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我对着孟繁雨笑了笑，说：“我们快点去包厢吧！我好怕错过夕阳下的层林尽染。你说得那么美，万一太阳下山就错过了。那多可惜！”
孟繁雨可能没想到我此刻说出来的会是这句话吧，她收起眼中的难以置信，掩饰地笑了笑，伸出手来挽我的手臂。她的指尖碰到了我，比初见时握手的感觉更凉。
她的声音微微有点发抖，“林小姐，你那么命好，什么都不会错过的……”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我看向她那双蒙着水雾的眸子，她微微垂头，不看我，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留下了一排浅浅的阴影。
那一刻，我突然脱口而出：“孟小姐出生那天下很大的雨吗？”
孟繁雨抬起眸子看我，突然就笑了：“林小姐，你总是这么不按牌理出牌吗？我以为你会问我别的。”
我看着她，不说话。她也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她“啧”了一声，说：“是的，我出生那天下好大的雨。你呢？出生的时候是晴天吧？哪怕是傍晚，也赶上了夕阳，对吧？”
我被她娇嗔的表情逗笑了，“不是。我爸爸姓林，妈妈姓夕，他们可能是图省事，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孟繁雨也笑了，“我有个表哥叫&39;楚河&39;，也是因为爸爸姓楚，妈妈姓何，就取名叫楚河……”
楚河……
这两个字轻轻碾过我的心坎……
我突然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跟着孟繁雨来到了包厢的阳台，站在阳台上，整座山尽收眼底，孟繁雨说得没错，夕阳下层林尽染，美得惊心动魄。
我突然想起八年前，我和楚河一起坐在烈士公园的湖边的场景。我们默默地从下午一直坐到夕阳西下。我看着夕阳慢慢地，慢慢地移到湖面的薄冰上，冰面那么薄，似乎连夕阳的余晖都无法承受。
孟繁雨的轻叹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
我顺着孟繁雨的目光看过去，任平生正踏着夕阳走了过来。他穿着白色的毛衣，咖啡色的长裤，一件浅咖啡色的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
任平生抬头，发现了阳台上的我们，朝我们挥挥手，小跑过来。
或许是跑过来的缘故，任平生的额头上有一层薄薄的汗，在夕阳下微微发光。
他朝我们抱歉地笑：“抱歉，来晚了。”
孟繁雨轻笑：“不晚不晚，太阳还没下山呢！你看，云蒸霞蔚，多美啊！”
我们三个就这样一起默默地看着夕阳。
到底是深秋了，夕阳毫无温度。一阵山风拂过，我忍不住寒战了一下。
任平生轻轻地把搭在手臂上的外套盖在了我的肩膀上。我侧过脸朝他微笑。
他也看着我微笑。
孟繁雨一直定定地看着夕阳。过了好久，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夕阳无限好，虽然近黄昏。”
任平生似乎是被她逗笑了，“哎呀，女强人孟繁雨似乎在伤春悲秋呢！”
孟繁雨的目光落在我肩膀上的外套上，眸光暗了暗，说出来的话却满是俏皮：“谁要做女强人啊！我简直怀疑你在骂人呢！”
任平生做举手投降状：“我错了，柔弱无比的孟小姐，我们赶紧点菜吧！夕阳虽美，不饱肚子。”
我很少看到任平生这一面。在我面前，他一直成熟稳重，冷静自持，深情似海。我们甚至很少开玩笑。他会认真听我说的每一句话，哪怕只是闲聊的只言片语，他也会默默记在心里。
有一次，我讲一个在知乎上看到的故事给他听，他听完后笑着说，“嗯，这个故事我一年前听你讲过，你应该很喜欢这个故事。”我当时还震惊了一下。
真没想到，他还有如此轻松诙谐的一面。我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
孟繁雨拿起桌上的菜单，用胳膊碰了碰任平生，说：“点你最喜欢吃的土豆烧牛腩，加一份蛋炒饭，怎么样？”
任平生笑：“我好饿，我觉得你应该点一头牛！”
孟繁雨说：“那就再加个小炒黄牛肉吧！年初我们在这家吃饭的时候，你不是还说他们家的小炒黄牛肉好吃吗？”
我第一次发现，认识三年来，我竟不知道任平生喜欢吃土豆烧牛腩和小炒黄牛肉。我比较喜欢吃海鲜类食物，我们一起吃饭基本上都是去海鲜店，点的也都是我喜欢吃的各类虾和蟹。
我看着他们一边讨论点什么菜，一边开着玩笑，眼睛莫名有点酸涩。
任平生看了我一眼，换了一副表情，有点严肃地对孟繁雨说：“繁雨，别闹了，都点我喜欢吃的怎么行！”
孟繁雨说话永远那么得体，她笑眯眯地说：“今天你是唯一的男士嘛！让你享受优先特权。我们那叫好戏在后头。林夕，来，我们慢慢点。”
我点了一条清蒸鳜鱼。点完菜后，我定定地看着大大的落地窗外，太阳慢慢地消失在很远很远的天边。我的情绪也随之慢慢低落下来。
任平生把手搭在我的手背上，问我，“怎么啦？脸色有点不好，是不是刚刚吹久了山风？”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孟繁雨就“扑哧”一声笑了，“啧啧，任平生，你真是中国驰名双标啊！林夕吹点山风都心疼成这样，上次我们去蹦极，你简直恨不得一脚把我踹下去。”
我被孟繁雨夸张的语气逗得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差点流出来。
任平生见我笑了，顿时松了口气，说：“那不一样，你是心有猛虎，我们家林夕是细嗅蔷薇。”
孟繁雨白了任平生一眼，撇了撇嘴说：“我还向来缘浅，奈何情深呢！”
孟繁雨此言一出，包厢里顿时安静下来。
我默默摊开手掌心，看自己的掌纹。每次无所适从时，我都会喜欢看自己的掌纹。记得第一次跟楚河一起坐在公园的湖边，他告诉我他将去德国，有那么一瞬，我觉得特别无所适从，就摊开掌心认真地看自己的掌纹，楚河还凑过来跟我说：“有没有看出我在哪条线上？”
想到这里，我轻轻地“呵”了一声。
任平生好像被我那声轻轻的“呵”吓了一跳。他有点不自然地笑着打圆场，“繁雨，你一个博物馆的馆长，得加强文学修养，不会用的成语啊，短语啊，不要乱用。”
孟繁雨听任平生这样说，好像顿时松了口气。她用那双蒙着雾气的眸子看着任平生，眨巴了两下，俏皮地说：“领导教导得对。”
这时开始上菜。
任平生一边招呼我们吃菜，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土豆烧牛腩和小炒黄牛肉，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天认识他。
任平生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侧过脸看我，然后，微笑着用筷子像每次吃鱼时那样，把鱼脸颊肉夹到了我的碗里——那是我最喜欢吃的部分。
我的眼睛突然就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