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很久以前有间书院
林弃并没有从大门进入，而是拐进了旁边的一个小巷子，小巷子尽头是一块稻田，在稻田上，再拐一个弯，便到了铁匠铺的另一头，那里有另一个门，门后面就是铁匠铺的后院。
远远就能看见后院还有灯亮着，林弃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敲响了门上的拉环。
门在片刻后被打开了，不过开门的并不是林弃见过的那个女人，而是另外一名面容清秀的少女。
唐家。
“怎么可能？”苟青满是皱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同样察觉到异样的唐妙妙在愣了片刻后，长舒了一口气，她抬头看了看依旧乌云密布的天空:“天色不早了，要是没别的事的话，我要去准备出摊了，你要留下来吃两个包子话也可以，不过要给钱。”
也不等苟青回应，唐妙妙就走到灶台前忙活了起来。
没过多久，另一扇门被打开，唐欣刚一开门，就看到伫立在门口的苟青被吓了一大跳，但看到唐妙妙安然无恙的样子，便没有理他。
屋内的白帝也逐渐放下了警惕，回到九儿的怀中，把头埋在自己的大尾巴里，准备睡个回笼觉。
风雨阁。
“啊——”
前一刻还在嚼着烧饼的少女，在这时，竟惊讶地合不上嘴，虽然事情变成这样，对于她再好不过了。
但她没想到，她竟然是……
同样惊愕不已的还有林弃。
看着眼前这名似曾相识的少女，林弃回想了好一阵，才想起，他确实见过此人。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还见过好几次。
第一次见面是武小郎烧饼开卖的第一天，他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所以在帮助武小郎做好出摊的准备后，就去了对面茶楼，准备一边喝茶，顺便看看开卖的情况。
他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后，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问她要喝什么茶。
他点了一壶茉莉花的清茶。
第二次见面，依旧是茶楼，这一次少女没问他，基本就是前后脚的功夫，林弃刚坐下，一壶热气腾腾的茉莉清茶便端到了面前。
二人相视一笑。
……
“二位请进。”仿佛还是茶楼的那个名普通侍者，少女热情地将二人迎进了后院。
这后院确实如武小郎所说，却是是平日里打铁用的场所。炉子，铁锤，还有未成型的铁具和一些还未烧完的炭石，正堆在一角。
炉子还烧着，只不过此时上面放的不是炼制的材料，而是一个水壶。袅袅热气正从壶嘴里升腾出来。
“还是茉莉花茶？”少女问道。
林弃点点头。
少女又看向一旁的王厚仁:“前辈你呢？”
“前辈不敢当。”王厚仁赶紧弯腰行了一个大礼，“就不麻烦您了。”
少女并未对这突然的称呼转变感到有何不适，她转身向屋内走去:“那就竹叶青，提神利尿，对老年人挺好。”
林弃转头看了一眼王厚仁:“你还有这毛病？”
“年纪大了不都这些毛病。”王厚仁有些哭笑不得。
今夜这都什么事啊！
没过多久，少女从屋内用一个木质托盘端了两包茶叶和一套茶具走了出来。
她先用滚烫的水把每个杯子涮了涮将其倒掉，而后在其中两个被子放了两撮茉莉花茶，一杯放了外观尖细呈墨绿色的竹叶青，然后再分别倒上大半杯水。
林弃二人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做完了这一整套动作。
“给。”少女将泡好的茶递给二人。
林弃接了过来。
王厚仁赶紧弯腰双手接过。
他有些紧张，这一杯茶水下肚，极有可能他那卡了几十年的瓶颈就能突破了。
“屋内有些简陋，随便坐。”少女双手捧着茶杯，在一把竹椅上坐了下来。
林弃环顾四周，这个院子里唯一还能坐的可能就是那个白日里用来敲打材料的石头，不过在看到那石头时，他却是愣了一下。
“你之前住的铁铺也有这样一块石头吧。”看出了林弃心思的少女道。
林弃点了点头。
“没什么好奇怪的。当时建造这座城的时候，为了保证这座城能够万年不倒。我们特地杀了一个修行圆满的家伙，用他的骨头打了这座城的地基。”
“有一说一，还挺好用的。”
少女说得风轻云淡，一旁的王厚仁却是五味杂陈。
修行圆满便是说，世俗的修行已经到达巅峰，只差一个契机变能成仙，超脱世间规则束缚，逍遥海外。而且据说，这座城在那场大战末期时就已经建成，那个时候的三千大界，灵气机遇绝对比现在多了很多很多。那个时候的修行圆满，恐怕也不是他能想象的存在。
而在她嘴里，说斩杀就斩杀了，原因竟然是拿对方的骨头打地基。
迟疑了片刻，林弃还是在石头上坐了下来。
他将那堆用布包好的铲子碎片拿了出来:“我此行前来，就是想问问你们铁匠铺能重新锻造一下这个吗？补一补也行。”
“为了去南边的林子做准备？”少女一眼就看出了林弃的心思。
林弃点点头，对于对方知道这件事，他毫不意外。对于眼前这种存在，不管是这座城还是三千大界，怕是鲜有她不知道的事。
少女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我不擅长，我只会泡茶。”
“打铁的事，得交给豆豆来做。”少女强调道，“她挺擅长这个的。”
林弃自然明白豆豆指的是谁。
他也以为他此行前来，面对的也是她。
“那我……”
少女摆了摆手，轻笑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去见她，她是真打算杀了你。”
林弃顿觉从脚底生起一阵寒意，很快蔓延至全身，直冲天灵盖。
“那她当时，在门上敲了三下，又关上了前门。不是约我半夜鸡鸣第三遍，从后门来找她吗？”
正在喝茶的少女，听到这件事，顿时笑得花枝招展，过了好久才平复下来:“她还是喜欢干这种事。不过你竟然能意会她的意思，那就足够了。”
“那她人呢？”
“应该是睡过头了。”少女瞅了一眼黑漆漆的里屋，道:“抱歉，害你们白跑了一趟。”
相对无言，后院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城外那些兽族的吼叫声还在回响。
“那一日，是你吗？”林弃说的那一日。指的自然是水果摊前的相遇。
一开始，他以为是那个叫豆豆的女人，她身上有那种花香，但从她对自己表现出的杀意和态度，他很快否定了这种想法。
虽然眼前的少女身上并没有那种香味，但他觉得她的言谈和举止更像是那人。
但他又能从中感觉到一些细微的差别，当时的他，虽未看到那人的具体面貌，却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和眼前的少女比起来，明显要高了一些，而且面容也更要成熟一些。
“你遇到她了？”虽然很微妙，但林弃还是从少女眼中看到了一抹诧异一闪而过。
林弃点点头。
少女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厚仁，王厚仁刚要走开，却被林弃拦住了:“没事，我相信他。”
少女收回目光，视线转向后院的一角，那里有一块泥地，上面种满了各式各样的多肉。
“这个世界天地初开，三千大界还未出现之前，在据此数百万里外的一个小村子，有人成立了一间书院。”
“书院里只有一位夫子讲学，学生却有三千人。这次讲学持续了很久，后来，这些人有人成了仙，有人成了魔，成了成了妖，有人成了魔，有人成了鬼，有人享受万灵崇拜，也有人甘为凡人承受无尽轮回。”
“这就是三千大界的由来？”
少女顿了一下，没有否认，继续道:“三千大界代表三千大道，也就是说，那三千学生各人都悟出了自己的道。其中，有三名学生，还突破了这个世间约束，寻求到无上契机，成为神祇。”
林弃很震惊，他第一次听说这个世界还有这样的由来，而从眼前之人嘴里说出来的，极有可能还都是真的。
“那之后，相当一段时间里都是相安无事。毕竟道不同，却师出一门，大家都过得很和谐。直到有一天，夫子去世了。”
“接下来的事，不用说你应该也很容易明白。这个世界，必须要由一些规则适当约束，才能产生秩序。否则，它其实就是一片混沌。”
林弃点点头。
“那个人与这些事情有关？”林弃问道。
“当初夫子收了三千学生，但也不拒绝有人旁听，她就是其中之一。”少女回忆道，“她很聪明，凡事一点就通，甚至比我们大多数学生都聪明，但不知为何，夫子一直不愿意收她。”
“然后，她就杀了夫子？”这也怪不得林弃这么想，人世间的所有的话本小说里，现实中到处都是这样的桥段。
少女却摇了摇头:“相反的，她很尊重夫子，夫子去世，她也是最伤心的。”
“后来那场大战，也只有她在中间想要调节纠纷，使得这个世界恢复它该有的秩序。”
“她是怎样的人，其实你应该最清楚。”
“嗯？”
“普通，就是她的学生。无论是道还是心性，他几乎都是一脉相承。”
“那她来找我做什么？因为老头子已经死了，她需要新的版本？”
少女摇了摇头:“其实她也死了。你见到的不过是她就在这座城里的一缕残魂。我在想，或许是你在无意间触动了某种契机，这才唤醒了她。不出意外的话，她后面肯定还会来找你。而且，原因很可能就藏在你身上的镯子里。”
林弃无言。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林弃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奇变偶不变？”
“符号看象限？”
“π的前二十位？”
“314159265358979323846。”
四目相对，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你先说。”少女道。
“我不知道。我记忆里多出了很多超乎我认知的东西。那你呢？”
“这是夫子在课堂上讲过的内容。”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我可能知道她为什么找你了。”
“我也猜到了。”
他很可能与那书院有关。
“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刚刚就说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这真的是最后一个了。”
“好吧。”少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你说。”
“豆豆为什么要杀我？”
“这是我们的一件私事，与你无关，希望你不要介意。”
少女说得风轻云淡，但令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林弃，却是五味杂陈。
他都险些没了性命，什么叫与他无关，还让他不要介意。
当然了，他也不敢表现出来，谁知道眼前的少女对他又是什么态度。
少女站起身，将铲子的碎片接了过来，“这个我会转交给她的，过两天好了我会给你送过去。”
林弃二人明白，对方这是在下逐客令。
二人也起身向院子外走去:“深夜搅扰，麻烦你了。”
少女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走出门的时候，林弃才发现天已经微微发亮了，折腾了一夜，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但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拐过稻田，穿过巷子，回到大街上，那条老黄狗还趴在路边。
“家主，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老奴眼下有些急事，那就先行告辞了。”王厚仁道。
林弃瞟了一眼他手中端了很久，但依旧冒着热气的茶杯，点了点头。
得到允许，王厚仁长吁了一口气，身影拉出一道残影，很快消失街道某个拐角处。
林弃蹲下身，摸了摸老黄狗的脑袋，当他起身准备回去的时候，身后的老黄狗也起身跟了上来。
天色刚刚放亮，街道两旁的铺子陆陆续续都打开了，街上也慢慢多出了一些买菜吃早饭溜达的人们。
林弃和老黄狗一人一狗，也慢悠悠地混进了人群之中。
铁匠铺后院，少女手拿着那堆碎片望着远处的天空沉默了许久，这才走进屋内。
昏暗的屋内，豆豆正被五花大绑地捆在床上，嘴里还被塞了两只臭袜子。
见到少女进来，豆豆额头青筋暴起，努力地想要挣扎起来，同时嘴里还发出一阵阵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刚才你都听见了。”少女一脸平静地走到床头，把那堆碎片放在一旁，“待会儿你先把这些弄了。”
说着，她伸出食指放在嘴边轻轻一咬，顿时，一滴散发着流光的血液便从伤口出飘了出来:“再把这个融合进去。”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把臭袜子从豆豆嘴里取了出来。
“陈伊人，我干你十八辈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