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人间几度秋凉
从苏荷回来后，我经常会想起那个在苏荷唱歌的男孩子。几乎每天结束一天的工作后都会去听他唱歌。
我好像特别喜欢这种感觉：一个人坐在台下，点一杯蓝色夏威夷，灯光微暗，听他用略微有点低沉沙哑的喉咙，一首接一首地唱各种各样的歌。我不为人知地从各个角度看他，寻找他和楚河最相似的地方。慢慢的，我发现，他微微上挑的眼睛和线条流畅的方下巴跟楚河特别像，尤其是微微抬头看向远方的样子。我曾无数次在楚河说话的时候偷偷看这个角度的他。
微暗的灯光，陌生的人群都是我的保护色。我尽可肆无忌惮地盯着他发呆，盯着他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让他带着我在旧时光里穿梭。我有时是林夕，有时只是一个眷恋旧时光的影子。
我甚至不敢让秦晴和刘晶晶知道，我最近经常去苏荷。
我对着这样的自己苦笑。
我悲哀地发现，以前是我错误地高估了自己，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放下楚河了。然而，这个驻唱歌手，让我不得不承认，我从没忘记过，我记得他说的每句话，每个小动作。他就是我最喜欢的模样。 和他在一起的自己也是我最喜欢的模样。
我好像陷入了巨大的迷茫。我不知该怎么办。
我感觉自己像极了古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斯。
就是那个惹怒诸神的西西弗斯。他被诸神惩罚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由于那块巨石太重了，每每快要到达山顶时，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滚落山下。于是他每天都要没有止境、没有希望地不断重复这个艰难又毫无意义的动作。
诸神认为再也没有比进行这种无效又无望的劳动更为可怕的惩罚了，他们希望西西弗斯的生命就在这样一件无效又无望的劳作当中慢慢消耗殆尽。
我也在日复一日地背着一块名叫“过去”的巨石上山，每次以为自己就快要到达山顶了，随便一件小事，又让那块巨石带着我回到了原地。
不过，我有一个很大的优点，越迷茫，就越专注眼前的工作，就好像，好好工作能减轻我的迷茫一样。
我每天很早就到博物馆，然后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毕竟，这真的是一项需要全身心投入的工作。而且，除了博物馆的工作，我的工作室也有二十四个人，还在承接各种订单。从设计、制作、打包、发货、仓库、财务、客服，到短视频运营和长视频运营等岗位一应俱全。我必须两边兼顾。
完成博物馆的文物装裱工作，最麻烦的地方是：文物不像别的物体，可以带回工作室完成，只能在博物馆一遍遍观察测量。
我每次只能先在博物馆观察测量完了，再详细了解文物的特点和历史背景，然后画出草图，回工作室在电脑上复刻设计。等定稿打印好，再和孟繁雨，以及负责此次展出的工作人员对接，确定好后，再用科学的手段把文物放置进去固定和加裱框。
这个过程看起来简单，但是，实操起来并不容易。有时一个展品要设计很多遍。
当然，在所有工作中，最难的一步肯定是如何“排兵布阵”，画出设计稿。
平时装裱的那些旧物，只要把东西放在一张白纸上，摆放好，画一张草图，再将草图拍下来放在电脑上复刻设计，将定稿打印好，再把物件粘贴到底板上装裱就行了。而博物馆的文物不能随便摆来摆去，光是这一项，都愁坏我了。
所以，我几乎每天都在工作室和博物馆之间穿梭。
想到这么忙的情况下，我居然还每天晚上去苏荷喝一杯，听一个小时的歌，我就禁不住对自己露出一个苦笑。
这天，我正在工作室复刻设计博物馆的一把古剑的底板，突然接到了任平生的电话。
任平生开玩笑：“林夕，你今天还是那么忙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都有好几个秋没见到你了。真是人间几度秋凉啊！”
我笑：“你怎么能乱用东坡先生的词！人家写的词能这样用吗？”
任平生顿时也笑了：“&39;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涼。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39;怎么是乱用了！这简直就是我被你冷落的每一天的心路历程啊！”
“还看取眉头鬓上呢！你的头发眉毛都白了吗？”我打趣。
“这是借代我的忧愁。”任平生煞有介事地说。
“好吧，平生，真的很抱歉。”我叹息道。
任平生轻笑：“没关系，中午请我吃饭就好。我算了一下，我们都有五天没见面了。”
“哦，天啦！这么久了吗？中午你想吃什么？”我的心里溢满了歉意。前面几天任平生都有给我打电话，每次我都在忙。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天没见面了。再想想每天在苏荷待一小时的时光……真的是对任平生非常抱歉啊！
“去奈九吃你喜欢的日料，好不好？”任平生温柔地说。
“好的，好久没去了，我正好想吃那里的刺身了。”
“那我中午来接你。”
“好。”
挂了电话，我陷入了沉思——我是真有那么忙，还是不想和任平生见面？其实也不是完全抽不出时间，至少一起见个面，吃个饭的时间还是有的。但是，事实却是，同在一个城市的我们已经有五天没见面了。这个“不想见面”，是因为对方可有可无，还是因为我发现自己没有放下楚河，所以在逃避和任平生的见面？
我叹了一口气，无论是哪种情况，对任平生来说都是不公平的。那么好的任平生应该被珍惜被深爱才对。我到底在干什么？
莫名的情绪，一下涌满了心间。我使劲摇了摇头，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我对着镜子里那个满脸迷茫的姑娘端详了好久，小声又坚定地说：“林夕，真的不能再去苏荷了。一定要好好珍惜任平生。人间几度秋凉，幸有他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