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呐喊无人倾听（八）
“行了，站外面太显眼了，进去慢慢聊。”
楼房的一楼没有摆放任何家具，有的只是躺着地上盖上了白布的人，数十具尸体整齐划一排列好，地板上早满是血迹，相比于下面的恶臭味，这里只有简单的血味，尸体还新鲜着，没有尸臭味，却让虞曦也难以忍受。
甚至觉得这股味道还要难闻。
还有些在死亡前苦苦挣扎的人坚强地靠在墙角边，发出断断续续喘息，几个衣服朴素的女人和刚刚的小孩正照顾他们，为他们擦伤涂药，换绷带，但都无一例外半身盖上白布。
哪怕明知道这些人可能不久后就会死，尹澪也不想放弃他们生还的可能性。
“呕……”陈封看到这副景象，立即跑出门将今天的早餐全部吐出来，出身优渥，还是超凡者的他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见惯了尸山血海的虞曦和迷云并没有反应，但也脸色凝重。
尹澪也没了先前那副兴致，声音低沉道：“如你们所见，这些是自昨天开始，蛮子的先锋军杀害的复国会成员，若不是在贫民窟，可能就没几个还活着了，你们看到的只是今早杀的。”
“所以，无论你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迷云，你现在来的不是时候。”尹澪严肃认真地说，“城内的复国会精锐成员虽然都是潜伏状态，但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贫民窟里的……也只剩二十三个。”
“但都是街头雇佣兵，不是吗。”迷云淡淡地说道，“复国会精锐成员大多由东夏籍街头雇佣兵组成，他们都有战斗经历，只要枪里还有子弹，就会不顾一切射向敌人，这也是为什么你当年带着一帮退役士兵来到东望就能站稳脚跟的原因。”
尹澪低下了头，伤感地说道：“可现在，岌岌可危，就连我，不得不承认没有法子了，前路何方，我也看不清。”
庞大的群众基础加上一群能打敢拼的街头雇佣兵，复国会才会生生不息，尹澪也通过运转手下的街头雇佣兵，为复国会赚取资金。
街头雇佣兵说穿了就是一群打手和刺客，尹澪也不是没有想过培养真正的军队，只是还在筹备中就被大使馆遇袭一事打乱了部署。
更别提，尹澪对于未来形势的判断过于乐观，曾认为来次对东望高层斩首行动后，打出他们复国会的旗号。
在凭百姓们组织起来和复国会抵御住莫萨斯的军队，然后就等着喜迎故国王师，光复东望。
但尹澪还是低估了敌人的强大，更没想到自己的祖国面对挑衅和刁难，都一一承受了。
这样的祖国，那些真正热爱故土的人会回归吗？自昨天后，尹澪便时常打心底问自己。
虞曦此时说道：“为什么你们没想过要从这里开始改变东夏呢，摧毁一个旧的东夏，再由你们创造一个新的东夏，你们理想中的东夏。”
此话一出，令屋内的所有人都不由得看向她。
“你是想让我们造反吗。”
“你是想让我们背叛东夏吗！”一个光头壮汉愤怒地说：“小姑娘，你也是个东夏人！为什么会想着造反？”
虞曦不屑地笑道：“我一直都奇怪了，你们因为国仇家恨而奋不顾身来到这里，一心只为让东望回家，可回家了也有什么用呢？
“东望回归东夏又如何？现在的东夏还能保住这里吗？这三年来，天灾人祸，起义不断，若不是活不下去谁会造反？我们都是明眼人，自十六年前，当今的东夏皇帝登基起，将先皇的改制变法全部推翻，恢复旧制。
“十年不到，将前人财富挥霍一空！七年不到，卖官鬻爵，豪强恶霸并起，重税恶法欺压百姓，又遇各地天灾横行，何人不反？这贫民窟里的人怎么来的，你们不知道吗？
“都这样了，你们这群爱国者，爱的到底是什么国？我知道你们这帮人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们无不怀念那个曾经的四海皆臣，八方来潮的盛世东夏，沉醉在昔日辉煌的幻梦里，可莫萨斯大征战还没将你们打醒吗？
“一年！只用了一年！莫萨斯和莱茵国就能让亚罗亚诸国同盟土崩瓦解，就能让东夏割地赔款，当我们还在为百万步兵沾沾自喜时，莫萨斯人就用更先进的蒸汽机甲，更强大的铁甲舰和飞艇打败了我们，甚至已经开始跟随英不列和莱茵在研究航天器和卫星。
“更是只用两年时间，就把沦为战争废墟的东望建设成了现在的超级大都市，你们凭什么认为一个落后腐朽的国家能够打败这样一个强大的国家，凭什么！就凭一腔热血和爱国之心吗？！”
最后这一句话，虞曦完全是吼出来的。
房屋内鸦雀无声，房屋外不知何时聚齐了一帮人，男女老少皆有，他们站在门外却大气都不敢喘，耳边仿佛还在回荡着虞曦最后一句话。
那名愤恨的壮汉蠕动着嘴唇，喉咙像是被人遏制，自己的豪言壮志被虞曦所说的事实面前不堪一击。
“好……小姑娘，你说的好啊！”
人群中，一名在贫民窟德高望重的老者杵着拐杖，在别人的搀扶下慢慢拖着躯体吃力的行走，人群也自觉的让出一条道，尹澪看到老者，也赶紧上前迎接：“夏爷爷，您怎么来了？”
她搀扶着这位夏爷爷的手臂，领他来到虞曦身前，虞曦注意到这位夏爷爷身子佝偻矮小，皮肤肮脏黝黑，但有双清澈和仿若能洞察他人的眼。
夏爷爷说话也十分利索：“小姑娘，你骂的很对啊，唉，复国会确实早就该领悟到这点，这些年，我这老东西却碍于情面不敢开口直言。”
虞曦淡淡地说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老人家。”
她来到泰拉世界就在不断阅读书籍，尤其是东夏历史，如今的东夏和前世华夏一样，正在历经一段屈辱史，这也令虞曦感慨良多，更别提原主在战场上退下后，就开始对祖国失望乃至与厌恶。
光头壮汉想反驳虞曦，但愣是憋不出什么话，只好转向那么夏爷爷：“夏老，您的意思也是希望我们……造反吗。”
“一个组织，若想走的长远，就必须转向。”夏爷爷坚定地说道：“在东望，我们也是造反，造莫萨斯的反，既然是造反，就不要在乎多一个敌人……哪怕是自己的祖国。”
“那，造反之后呢。”尹澪轻声问道，她也不是没有过这个想法，光复东望什么的，哪有再造东夏令人神往？
“我不知道，这不是我的事，无论你们是要在东望另立新国，或以这里为起点，推翻皇帝，自己当皇……亦或是，将千百年来的帝制扫进垃圾堆里，模仿莱茵国那样的人人皆国王，都与我无关。”虞曦缓缓说道，“我只是跟着迷云来你们这，复国会什么的与我无关，即使他真的要加入复国会，我也会跟随他加入。”
迷云在一旁则笑道：“戏言罢了，我来找尹澪，只是为了和你谈个生意。”
“孩子，好好和客人们谈吧，我就带人先行离去了。”夏爷爷转身，看着众人命令道：“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