计较他的动机是什么，也就只好大度的揭过去不提。
因为慕容江又是送丫鬟，又是请大夫，又是陪她住在驿站监视她，这些好处，柳绾绾不傻，她都记在了心里。
她刚刚对慕容江有了那么一丝丝改观，慕容江就不负她所望的，再一次彻底得罪了她。
柳绾绾清楚记得那是他们住进驿馆的第二天，小丫鬟把柳绾绾浣洗干净的衣裙送进来，柳绾绾着急忙慌的去翻她贴身藏着的钱袋子，却发现钱袋子不翼而飞。
即使柳绾绾在病中，吵架的气势也一点没输。
当她听到慕容江大言不惭的承认就是他吩咐丫鬟拿走了钱袋子，柳绾绾气的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昏过去。
柳绾绾咬牙问道:“慕容家主，您缺那点碎银子么？那可是我的全部家当，我攒了好几个月的！”
“就那么几两碎银，还值当你攒好几个月？”慕容江淡定的反击。
柳绾绾恨啊！
慕容江现在越来越知道她的七寸在哪里了，也学会了她各种奇葩的关注点，奔着气死人不偿命的原则，把柳绾绾气的七窍生烟。
干脆，柳绾绾不吵了，伸手在他眼皮子底下，示意他还钱。
慕容江眼神一扫，淡淡笑道:“我想过了，关于你的救命大恩，我要如何还了。第一，我许你三个承诺，只要不违背我的原则和良心，我一定言出必行。第二，我每月给你二十两例银作为回报，直到永远。当然，为了掩人耳目，你每个月需抄写三十份经书送到慕容府，还需得字迹工整，质量上乘，我看过过关了即可。”
柳绾绾的下巴都惊掉了。
慕容江是个什么狠人？
他们正在针尖对麦芒的吵架，他竟然还能条理清晰到说出个一二三来。
柳绾绾第二个念头:你以为你是杨过，我是郭襄？
画大饼给我吃那种事，本姑娘八百年前就不相信了。
每月二十两，这是个天大的诱惑。
柳绾绾愤愤的想:慕容江不愧是能做家主的人，太会拿捏人心了。
柳长青每个月给她的是二两银子，她已经感恩戴德，再增加十倍，她岂不是能横着走路了！
慕容江专注的看着柳绾绾在心里不断挣扎、犹豫、矛盾，他心里暗暗好笑。
柳绾绾并没有他想象当中的激动不已，而是嗤之以鼻说道:“你这么热衷于想当甲方，那就拟一份合同来看。”
慕容江的神色凝重的很。
“额……”柳绾绾恍然大悟过来，“……我的意思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等我哪一天拿到二十两，咱们的契约才算真正开始。现在，先把我的银子还给我！你别想打岔！”
慕容江见没有糊弄住柳绾绾，他低叹一声，“绾绾，银子我现在不能还你。因为你一旦身上有了银子，保不齐又闹出一个人出走的事来……”
柳绾绾一阵眼花耳鸣。
这个慕容江莫非是个妖怪，会读心术？他怎么知道她的想法？
这场不愉快的谈话终结在，忍无可忍的柳绾绾把药碗砸到慕容江身上作为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