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种玫瑰者
来不及休息，郁洧带上一队人，拉上林故快速离开，将善后工作交给了别人。
原本关闭的防空洞门大开着，血腥味直冲头顶。
来不及多想，郁洧一下子跳进防空洞，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的心猛地一沉。
狭窄的通道被鲜血染红，原本整齐放在角落的物资全部凭空消失，哭泣声此起彼伏。
“情况如何？”
耳机里传来林故的声音，郁洧颤抖着回道：“安……安全。”
林故挥挥手，身后的士兵点点头，一个接一个跳进防空洞。
“你……终于回来了。”刀疤男捂着腹部，强撑着抬起头，挣扎着起身，“你……受伤了？谁打的？”
“我没事。”
郁洧摇摇头，快步走到他身边，简单查看伤口后，将人交给赶来的医疗队。
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郁洧走到男人身边，沉声发问：“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谁走漏了消息，叛军找到了这里，你前天刚走，他们就发动了突袭。”男人吐出血沫，挣扎着起身，哽咽道：“对不起，我没有守住……”
叛军如天神降临，突然出现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抢了食物后就快速撤退了。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金发红眼，美貌绝伦的人，漂亮得像神，却是一个魔鬼。远远挥挥手，身边的人就丢了脑袋。
“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郁洧将他按回原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我去看看其他人的情况。”
郁洧说完就要走，被林故抓住胳膊。
“这里还有一堆事儿呢，你别想跑。”
“就是去看看其他人的情况，我能跑哪儿去？”
“拉倒吧，要不是你一声不吭就跑了，我怎么可能被抓回来，可不能再让你跑了。”林故拉着他走到一旁坐下，“医疗队已经到了，你就安心坐这儿行不？”
这么大一人还要人操心，真是……心累啊。
郁洧闲不住，还没坐一分钟，就开始四处游走，到处翻找。
一个不起眼的本子引起了郁洧的注意，郁洧走过去，拿起本子，林故也跟过来，两人一起研究起来。
第一页是一些标记点和路线，以及每一条路线的安全性评估，第二页是第一次出门的物资统计，第三页又是很多路线图和标记点。
路线图有两个人的笔迹，统计数据很乱，但大多数是一个人的笔迹。
这是郁洧、蒙铎和刀疤几个人交换信息用的本子，大部分时间由蒙铎保管。
“咦，这里怎么这么乱？好像有字。”
林故找出墨粉洒在纸上，用通讯器自带的扫描仪翻译了文字。
“首先要对所有人，尤其是你——郁洧，说一句对不起，我欺骗了你们，利用了你们对我的信任，隐瞒了我的身份。虽然你不会相信，可我还是想说，防空洞的位置并不是我泄露的，人群中还有组织派来的人，我想过很多办法阻止，可我失败了，拉卡亚是个疯子，真的很抱歉。”
两人爬出防空洞，找了个土坡坐下。
“他作为一个叛军首领，没把你们的位置透露出去，你相信吗？”林故拍了拍郁洧的肩膀：“反正我不信。”
“我也不信，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郁洧摇摇头，双肩下垂，很是沮丧，“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林故叹了口气，靠在郁洧身边，“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
“我要是把叛军老大解决了，这一切是不是就可以结束了？”
“可我们连对方是男是女，长什么样还有老巢在哪里都不知道。”
“是啊。”林故深吸了一口，“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没查出什么？”
“从岑今那里查出了点东西，不过用处不大。”林故掐灭烟头，扭头看着郁洧，沉声道：“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你，你会杀了我吗？”
“会。”郁洧毫不犹豫点头，转头对上林故的眼睛，“比起看到你站上审判席，我更愿意亲手解决你。”
“你好无情。”林故撇了撇嘴，掰着手指控诉，“你看看你，冷酷无情，连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都下得去手，真是看错你了，嘤嘤嘤……”
“哭个屁！你要是敢背叛，我就去叛军老巢把你拽出来，就地处决。”郁洧拍了拍林故，将手放在他肩上，“打起精神来，不要讲这么丧气的话，一切都会好的。”
“嗯，一切都会好的。”
林故笑了笑，拍了拍郁洧的肩膀，看着他正色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希望你能帮我照顾好溱溱和念郁。”
“瞎说什么？你自己照顾。”
“我开玩笑呢。”
林故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烟，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郁上将，林上将，伤亡情况统计出来了。”
一个士兵将便携电脑递给郁洧，瞟了瞟林故，欲言又止。
“有特殊情况？”
“不是。”士兵摇摇头，目光在林故和郁洧身上流转，“这次任务评级为b级，但伤亡惨重，比预估伤亡数……多了一倍。”
这对他们而言是一次失败的任务，失败得很彻底。
郁洧垂下眼眸，滑动屏幕，一个熟悉的名字一闪而过，郁洧又快速划回来，不断放大名字，一遍又一遍确认着。
“杨烈，编号xxx，判定死亡。”
红色大字触目惊心，郁洧好似被烫到一般，双手颤抖，指着屏幕：“他……他不是新人吗？为什么会参加这次任务？”
“报告，总部认为此次任务难度较低，适合新人参与……”
“我去走走。”
郁洧扔下电脑，头也不回地走开。
“哎，你去哪儿？”
“让他去。”
林故本想追上去，却被人拉住，回过头，看到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周斯羽？你什么时候来的？”林故越过周斯羽，看向他身后的人，瞬间瞪大眼睛，惊喜地跑过去：“云霂！”
“哎呀呀，你怎么来了。”林故像看到主人的小狗一样绕着楚云霂转，想要伸手碰他，又有些害怕，“好久没见了。”
楚云霂笑着点点头，“你……好。”
“哈？什么鬼？”
林故望向周斯羽，想从他那里寻找答案。
“情况复杂，我待会儿再告诉你。”周斯羽从包里翻了翻，将一封印着火漆的信递给林故，“郁大伯和林叔叔托我带给你的。”
看着火红的印章，林故下意识看了看周斯羽，周斯羽以为他怀疑自己，“放心，我没看过，你们的东西，我一点兴趣没有。”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故将周斯羽拉到一边，瞟着楚云霂，低声道：“发生了什么？感觉云霂不太对劲。”
“我找到他的时候就这样了，不知道周斯珏对他做了什么，他好像有心理阴影，不能清楚的表达意思。”周斯羽叹了口气，“林叔叔给他找了专业的心理医生，但他听到郁洧出事就一定要跟着来。”
“周斯珏？这个畜牲！”林故一拳砸在地上，眼神凶狠，“最好别让我看到他。”
云霂多温柔多优秀的人啊，变成这个样子，那畜牲该下十八层地狱。
“你慢慢看，我去找郁洧。”周斯羽背着手，嘟囔一句：“这家伙该不会一个人躲着哭吧。”
“去吧去吧，云霂就在这里。”
林故摆摆手，收好信件，拉着楚云霂坐下。
拆开火漆信件，几个大字映入眼帘“同意请求。”
林故笑了笑，看向远方的目光中多了几丝轻松。
如果这次任务成功了，他们就能一举拿下叛军，他可以早点退休，回家陪郁溱和林念郁了。
他没告诉郁洧，郁瑧在出事之前找过他，希望他接替郁瑧成为委员长，但他拒绝了。
在第十八星球勾心斗角那么多年，他实在是累了，现在他只想早点结束战争，然后解甲归田，每天养养花种种菜。
他把皮球踢给了郁洧，毕竟这家伙整整休息了三年，该好好压榨他一下了。
比起求稳的郁洧，他太冲动了，而且格外喜欢冒险追求刺激，这样的性格不适合当领导者。
郁洧不知道走了多远，直到走累了，才慢慢停下，靠着一棵电杆坐下，盯着被残阳染红的天空发呆。
他脑子很乱，不知道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就这样坐着就好。
他太自信了，如果按照林故的提议，直接以火力压制，他们会赢的更轻松。
可他干了什么？让手下和叛军肉搏，让他们和异能人、半兽人硬碰硬，用他们的生命成全自己那该死的仁慈。
他在做什么？他到底在做什么啊！
周斯羽远远看到一个孤单的背影，缓缓收起翅膀，从身后抱住郁洧。
“哭了？”
“哇啊啊！”
“嘶……”
郁洧被吓得跳起来，头顶恰好撞上周斯羽的下巴，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郁洧手忙脚乱地伸手，又快速缩回，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怎么一惊一乍的？”周斯羽揉着下巴，没好气地斜了郁洧一眼，“你这样子看起来很不想见到我。”
“没有，真没有。”郁洧低下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
“那你不如交代一下，为什么离家出走？”
郁洧偏头想了想，斟酌着开口：“爸爸和叔叔伯伯们对我的期望太高，我害怕他们会失望，也害怕兄弟们对我失望。”
曾经的他有多耀眼，现在的他就有多狼狈。
他们对他的期望有多高，他内心的压力就越大，他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可他不得不去承担。
他很累，很累。
“所以你选择了逃避？”周斯羽挑眉，拉起郁洧放在膝盖上不安颤抖的手，“你选择放大家的鸽子，让大家为你担心？”
“我……我和老师说过了，很快就会回去。”
“很快是多久？”周斯羽穷追不舍，今天必须把郁洧的事儿给解决，“三天？五天？七天？半个月？还是半年？”
“我……不知道。”
“如果不是突发情况，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和总部联系了？”
被狠狠瞪了一眼的郁洧不敢说话，低着头，继续对手指，眼睛心虚地四处乱瞟。
“你丢下自己的朋友，放下自己的责任，悄无声息跑了，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周斯羽真想一巴掌扇扁他，这家伙悄咪咪跑了就算了，竟然敢关闭通讯器，隔绝了一切与外界的联系。
郁洧的头埋得更深了，恨不得整个人倒插进地里。
“下不为例。”周斯羽轻轻拧着他的耳朵，佯装凶狠：“下次再敢一声不吭跑掉，打断你的腿。”
“嗯嗯嗯，不会了，我保证。”郁洧举起手，轻轻摇着周斯羽的胳膊，低着头垂着眼眸：“回去以后我一定好好工作，好好参加训练……不会再让你和爸爸担心了。”
“郁洧，我认为你很有必要转换思想，这些是你该做的，而不是因为任何人的希望而去做的。”周斯羽捏了捏眉心：“这是你的责任。”
“可是我怕，我做不到的。”郁洧放下手，垂头丧气地盯着地面：“你知道吗？因为我固执己见，死了很多人，还有杨烈，我们约好要一起喝酒的，可是他……”
郁洧抹掉眼角的眼泪，哽咽的声音很是沮丧：“我是不是很失败？”
“你确实没有达到我们期望的高度，但是你能认识到这一点，说明你已经开始反思了。”周斯羽捧起郁洧的脸，用指腹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自怨自艾，而是总结经验；不是逃避指责，而是勇敢面对惩罚。因为你错了，错误是无法弥补的，你悔恨，你难过，都情有可原。”
“但不能因为错了，就不敢再向前半步，知耻而后勇，你要做的，应该是回到你的岗位，继续工作继续训练。”
“没有人是天生完美的，也没有人是永远不失败的，每个人都会犯错，比犯错更可怕的是逃避错误。”
“你是联盟军队的最高领导，你是他们中心，他们信任你，听从你的命令，你的每一个决定，都能影响他们的生死，如果你不想看到更多人为你的错误买单，你就应该振作起来，不断强化自身，而不是怨天尤人，萎靡不振。”
周斯羽从包里翻出几本厚厚的笔记本递给郁洧，黑色封页上烫金的字已经被磨损得看不清了，可见笔记的主人应该无数次拿起过它。
“这是在你房间找到的，林叔叔说是你的日记。”周斯羽收回手，义正言辞补充道：“先声明一点，我可没看，也没有侵犯你的隐私。”
“谢谢。”郁洧接过笔记本，起身亲了亲周斯羽的脸，“辛苦了。”
“郁洧，我相信你能明白，曾经的你很优秀，现在的你即便没有从前那样耀眼，但也不差，你只是缺少时间，缺乏经验。”周斯羽调出通讯器，林念郁漂亮的脸出现在眼前，稚嫩的声音响起：“爸爸说郁伯伯现在是我们的主心骨啦，我们都要听郁伯伯的，郁伯伯好厉害。你要加油哦，念念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主心骨的，念念以后也要像郁伯伯你一样，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大人。”
不争气的泪水在眼眶打转，郁洧抬起手背擦掉泪水，哽咽着道：“一小屁孩，还不懂主心骨是什么东西呢，就敢大言不惭。”
周斯羽关掉录像，拿出手帕递到郁洧面前：“我们都相信你，为什么你不能相信自己一次？”
“我们都希望你能带领联盟早点胜利，让每一个家庭都不必再胆战心惊，让每个孩子都有一个美好幸福的童年。”
他希望，这世界不再有孤独，不再有眼泪，不再有战争，他希望碧绿的橄榄树长满每一个角落，和平的白鸽，出现在每一片土地。
“你们……真的相信我吗？”郁洧将周斯羽搂紧，将脑袋轻轻放在他肩上：“斯羽，我会的，我会做到的，你等我，我一定会做到的。”
他一定会，带领联盟取得胜利，让每一个家庭都不用遭受流离之苦，让希望充满每一个角落。
“我们都相信你。”周斯羽说着，搂着郁洧的脖子，跳到他怀中，埋怨道：“追着你飞了那么久，又安慰你那么久，饿死我了。”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补补。”
郁洧抱起周斯羽，路过一个残缺的花坛，一抹淡黄色吸引了郁洧的目光。
大树下，一株红色小花舒展着花瓣和叶片，淡黄的花瓣在微光中格外亮眼，像极了数日阴雨后刺破乌云，倾泻而出的光。
“你看吧，废墟上不仅有被人遗落的玫瑰，也有顽强开放的野花，弱小的生命都在努力生存，你又有什么理由放弃？”
周斯羽将头轻轻靠在郁洧背上，侧着脸看着小花，温声细语说着话。
“你说得对。”
郁洧收回目光，眼里不再挤满忧愁和痛苦，几丝平淡和笑容慢慢溢出。
“大家都在努力，我有什么资格逃避？”
有人毁了花园，就有人会再让花园开满鲜花，他想做那个人，那个种花的人，给别人带去希望，带去阳光，这是他的责任。
“想明白了就好好跟我回去当免费劳动力，奶香馒头还等你去遛呢。”
“好。”郁洧轻轻点头，吻了吻周斯羽的发梢，“一切结束以后家务我包，狗也交给我遛，你安心处理自己的事就好。”
周斯羽轻轻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笑盈盈地开口，“郁洧，你怎么这么贴心呢？”
“因为啊，你是我此生得到的最耀眼的荣耀。”郁洧抱紧周斯羽，轻声道：“谢谢你。”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也谢谢你，没有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