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章 白狐狸
妖怪位面,春正三月,淫雨霏霏。
白狐狸伸手从映月潭里捞出来两片湿哒哒的纸人。
薄纸片被水泡皱了,次等墨在草黄纸上晕染开,两张纸人现在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各有各的丑。
他把纸片放在手心里,双手合十,朝里面吹了一口气。
呼——
嘭一下,纸人掉到地上,立地变成了成人大小。
红中和白板回过神后拍拍脑袋,又拍拍自己的胳膊腿,惊喜地大叫:“公子,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们的!”
白狐狸嗤笑道:“你们这两个指望不上的废物。”
他穿着一袭水蓝色书生长袍,带着方冠,手上还拿着柄折扇,打开后可以看见四个大字——天下第二。
然而,这样一副斯文俊秀的打扮,却因为轻蔑,让一张俊俏逼人的面孔生生显得有些刻薄。
“我不来救你们能怎么办呢,让你们等着去死吗?”
明明是温柔的语调,可这句话说到最后,竟然令人胆寒。
红中和白板的纸身体在春雨的拍打下瑟瑟发抖,它们那又丑又蠢的脸上勉强挤出来两张一模一样的、讨好的、滑稽的笑容,求饶道:“公子,我们尽力了。这映月谭的二公主实在是不讲道理啊,我们已经说了是奉命来取主子你二十年前放在她这儿的东西来的,可她不但不给,还把我俩的灵力都抽干了。”
白狐狸折扇一收,看着烟波飘渺的湖面,自言自语道:“这老泥鳅不会以为,我的东西放在他们那里久了就是他们的了吧?”
映月潭内,虾兵蟹将正把守着大门 ,不让人进入。
老龙王看着自己娇美的女儿着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把东西还给那狐太子啊?等他找上门来,我俩的皮都得被剥得干干净净。”
他虽然自称为是龙王,实际上真身却是水蛇,根脚不好就算了,天资也并不出众,这些年靠苟才安安稳稳度过去,他实在没把握能打过那狐狸。
但二公主却不想再这样糊里糊涂地过下去了。
她大姐就是因为父亲的忍让,才会被虎连那个畜生抢去当妾。
“爹,你糊涂啊。那等宝贝,既然到了我们手上,又哪有拱手送出去的道理?而且你没听说吗,那狐狸受伤了,我们两个联手,未必不能杀了他。”
二公主看着她的老父亲,只觉得怒其不争,她说:“而且我已经和王怜商量好了,她会让太守去请厉害的道士来帮我们的。”
那等宝物,要不是白狐狸把它放在映月潭温养,哪有他们见到的份儿,何不用心谋划,据为己有?
潭中碧波柔和,点点微光缀在石藻间,斑斓的鱼虾在其中穿行游曳,老龙王意志不坚定,见女儿满脸怒容,忍不住讨好她,顺着她的意道:“那就留下吧,不过,我们有几成把握杀了那狐狸?”
“一成,如果你们准备充分,悍不畏死。不过,我此番不请自来倒是打破你们的计划了。”
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老龙王一怔,却见一个俊秀的狐狸脸书生不知何时出现在那假山石后面,正摇着手中的折扇,一双眼睛野性未褪、明亮慑人,定定望向这边。
二公主俏脸微沉,她上前喝道:“来者何人?敢在我映月潭来撒野。”
她这就是不知者不畏了,没见那老龙王已经两股战战,未战先惧了。
白狐狸故作思考之后道:“我嘛,有人叫我狐太子,但我更喜欢别人叫我画师。”
只见他从袖子中不紧不慢拿出一支画笔, 只随意在空中描写了几下,二公主和老龙王就被拔地而起的尖利地刺困住。
这是何等手段?!
这就是画师吗?
况且白狐狸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他们大惊,二公主见状不妙,从怀里掏出一柄青铜小剑,那小剑见风变长,直到三尺有余。
白狐狸目光触及那柄剑,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似乎是怀念,也似乎是憎恨,但很明显,他的心情变差了。
“想用这剑杀我,你还不够格。”
他来之前还想戏耍眼前这两人一番,现在心中却充满了挥之不去的厌烦和暴虐。
二公主咬牙怒道:“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我不能用它杀了你?”
这把剑,是道家至宝,之前就有人用它捅穿过眼前这狐狸,还是在那人学艺不精的情况下,二公主相信现在由自己使用,肯定能把这狐狸杀了。
“因为你不配。”
白狐狸身形一晃,突然消失在原地。
二公主警觉地举剑自卫,她四处张望,试图用灵力把白狐狸的行踪逼出来。
然而,根本没用!
噗嗤一声,手臂洞穿身躯,二公主低头一看,非常恐惧地睁圆了双眼,她看到了一颗鲜活的心脏,正跳动在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上。
她没心思去欣赏那双艺术品一样的手,喃喃道:“怎么可能?”
自己握着全天下最锋利的剑,怎么可能一个照面的交锋都没能撑得住……
没人回答她。
老龙王呆愣得看着自己眼前这一幕。
高大俊美的白狐狸右手从自己女儿背后抱过来虚虚环住她,那柄折扇在他手里从二公主右胸口打开,一直遮到她鼻尖,俊逸潇洒的‘天下第二’掩住了娇小女子大半边身子。
他还俯身低头凑到二公主耳边说悄悄话,两人身形相叠,白狐狸眉眼弯弯言笑晏晏。
从远处看,分明是郎才女貌,一对恩爱夫妻,可是老龙王心底却浮现出浓浓的苍凉与悲哀。
他知道,那折扇下面掩盖着多么血腥的一幕。
果不其然,白狐狸凑到二公主耳边,戏谑地说:“你看看,你的心脏好看吗?想杀我,可惜你不是她。”
二公主瞳孔紧缩,在临死关头,突然看向自己那缩在角落里的父亲,她不怨他胆小懦弱,也不怨自己非要争这宝剑,她只恨白狐狸阴险,疾呼道:“父亲,你快走!”
白狐狸抽出手,粘稠血液从白瓷指尖缓缓滴落,这脏污的鲜血再度破坏了他的心情。
他在二公主那华美的葬衣上擦了又擦,觉得稍微干净了点,便无情推开这具尸体,任由她死不瞑目地倒在自己脚边。
那把青铜剑在落地前被他用法力吸到了自己手上。
白狐狸握住这把剑的瞬间,青铜剑剑身疯狂摇晃,灼烧着白狐狸的手掌,白狐狸却恍若未觉。
之后,他看向老龙王,只在瞬间,表情消失得一干二净,那张俊美无铸的脸上唯余无边冷漠,他道:“自裁吧,我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