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低头
如果是别人这样说，霍燃一定会一脚踹过去，骂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叶豫不同。
他曾和沈兮安说他有一个弟弟，其实是他的师弟，叫顾囹。
叶豫和顾囹原本都是神医谷谷主岳新余的弟子，两个年轻人一起学习，难免被比较，叶豫也很乐在其中。
现在也能看出来，他脾气一般，以前更是恃才傲物眼高于顶，什么都要最好。
顾囹跟他正好相反，总是笑眯眯的，一副万事好商量的样子，谁求他他都帮。
岳新余总说，除了顾囹没人能受得了叶豫这个臭脾气。
叶豫还很得意，说他能受得了就行了。
可就是这样的顾囹忽然有一天，什么都没说，叛离了师门，转投了岳新余的宿敌鬼医韩为的门下。
这一走就是三年。
再回来时，顾囹跪在神医谷门口七天七夜，求岳新余让他进门，哪怕是做一个药童。
岳新余心肠软，实在看不得这个，就答应了，唯独叶豫，始终不肯原谅顾囹。
他就是不明白，顾囹为什么莫名其妙要转投鬼医门下，处处跟他们作对。
不管顾囹怎么讨好，叶豫就是一句话都不肯跟他说，直到…两个月后，顾囹毒发昏迷。
岳新余说他还剩最多三天时间。
叶豫如遭雷劈，他那时多骄傲啊，比霍燃还甚，结果还不是跪在顾囹的床前求他睁开眼睛。
可顾囹真的就那么死了，只留下了一句“对不起。”
那年叶豫十六岁，觉得这世上没有他看不好得病，结果顾囹就是上天他上的第一课。
叶豫永远都不能知道真相了，一开始他还是怪顾囹，可后来，漫长的时间化解了他所有的怨言，只留下了无尽的思念。
可有什么用呢，人不在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叶豫时常想，如果他没有一直固执的不理顾囹，他一定会发现他中毒了的，就算治不好他，至少好好陪他最后那两个月。
“如果你一定要求对等，那不是爱，那叫交换，霍燃，别让固执迷了眼。”叶豫是真的把霍燃当朋友才和他说这些“我希望你永远不会明白那有多遗憾。”
霍燃在沈兮安门口坐了一夜，下人们都不敢出门，还是黎叔来提醒霍燃，他才起身。
沈兮安也在屋里坐了一夜，听到开门的声音，不受控制的一抖，他这才发现，原来不管他有多不想活了，但还是会怕的。
看见来人是霍燃，沈兮安愣一下，然后开始动手脱了衣服躺在了床上，霍燃看明白他的动作心里狠狠一疼，缺失的记忆碎片跟着瞬间涌入脑海里…
不，不…
他怎么能那么对他…
霍燃心痛欲裂，扯过被子把人盖住。
（此处省略206个字）
沈兮安身体颤了颤，霍燃忽然想起叶豫当初说的话，沈兮安怕他。
“不，别怕我。”霍燃抱住沈兮安“对不起，对不起，别怕我，小安，我不逼你了，我没有怪过你，我只是…不想承认你没有爱过我，庄鸢想带你去他家里，你想去吗，他那里不会有人欺负你，老师也会很疼你。”
沈兮安没有说话，直到霍燃以为等不到他开口了时，他道“不想。”
“为什么不想？”
“为什么要去呢？”沈兮安愣愣的望着屋檐，眼神没有焦距。
不知道为什么，霍燃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他不该这样，但他的确因为沈兮安的决定庆幸，是因为这样就能安慰自己，或许沈兮安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在意他吗？
霍燃不知道，但他知道，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不会放沈兮安走。
“好，那就不去，我不会再让人伤害你了。”
“没有人伤害我。”沈兮安没有起伏道。
如果不是他愿意，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他，不管是秦玥，还是唐奇，都不过是他发泄的工具罢了，有时候身体上的痛能够很大程度的抵消心里的痛。
能伤害到他的，从始至终只有霍燃一个人的态度而已。
但这不是霍燃的错，沈兮安心里清楚，只是没办法控制自己不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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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霍燃预想的不一样，他把沈兮安搬到了他隔壁，因为担心沈兮安不会喜欢他的那间卧房。
他除了必须出门的时候，会让下人盯着沈兮安外，其余时间，都自己看着他。
沈兮安没有故意寻死，也不会拒绝他的照顾，只是也不开口说话，消极的拒绝着好起来。
霍燃每次看叶豫给沈兮安手腕的伤口换药都心惊胆战，他割的太深了，看到就会想起他不想活了这件事。
霍燃提醒叶豫轻点，他抱着沈兮安都能感觉到沈兮安身体在轻颤。
“现在知道心疼了，早想什么去了。”叶豫收起东西责备霍燃“说了伤口别沾水，你怎么回事，这都看不住？”
“是我不小心。”霍燃帮沈兮安洗澡，一时没注意到，他手腕滑到了水池里。
叶豫又给沈兮安把脉，霍燃问他怎么样，叶豫皱着眉“还那样，你得让他吃点东西。”
几天了，霍燃喂他喝药，他就喝，可总是效果不佳，每次一碗药总是会吐出来大半碗，饭是一点点也咽不下去。
叶豫说没办法，他的胃本来就有损伤，胃病又跟情绪关联，他心情不好更吃不下去东西，总是呕吐也会加重胃的负担，只有等他自己想开，努力适应才行。
霍燃是彻底束手无策，不能让他一直不吃东西，又不敢硬喂。
只能让人煮汤，补充营养。
好在霍燃极有耐心，他像往常一样哄着沈兮安喝一堆汤汤水水，沈兮安都分不清哪些是药哪些是霍燃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食物”。
在勺子放到嘴边时张开嘴几乎已经成了自然动作，然后再吐出来，沈兮安咽下那口汤，接着忽然捂住嘴一阵猛咳，几口血不受控制的被咳出来。
霍燃大惊“小安！叶豫！”
“你给他喝的这是什么汤？”
霍燃看了那边的碗“就乌鸡汤，放了人参和枸杞。”
“他这身体，你给他吃什么人参啊！虚不受补听过没有！”
霍燃慌张道“我…我不知道，你说他需要营养，所以我…”
叶豫给霍燃开了一堆食补的方子“给你。”
霍燃晚上会抱着沈兮安睡，睡前会和他聊天，当然只有他一个人说。
“对不起，又害你生病。”霍燃握着沈兮安的手，摩搓着他左手上的伤疤“这是怎么弄的？是沈展泓吗？我应该把他大卸八块的，不过我看你那个弟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应该不会放过沈展泓的，我肯定没有恶毒，交给他也好。”
沈兮安淡淡的瞪了霍燃一眼，就这么一眼，给霍燃兴奋坏了。
“你刚刚是瞪我了吗？”霍燃抱着沈兮安的肩膀“你再瞪一眼，宝贝儿，快点，求你了。”
沈兮安受不了他磨叨，干脆闭上了眼睛。
霍燃笑着躺下，把沈兮安搂在怀里“我好高兴，如果明天你能多吃下一点东西，我就更高兴了，不过叶豫说了，这件事不能着急。”
“他说整天待在房间里不利于恢复，带你出去吹吹风可能会让你心情好一点，你想出去吗？”
“后天是端午，我们去逛庙会吧，之前答应陪你去春节庙会，结果两年都没去上，先用端午抵一下，明年的新年一定陪你去，好不好？”
端午节当天，霍燃给沈兮安换好了衣服，是一套很复杂的套装，淡粉色的，衬得沈兮安更白了，就是有点不适合这张冷着的脸。
“我就知道你穿这个颜色肯定好看，你喜欢吗？”
庄鸢看着霍燃牵着沈兮安在前面走，大部分时间都在自言自语，不禁开始担心，问叶豫“呃…他们这样正常吗，我怎么觉得有点吓人呢？”
“很显然不正常啊。”叶豫理所当然道。
“啊？”
“起码活着不是吗，正不正常重要吗？”叶豫反问庄鸢。
“不…不重要吗？”庄鸢疯狂叹气“那他俩要是都疯了，以后谁照顾他们啊，我不会六十岁的时候还要照顾两个比我大五六岁的老人吧？”
叶豫噗嗤笑出来“霍燃那么有钱，轮不到你。”
“外人怎么信得过啊，等他们都不能自理了，被下人虐待怎么办呐，你不是神医吗，快点给他们开点药吧！”
叶豫想了想道“嗯…行，那等他们不能自理，我就下点药，给他们毒死，帮你减负。”
“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活阎王啊！”
“不敢当。”叶豫眼神深邃的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两人“希望别再出什么岔子才好。”
“还能出什么岔子啊，也不会比现在情况更糟了吧。”
“说的也是。”叶豫点头。
庄鸢“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看笑话？”
“哈哈，有吗？这么明显吗？”
庄鸢“”
这人心是黑的吧！
霍燃又看到了当初卖木雕的那个摊位，已经比那时扩大有两倍多了“还记得那个小狗吗？你看中了还不好意思说，幸好被我发现了。”
“”沈兮安当然记得，但他真的不是在看那个狗。
街上的人都在偷看霍燃和沈兮安，虽然都知道宁王喜欢男人，但亲眼看他牵着男人上街还是不一样。
沈兮安不喜欢被人看，但又觉得如果挣脱霍燃，非但不可能，还会引来更多人的目光，只能由他牵着。
“哥，我们休息一会儿吧，沈大哥肯定也累了。”庄鸢追上霍燃。
霍燃点头，也是，他在屋里待那么久，乍然走这么多路，估计也累了“好。”
四人找了间酒楼坐下。
霍燃点菜为难死了店小二“老鸭汤，清炒菜心，拌芥蓝，苦瓜羹，牛肉豆腐煲，所有菜都少油少盐少酱，味道太重的调味料都不放，主食的话，白粽吧，肉粽就不吃了，太腻了，再要一碗桂花米糊，少放糖。”
庄鸢“。”
不想和你们一起吃饭了还来得及吗，听起来就很清淡且难吃。
店小二“呃…确定所有菜都这么做吗？”
霍燃这才想起来对面坐着的两个人“你们两个自己点你们自己的。”
庄鸢如蒙大赦“谢谢您！”
霍燃陪沈兮安吃那些没有味的东西，庄鸢也不管他，反正他都习惯了。
沈兮安还是吃不下什么，只能勉强喝点汤，一顿饭一直在走神，偶尔望着窗外神游。
回到王府门口，叶豫忽然道“霍燃，这样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