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继续上山
越往高处走,路就越狭窄。
原本能容纳两辆马车并排而行的宽阔大道,只剩窄窄一条土路让程休休的骡车将将通过。
她老老实实跟在陆少爷的队伍最末,手里拿着韩烁留下的字条反复研究。
“万般皆为幻,真实的存在只在内心。”
程休休支起身子,打了个盘腿,接着闭上眼睛,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最后得出结论:
只有五百万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假的!
花花世界迷人眼,树高万丈不忘根!
我此行为钱,不为其他!
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被金钱蒙蔽双眼的程休休满意地点点头,自以为参悟了其中奥妙,虚握在掌心的字条却看不下去似的,乘着路过的风飘走了。
“哎哎,别跑!”程休休正欲起身去追,却被余光瞟到的荷塘震惊到呆愣在原地。
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娇嫩的红粉花瓣依旧在树影间若隐若现。
三月怎么会有荷花?
她转动眼珠,细细打量起周遭光景。
树木杂草生长得高大茂盛,叶子青翠得像是要滴出水来,上山时神采奕奕的野花在此刻呈现出一种热烈过后的疲惫感,蔫蔫地垂着脑袋。
“难怪这么热。”程休休嘟囔了一句。
虽然变化甚微,但只要用点心就能觉察出山中风景已经轮换了一个季节。
“照这种趋势下去,接下来的流程就是草木萧疏,雪虐风饕?”
“一山之中四时之景?所以……”
程休休摸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长须故作深沉,“所以,韩烁说的‘万般皆为幻’其实指的是这个?”
大概吧!
她摇摇头,放弃了思考,又见前方的队伍一直停留在原地,便跳下车,窜到斜坡上的樟树下偷凉。
绿荫如盖,隔绝了一部分暑气,聒噪的蝉鸣催得人昏昏欲睡。
一顶沾着潮湿气味的云悄悄掠过树梢,一霎时,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从乌黑厚重的云层中打落下来,透过树叶缝隙砸在程休休头上。
没多时,雨点便连成了一条条银线,洇入泥土,汇成水流。
挡不住,根本挡不住!
程休休浑身湿透,考虑了不到三秒钟,决定厚着脸皮去蹭一蹭陆以槐的车,面子哪有命重要,冲!
然而她刚迈出腿就被突如其来的“轰隆”声吓得缩了回去,紧接着,一阵高亢尖锐的嘶鸣冲破雨幕传到耳边,是马叫声。
山体滑坡吗?
程休休的心颤了一下,这整条道上,乘马车的也就只有陆以槐这个显眼包。
“啊!我的饭票!”她拔腿冲了出去。
眼前的场景证实了程休休之前的猜想。
泥沙碎石卷着树木草皮从高处滑落,将陆以槐连人带车一起淹没,车夫见情况不对,一早就跳了车,只受了轻伤。
程休休胡乱抹了一把糊在眼睛上的雨水,恨铁不成钢的对着被吓到痴傻呆愣的陆家奴仆大吼道:“救人干嘛?愣着啊。”
众人才如梦初醒般行动起来。
所幸事故较小,埋得不深,众人合力,不消多时就将陆以槐刨了出来,除了衣服沾上些泥浆外竟无半点外伤。
还真是傻人有傻福,程休休感叹道。
傻小子还冲她乐呵呢,说是从未有过如此惊险的体验。
“那你以后有的是体验的机会。”程休休指给他看。
从山崖上滚落的巨石横亘在道路正中,将前方的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接下来的路只会越发陡峭险峻,拖着这么长的尾巴不好走哇。”程休休意有所指。
陆以槐本就对母亲的安排不满,一路走来,家仆们怨声载道,他一直苦于找不到正当理由遣散队伍。
现下可算逮到机会了,他又细细思量一番:理由正当,若母亲盘问起来,想来也不会太为难他们。
他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握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拿出少爷做派,对着众人朗声道:
“诸位尽心竭力,将陆某护送至此,在下感激不尽,如诸位所见,前方已然无路,峭岩险途,道阻且长,在下不愿拖累各位……”
程休休听不下去了,腹诽道:“你这么说,他们还敢走吗?置少爷于险境不顾,回去不得被你妈追杀啊?”
她小手一挥,打断陆以槐,“你们少爷的意思是,我们得抄近道了,你们跟着只会拖累我们,回去吧!”
陆家傻少爷补充了一句:“母亲虽然嘴上厉害些,但心地善良,只需讲清原由,她断不会为难你们。”
“小伍,”他唤来一位个头稍矮的小厮,对着他温声吩咐道:“你去给我收拾些干粮衣物来,务必精简,切不可累赘。”
他思索了一会儿,又道:“笔墨纸砚也捎上,还有六水先生所著的书,就带《春宵苦短》和《一树梨花压海棠》两本。”
程休休震惊了!程休休无语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看书?看的剑法秘籍,仙术宝典也就罢了,看这种书?
不过她无权干涉别人的行为,而且听书名还有点想看是怎么回事?
遣散家仆后,两人又回到樟树底下稍作休整。
暴雨已经散去,原先浓得像墨的乌云褪去一层晦暗的灰,透出些浅淡的蓝色来。
经此一遭,程休休本已被雨水冲刷白净的小脸又沾上了泥污,她将湿漉漉的头发齐齐撩至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
她的眉骨上还挂着雨珠,亮晶晶的,于狼狈中平添几分灵动狡黠。
陆以槐看着她,无端想起家里因身体不好而殇夭的小妹妹,鬼使神差般伸出手去抹掉了粘在她眉骨上摇摇欲坠的雨珠。
程休休愣了一下,再回过神来,视线被挡住了。
陆以槐从包里拿出一件干净衣服帮她擦拭头发,动作轻柔,身上是长年累月浸泡在书堆里沉淀出来的墨香味。
程休休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你人还怪好咧,不枉我冒雨救你一场,不过……你这是什么眼神?”
擦去泥污后,黑黑脏脏的姑娘露出了原本白皙俏丽的脸庞。
“姑娘天人之姿”,陆以槐望着程休休,双眼放光,“做我的素材吧。”
程休休不解:“什么?”
只见他掏出纸笔,蘸了点雨水,又在墨条上划拉了两下,然后下笔。
我不想当艳情小说里的女主角啊!!!程休休在心里咆哮。
她认定陆以槐看的书如此香艳,那必定也不是什么正经写手,她着急地伸长脖子去看。
“但见一紫衣姑娘从雨雾中走来,纤细嫩白的手持一柄翠绿的伞,她抬起头,眉毛秀气,目灵动而黑白分明,唇小巧而娇艳红嫩,在缠绵烟雨的映衬下,如秀美山水,浓淡相宜,端的是玉貌花容,倾国倾城……”
虽然不明白他是怎么从一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的十四岁少女身上看出仙姿国色的,但被人夸奖总归是一件开心的事。
程休休美得心花怒放,美得原谅了他拿自己当素材这件事。
她甚至指挥起来:“给我配个帅哥,要腰细腿长,高大威猛那种。”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有,我只能接受1v1。”
陆以槐抬起头,目露迷茫,他问:“1v1是什么意思?”
程休休答:“甭管什么意思,总之,给我配个帅哥。”
“哦哦,好。”陆以槐仍旧迷茫,但面前的姑娘看起来不太好惹,他懂事的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