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测试（五）
李师圣心中的乌云烟消云散，所纠结的也豁然开朗——“既然已决定抚养他，带他修行，何必因他天资而心生顾忌若以后要对我复仇，那也是应当的！”
李师圣微笑看着李诗先，“‘李洞僻相似，得诗先示师。’道友啊，愿你未来依旧心境澄澈，成为明镜一般的人吧，看到你时便能让我明白何处染了尘埃。”
……
“嗝~”李诗先一脸幸福地背靠在椅背上，轻轻抚摸着撑圆的肚皮：“先生，我吃的好饱啊，可能跑不动了。”其他人此时和李诗先也相差无几，都一脸满足地躺靠在椅背上，除了依然淑女的吕芳菲和令人意外的张禾，还有装作吃了很多的王茂。
张禾是除了吕芳菲外坐姿依旧正经的孩子，刚开始时张禾同他人一般贪婪地吃着，但不过一会儿，便重新慢慢地细嚼了起来，然后擦净了嘴，慢慢吃了起来，当八分饱腹后便忍住不吃了，他的这份自制力令李师圣都感到一些意外，还有几分意动，如今的李师圣已快三十岁了，对于凡人而言，已经快到不惑之年，但对于李师圣这等境界的大修行者而言，以年岁相比同襁褓婴儿也不遑多让。此等境界，就算不利用某些延寿的手段，长寿数千年也并非问题，虽然身体和神魂会因时间流逝会朽坏崩摧，但利用某些手段保持年青的外表也并非难事。而到了他这等境界，也早该培养口传心授的弟子来继承自身的学问自己的思想了。
而张禾家境穷困，面对这前所未见的美味食物却能束缚自己的欲望，心性属实不差，资质也尚可，或可收入门下，好好地培养，虽然还未开心窍，但先教他剑道之法也并非难事。
王茂刚才虽一直在装作和李诗先争抢比谁吃得多，但从嘴里漏出去的颇多，更多的时间都在撺掇李诗先吃，只是作争食的样子去引诱李诗先去吃罢了，自己并没有吃多少，更多的是时不时自认为隐蔽地偷看旁边的吕芳菲。
而吕芳菲只是慢慢地吃着，似乎对桌上这些根本没见过的精致奢侈的菜肴并没有太多的兴趣，看到李诗先满嘴油腻也只是笑着偶尔用手帕替他擦拭干净，然后再淑女地慢慢咀嚼。
……
孩子们对这顿饭抱有极其大的热情，经历过刚开始的紧张和小心翼翼后便再毫不客气地胡吃海塞了起来，一顿饭便吃了有大半个时辰，临了，虽然一个个都吃的肚子溜圆但也对桌上剩余的依依不舍。
“好了，孩子们，都吃饱了吧？”青衫先生笑着看向众人说道。
“先生，吃饱了。”少年少女们的声音接连响起，带有几分不舍。
“行，既然来了镇上，大家就好好去逛逛，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今天不用担心有危险，在人群汇集开始测验资质之前回这里，我们再回去，如果找不到回来的路，可以直接和路边的衙役说，他们会带你们回来的，而不想出去的，也可以就在这里休息等待，我会让人送来些小食和一些玩乐的东西，我也会教你们下象棋围棋或者你们自行玩耍，别乱跑影响到别人就行。”
“先生先生，没吃完的菜可以打包回去吗，我想让爹娘也尝尝。”李诗先仰头看着先生，眼神里带着期待问道，而其他少年听到后本来笑着的脸什么表情也没了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先生，虽然自己是吃饱了，但自己的家人可从没吃过见过这些。
一碟碟薄若透明的不知什么肉的肉片；金黄色的、弥漫着香气的鱼；油亮发光、肉质鲜美异常的鸡鸭，仿佛都入口即化；难以想象的鲜美汤菜，还有太多从未见过不知何名的菜肴。这些菜都摆出了花样，还用着吃的青菜作为装饰，饭也一粒粒的晶亮、圆润，入口柔软香甜。就连盘子都有着花纹，甚至每一个碗碟、菜盆都是瓷器，光可鉴人；筷子上也有些金色的花纹，更没有发霉的气味。若是家人也能吃到……想必也会很开心。
而虽然李诗先家里相对其他人而言可以说是富足，油盐酱醋茶酒什么的都不缺，但也并非能够顿顿吃鱼吃肉，菜式也远不及这酒楼，生活也需要自行插秧种菜等等。
其实成仙人这种事对于少年们而言太过空泛、太过于难以理解了，他们并不知道仙人是什么，飞天遁地又能有什么好的？对于成为仙人这种事也只是带着浓浓的好奇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罢了，何况今日在孩子们的眼中不过是闭上眼摸了摸那块石头。对于他们更重要的反而是面前这些食物，这才是他们真正需要的，虽然村里大多家户都养有鸡鸭，但少有养着吃的，公鸡公鸭可以到镇上卖去换钱，母鸡母鸭只留着下蛋，老了也能卖个好价钱，怎么舍得杀来吃了。大多数的孩子们平常的饭食也只是青菜粗米罢了，能吃到肉也只是鱼肉，但鱼又怎是容易抓的？何况村子附近都是溪流居多，唯一的一条河也只是小河，若能吃到鸡鸭，那也只是过年之时才有机会尝到——挑出最为瘦小的一只，再清理干净又还能剩下什么？几口人分下来也没多少点，若家里有老人，还要等老人先吃，而平时想吃……恐怕也只能等家禽病死。而油盐这种东西也是珍贵物品，平常能吃的菜大多都是沸水煮熟而已，干瘪，毫无滋味可言，饭食也粗糙难以下咽。若是让孩子们在以后都是如此食物与当仙人之间选择，他们大多都必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这些食物。
“当然可以，你们先去玩吧，我去同店家说说就行。”青衫先生依旧带着春风和煦的笑容，若穿上那些粉头油面的公子哥的装扮，必定会引来无数女子的追捧。
听到先生应承的声音，孩子们都很是兴奋高兴，雀跃地同身边的人交流。这份愉悦远超当初说来当仙人的开心，若是赵长气看到孩子们如今的模样，或许心境恐怕能再有精进，直接稳固下来，而自己的道路，也有更加明确。
“好嘞先生！那我就先带王茂他们出去了啊。”
“嗯，路上慢点。”青衫先生温和地嘱咐道
“好嘞先生，走走走，王茂咱们出去玩，还有芳菲，快跟着一起。”李诗先兴奋地呼朋唤友然后一同走了出去。而其他人见到此也结伴相继出去，只剩张禾独自垂着头坐在那里，每走一个人，头便垂下几分，直到最后也没人叫他出去。张禾双手撑着椅子，又仿佛是在支撑着自己，视线向着地面看去，面无表情，无悲无喜。
张禾其实有些羡慕其他人的，也可以说很羡慕。他也很想能有朋友一起玩，但是……他很气馁，但却又习惯了这种事，只想静静地坐在这里就好，他并不讨别人喜欢，也常常惹得别人生气，就像刚才王茂那样，没人叫他也好，也不用影响到别人，也不会让人感到尴尬……却有一道温和的嗓音从他的头顶响起，就仿佛一抹暖阳破开了云层，温暖的照亮着这个瘦小的身影。
“张禾，你不和他们一起去玩吗？”他抬头，便看见先生阳光温暖的笑容，怔了怔，略有犹豫，但还是强撑起一副有些难看的笑容，低下头自暴自弃地说道：“算了吧，在这里就挺好的，他们不会喜欢我的，我跟着过去也只会影响他们的心情……”
李师圣只是轻轻地抚摸这个孩子的脑袋，就像是抚慰着呜咽的小狗，轻和地说：“怎么会嫌弃你呢，你也是他们的一份子呀。”
“一份子吗，可我……”
“没事的，你只是需要时间去磨合。”
“真的吗？”张禾重新抬起头看了眼先生，然后就不敢继续直视，也没再低下头，只是眼神飘忽地看着前面。
“当然。”李师圣依旧温和地看着他，虽然孩子的头发很脏，身上的衣物也发白破旧，但并没有任何的嫌恶，和他靠的很近，依旧轻轻地安抚着他，继续说道：“张禾啊，假如你想要交朋友，你最想要和谁交朋友？”
“交朋友……李诗先吧，不过我觉得他不会喜欢我，毕竟刚才我还和他的好朋友起了冲突。”张禾的眼神亮了几分，然后想到了什么又黯淡了下去，脑袋也似乎想要再垂下去。
“那你觉得李诗先这个人怎么样？”青衫先生语气没有半分变化，依旧是那副语气说着。
“他啊，我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我很羡慕他。”
“羡慕什么？”
张禾此时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乎陷入了回忆，但还是悠悠地说道：“我羡慕他有很好的家人，我见到过他的母亲，虽然语气对他凶巴巴的，但是我能看出来，他母亲很爱他。我羡慕他有很好的朋友，王茂和吕芳菲他们很在意他，虽然王茂常常似乎和他作对，但我看得出来，他也很在意他。我还记得以前李诗先和其他人玩大侠游戏，但是李诗先一直只肯当大侠，不肯当坏人，被其他人推在地上，后来王茂就把推他的人都揍了一顿，威胁他们不准说，所以李诗先现在都不知道。我还羡慕他和谁都聊的来，面对谁都能很自信地交谈，无论是其他孩子，还是村里的大人，或者是刚才的仙人，他都很自信。我很羡慕他的好脾气，无论对谁都和和气气地，也没见过他讨厌谁对谁生气过，就算是那几个推了他的孩子他第二天也能笑着打招呼，我非常羡慕……”
青衫先生一直没有插话，只是不厌其烦的耐心听孩子的絮絮叨叨，只在他说完后才温和地笑着说了一句：“所以，你现在还觉得他会讨厌你吗？”
张禾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先生的眼瞳，深黑色的，但却有种温暖的感觉，脸上依旧挂着温和地笑容，就像是春日高照时拂面的杨柳春风。
“可是王茂……”
李师圣打断了他，微笑着指了指他，或者说指了指他那双棕褐色的眼睛。
“你不都看到了吗？”
你不都看到了吗？
张禾此刻坐的笔直，眼神就像是穿透了晨雾的光，朦胧、熹微、但却越来越亮。他坦然地直视青衫先生，却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是笑着问道：“刚才听先生说不走的先生会教他下棋，所以先生您可以教我吗？”
“当然。”
于是张禾站起身来，腰背挺直，径直走到那绣着艳丽花朵的价值不菲的精美屏风面前，推开了它，坐到了那床榻上弈桌放有黑子的桌边，看向先生然后笑着静静等待。
青衫先生坐在他的对面，笑着说：“看来你还懂一点围棋。”
“先生见笑了，这些都是偷看先生遗落在书塾里的书里看到的，更感谢先生多年来常常有书‘遗落’在书塾里，还望先生见谅。”张禾有些羞涩，不过因为肤色较黑，也看不出有没有脸红。
青衫先生有些促狭地打趣着他：“哈哈哈，谢我干嘛，读书人的事怎么能说偷呢，何况我只是遗落在书塾里，又没有不准别人看。”青衫先生一边笑着，一边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再给自己倒了一杯，杯中沉浮着两人的笑容，一人开朗大笑，一人释怀、羞涩一笑。
“不过我要教你的并非围棋，而是象棋。”青衫先生好似是从桌下拿了一盘棋出来，放于桌面，一旁还有两盒圆形的比围棋棋子大不少的木质棋。
“象棋？”张禾有些疑惑，他并没在书中看到过象棋这种棋。
“这是你先生的先生当年看我闷着头修炼把我提起来教我的，今日我再教于你。”
“啊，是吗，那还请先生教我。”
“这象棋，分为黑红两边，中间的这条道叫咫尺、天涯，棋子两方都一样，分为将、士、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