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出事
对方多次重复这个片段，井艺顿了片刻，立马重新架好口琴。
娴熟悠扬的琴声带领着生疏打哏的旋律，井艺出错，对方就停下来重复几次，直到她能通顺的完成为止。
慢慢的井艺入了迷，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一遍又一遍。
突然音乐声止，井艺猛然惊醒，天色已经全黑。
“你要走了吗？”井艺喊道。
对方没有回答。
井艺握着口琴朝湖对岸跑去，除了一片绿草苁蓉，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有些失落。
喝光了从台球室拿来的矿泉水，井艺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儿，抬脚往秋水湖边的合作社走去。
红黑相见的本田cg125停在路边，一名长相精致，黑衣黑发的少年立在车边。
正是韦言。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井艺停下脚步。
“这么巧？”
韦言冲他点点头，骑上摩托车再次扬长而去。
井艺仰头灌了口新买的水，摸摸兜里的口琴，《南屏晚钟》带来的好心情尚在，哼着曲儿往自己的小房子走去。
有了今天的经历，井艺来了劲，天天晚上没事就往秋水湖边跑，可是一连几天都没再遇上那个人。
井艺闷闷不乐的举着口琴。
“怎么不来了呢？”
《南屏晚钟》停留在对方教给她的部分，往后的，井艺怎么都学不会。
没多久，她也不来了。
杜九那边出了点事，他想在城西河道包个收费站，那里是赵麻子的地盘，本来5000能搞定的事，赵麻子非要10000，两个人谈崩了。杜九让井艺教训教训赵麻子，井艺便喊上大丁几个兄弟把城西赵麻子的游戏厅给砸了。
赵麻子蹲过大狱，一身暴脾气，这下可算是彻底和井艺辉结了梁子。
“妈的，杜九那边太欺负人！这几年混的不错，把他得瑟的不轻！”
赵麻子性情和拐子很像，一点就着，杜九抓住他这一点儿，让井艺辉使劲拱他火。
井艺带着大丁不停骚扰赵麻子的游戏厅，算下来两个人发生了最少三次冲突。
有一次井艺下手重了，把赵麻子底下的打手衡子揍了个面目全非，差点成植物人。赵麻子记了仇，趁井艺不在，找人约了大丁。大丁被砍三刀，左胳膊让铁棍打成粉碎性骨折。
井艺再次见到他时，是在江华市人民医院。刚听到消息时她以为大丁没了，外套都顾不得穿，着急忙慌的直奔医院。
“妈一直告诉你，别混了，找个工作踏踏实实的。你总是不听，你出了事，你让妈怎么办……呜呜呜……”
一名妇女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震醒了他。
趴在床前的妇人头发斑白，眼睛红肿，岁月在她脸上划上了浓重的印记，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泪水。
井艺站在门后迟迟没有露面。
大丁不过19岁，正是一生中最好的年纪，可是他断了胳膊，落了个终生残疾。
井艺自重生以来除了韦言，这是第二次受到冲击。她虽然没有母亲，但奶奶一直陪在她身边。大丁母亲像极了当初她把人从楼上推下，奶奶跪在学校门口的样子。
“井艺，奶奶一直教你忍，你怎么就是不听！呜呜呜……你没爹没妈，是奶奶没教好你，都是我的错。”
撕心裂肺。
那时井艺不知道她奶奶在自责什么。被她推下去的女人明明一点儿事都没有，总共三层楼，那人摔到了二楼护栏上，最大的伤口就是她脖子上的掐痕。
现在井艺懂了。
一个19岁的少年因为兄弟义气失去了左臂，人生的道路就此改变。和当初的她一样，一时冲动，差点毁了自己的未来。
井艺连夜找到杜九，求对方赊给自己一笔钱，让大丁退出鹰帮。
杜九拿出一叠蓝黑色，印有四位伟人的百元人民币放到井艺面前。
80年代别说100块钱，十块的大团圆都是昂贵的存在。
井艺没想到杜九这么大方，不禁一怔：“九哥，这……”
“丁旭是为了帮里，我杜九一向不亏待兄弟。但是，”杜九吐出一口烟，“你想让大丁退出鹰帮，拿钱过安逸日子。还是先问问他的意思吧。”
井艺将钱放到从合作社买的信封里，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他来到医院时，大丁已经清醒，妇女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削着苹果。她手指粗短，手掌满布着老茧，掌纹也变成了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沟槽，还渗了一层总也洗不去的泥色。
是一双经常劳碌的手。
井艺攥紧了信封，推开病房的门。
“辉哥？！”大丁身上缠满了绷带，眼睛里却闪着异常兴奋的光芒。
“嗯。我……”
妇女抬起头，手中的水果刀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她猛地站起身，扑到井艺面前，嘶吼道：“你就是他们老大！就是你带我儿子去打架！是你害了丁旭！他断了根胳膊，没了未来，你满意了？你满意了？！我的命好苦啊，他十四没了爹，现在又断了根胳膊，你让我们母子两人怎么活啊……呜呜呜……”
井艺看着面前披头散发，声嘶力竭的妇女，眼睛有些泛酸。
他又想到了她的奶奶。
被她推下去的女人家里和学校关系不错，联合教务处逼她退学，老人跪在寒冬中，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求对方原谅。那时的她被人架着胳膊，双目瞋红，除了后悔和着急，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现在不一样了……
“死老太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断了胳膊关辉哥什么事！”病床上的大丁瞪圆了眼睛，额头上青筋暴起，一脸怒气：“抓紧闭上你的嘴，少说废话！”
“我儿子现在胳膊断了，以后就是个废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的命好苦啊！好苦啊！”
妇人哀嚎着一屁股坐到地上，两行浊泪从皱巴巴的脸上滑落。
井艺浑身发抖，想上前扶起大丁的母亲，可双腿像灌铅似的，怎么也迈不开腿。
“辉哥，别管她，等我养好了身体，咱再和他们干！”
大丁冲井艺龇牙咧嘴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