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墙后的密室
黑鲸上,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徐树拖着疲惫无力的身体趴到舷窗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远处的那座海底建筑。
手腕上的电子表还在倒计时,距离被灌药已经过去了八个小时,还有二十二个小时,他清楚他应该先休息,但他固执地待在控制室,不肯离开。
室长劝说无果,便不再劝了。
徐树红着眼睛,死死盯着舷窗外,他知道塞壬在那儿,但他不能动,煎熬得紧。
菏汀穿梭在海底城里,塞壬都没来得及开口说带路,菏汀就走出去了,像是来过这儿似的。他熟练地穿行在建筑间,曼珠则是在房顶上跳来跳去,跟着菏汀的脚步。
“你之前来过科罗蒂亚?”塞壬跟了半天,发现菏汀走的没有任何犹豫,一副早就来过这儿的表现,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菏汀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连眼神都没分给塞壬一个,沉默的继续走着。就在塞壬以为得不到回复的时候,菏汀突然开口。
“没来过,只是帮忙修那个罩子的时候,顺手找了一下地形图而已,我方向感很好。”一听就很假的一个答复。
科罗蒂亚的天穹不透明的,根本看不见外面,建筑都长得没什么两样,不是常年在这儿住着的原住民,根本看不出分别。
知道对方不想说,塞壬就没继续追问了,菏汀来的是一栋外墙纯白的,有些低矮的建筑,从外面看还有些压抑。
塞壬知道,这栋建筑是一间实验室,他惊讶菏汀能够准确无误地找到这个地方。
但他没有多问,毕竟根据对方的表情来说,一看就是不太乐意开口的架势。
雾凇被菏汀留在了这个放培养舱的房间,临走前菏汀看了一眼那边的墙,冲雾凇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注意一下这堵墙。
他比塞壬晚到一些,没看到菏汀和曼珠围在那堵墙前的样子,他凑上前,试探性敲敲墙,又敲了敲另一边的做对比,空的。
墙后有空间,雾凇抿唇,取下鼻梁上的眼镜,收进手环里,略活动了一下筋骨,蹲下身子,缓缓发动创生的能力,藤蔓破土而出,曲曲折折地爬上墙壁,蓦地一瞬,藤蔓收紧,像切豆腐般将墙壁分割,沙石飞扬,墙后黑漆漆的空间暴露在空气中。
雾凇只看了一眼就险些吐出来。
狭小逼仄的房间布置得如同屠宰场一般,到处都是已经干涸的血迹,墙上还挂着明晃晃的人体组织碎块,中心那个巨大的木桶里,只有一个头露出来,杂草般的头发垂在木桶边缘。
雾凇屏住呼吸仔细去听,房间内除了培养舱运作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外,没有第二个人的呼吸声。
木桶里这个人,大抵是个死人。
雾凇转身离开房间,他需要时间缓冲一下,自从被黑鲸捡到之后,他其实也见过不少惨绝人寰的场景了。
但这个被他砸开的小房间,和之前的都不一样,杀人对他来说不可怕,但吃人,他也是第一次见。
雾凇在门外站了片刻,感觉鼻尖萦绕的那股尸体腐烂的味道消散的差不多了,才阴沉着脸走回房间内。
那个头没动过,雾凇已经确认那就是个死人了。
房间的墙上挂着的是他在那些古城的小巷子里看到过的,用来挂猪肉的钩子,杀猪刀,还有一个很厚的案板,案板已经被血液渗透的呈现一种红棕色。
雾凇不知道这个案板上喷洒过多少人的鲜血,他不知道多少人丧命于这个逼仄的小房间,他看着房间内的刀,锅,甚至有一个很大的冷藏柜占据了1/3的房间。
他一时间有些不敢打开这个冷藏柜。
从来没见过这种场景,科罗蒂亚城坐落在海底最少两百年之久,与外界失去联系后,这里工作的人又是如何生存的。
雾凇不敢想,他强忍着恶心快速检查房间,铁钩上的肉已经开始腐烂,以腐烂的程度来说,这个人应该死亡没有太久。
木桶内的人或许是这些碎块的主人,对方只有脸是完好无损的,表情甚至是祥和的。
这具尸体的四肢上,一点肉都没有,整个人都泡在血水里,骨架偏小,大抵是一位女性。
雾凇最终还是打开了冷藏柜,刚一打开,他就彻底忍不住,夺门而出。
无他,冷藏柜里的东西,有冷冻的肉块,也有保鲜的饭菜,鲜红的颜色,不用尝他都能猜到,这是人肉。
科罗蒂亚不是什么绝境中被赐福的仙境,这是人间炼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蛇窝。
菏汀浑然不觉自己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他从黑鲸离开的时候带了自己的手环,实验用的,里面有不少被刺槐禁止在黑鲸上实验的药剂。
雾凇给塞壬做的浓度测试,塞壬的感染浓度大约在65%左右,符合菏汀所说的区间。
这个实验室里的东西很齐全,菏汀很满意。
曼珠被菏汀安排看住塞壬,以防这人反悔乱跑,他自己就在实验台前捣鼓那些药剂。
他手上那管药剂是一个紫色的液体,和给卷柏灌得那管颜色差不多。
他从手环里取出了三四管试剂,整整齐齐按颜色的深浅色调排成一排,强迫症似的,每一支试管内,液体的高度都是一模一样的。
塞壬没什么心理负担,打从菏汀修复好天穹之后,他就确信菏汀有不小的能力。
起码在这种需要动手的事情上,他胸有成竹。
“他在你们总部也是这样么?”塞壬试图和曼珠搭话,曼珠的状态恢复了大半,已经脱离了刚刚那个焦虑到有些失神的状态。
面对塞壬的搭话,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轻轻摇头。
“博士是很负责的博士,做不到的事情他从来都会直接承认。”曼珠皱眉认真思考,“博士遵守合同,无条件服从合约,你和博士签了合同,就一定会没事的。”
塞壬看着曼珠这幅样子,有些好笑。
这样的末世,还有像菏汀这样的人,遵守契约,信守承诺,服从合同。
真是少见,也真是讽刺。
塞壬不再多话,静静等待着菏汀的成果。
雾凇好不容易缓过来,他脸色苍白,一副被摧残狠了的模样。
他将房间内的一切拍了照片,传上了内部星网,在一个隐秘的频道发了一串代码,没有回应。
他知道,菏汀现在正在忙。
那个频道是他们特意创建的,只有直属于菏汀的人所在的频道,脱离黑鲸之外。
雾凇听过一些小道消息,意思大概是说,菏汀明面上虽然是隶属于世科院的,但实际上,菏汀独立于世科院之外。
更有甚者,说菏汀与世科院有滔天的仇恨。
雾凇黑着脸发完代码,又看了一眼房间内的景象,他刚吐过,胃里空空的,此时正酸涩难忍,他不敢想象这些东西背后代表着什么。
如果这里的画面如他所猜想的那样,那和那条食人鱼在一起的菏汀,就有些危险了。
雾凇抹了把脸,思考后面该怎么做。
科罗蒂亚无疑是危险的,他想起在见到塞壬的时候,菏汀曾看向一栋建筑询问是不是控制室,控制室……
雾凇定了定神,回想菏汀看向的是哪一栋建筑,找到科罗蒂亚的控制室,监控他们的举动也就轻而易举了。
想到这儿,他站起身,顺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他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个狭小的房间里,泡在血水里尸体的眼皮细微的动了。
科罗蒂亚很安静,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的呼吸声,雾凇面不改色的穿过大街小巷,回到他们一开始到达的地方。
四通八达,像一个小型广场一般的地方,菏汀当时看的方向应该是南边,雾凇在原地停顿了片刻,转身向南边的建筑看去,高度大致可以对得上。
二层的位置被窗帘遮蔽住,看不见里面的景象,像在刻意隐藏什么,他敛了神色,慢慢进入这栋建筑。
科罗蒂亚天穹的白炽灯,在雾凇进入建筑的同时,灭了一秒钟,又迅速恢复正常。
好似触碰了什么游戏开关似的,科罗蒂亚直到这时,才如同活着的城市一般开始运作。
与此同时,黑鲸的控制室内。
徐树趴在舷窗前,科罗蒂亚的异动他看得一清二楚,没有错过刚刚天穹一秒的熄灭。
那栋如同海底明月般的建筑,在某个时间点突然消失了那么一瞬间,尽管很快恢复了原状,徐树依旧认为科罗蒂亚出什么事了。
那副景象,换做是别人,或许会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但卷柏不会。
在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他确认,是塞壬动了手脚,他在准备憋什么大招。徐树自认自己了解塞壬,但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又有些不太确认了。
两百多年的时光,与外界失去联系,他们的生存是如何维持的,这两百年的时光是否已经将塞壬逼成了真正夺人性命的海妖,徐树不敢断言。
他在等,他得等,等亲自见到塞壬,才能确定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