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章 去大医院检查
赵容若在厕所一根烟接着一根烟抽，眼泪止不住的一直往下流，从医生口中得知父亲癌细胞转移的那一刻开始，他整个人的世界好像已经崩塌了，我拿着手机翻看着一家人之前的照片，虽然不是很多，但每张照片都让他想起一家人的甜蜜过往。他知道，出了厕所以后，他还要去若无其事的当一个演员，一个没有演技但是全靠感情的演员。
终于在腿都蹲麻了的情况下，他在厕所里面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眼睛还是有一点红，他赶紧又用水好好的洗了洗，不敢有一丝异样出现在脸上。在开门之前，我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慢的吐出。他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中午他想喝点酒，然后倒头就睡，这样父亲就无法发现破绽了。
出了厕所，爬上楼梯，他看见父亲正在炒菜，然后赶紧过去围观。
“你这红烧鸡块不错啊，我在楼下都闻到香味了。”
“别拍马屁，做出来啥味你吃啥味。”
“真的好香，你没闻到吗？”
“我也闻到了。”这时候妹妹从房间走出来，也趴在门口看着父亲炒菜。
“一会儿就好了，你两个去把碗筷收拾一下，你喝啤酒还是喝白酒？”
“家里有白酒吗？”
“还是过年时候剩下半瓶，一会儿你尝尝坏了没有。”
“酒怎么会坏呢。你早点好起来，咱爷俩也能一起喝点。”
父亲翻动着锅铲，不知道是没有听见赵容若的话，还是不想回答。红烧鸡块好了，撒上一点香菜就出锅了，赵容若赶紧把盛好的鸡块端进房间。
父亲接着炒了盘白菜豆腐，这个菜很快，父亲端进来放在桌子上，然后说，“开始吃吧，我给你拿酒。”
父亲在柜子里面拿出半瓶酒，递给赵容若。“爸，我就用喝水的杯子喝了啊。”
“喝吧，别喝多了。”
“这最多三两酒，没事的。”
妹妹这个时候迫不及待的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品尝。“味道不错，就是有点咸。”
“咸吗？我没放多少盐啊。”父亲赶紧也夹了一块咀嚼了起来，“好像是有点咸了，我知道了，我忘了昨天买回来以后，我撒了一点盐腌了一下。”
“其实也还好，咸了多吃饭多喝点水就好了。”妹妹笑嘻嘻的说道。
赵容若先是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夹了一个鸡翅膀啃了起来，“我怎么觉得味道刚刚好。有一说一，今天这个红烧鸡块确实不错，有味道。”
“好吃你两个就多吃点，你多吃鸡，少喝酒，喝慢点。”
“好，你也吃。”
“对了爸，你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你跟妈两个人去地里干活，然后带回来一只野兔，晚上母亲用辣椒炒着吃，特别好吃。”
“记得，后来你隔三差五就嚷着要吃兔子，那时候谁家里能买得起兔肉呀，猪肉都很少吃，镇子上好像也没有卖的。于是我跟着隔壁村子里的施工队一起给别人盖房子，正好有一家家里以前就是逮兔子的，然后卖到县城做兔肉馍。于是我趁着休息的时候让主人家教我制作捕兔工具，回来以后我就做了一些，在我们附近的山上、地里都放了一些，结果一只也没有逮到。后来你慢慢也大了，就没有再嚷着吃兔子了。”
“是啊，去年上班以后，我们项目上吃饭，经常点兔腿，虽然也挺好吃的，但就是感觉没有小时候那个野兔好吃。”
“现在都是饲养的，吃饲料长大，菜也打农药，都没有以前好吃了，也有可能是现在生活好了，大家的嘴巴都变刁了。”妹妹补充道。
这两天只要吃饭，他们总能有意无意的说起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很清贫，但是回忆起来，总感觉那时候什么都是美好的。仔细想想，其实还是那时候都在一起，一家人形影不离的，只要家人在一起，其实吃啥都不重要。
一盆红烧鸡块被吃的渣都不剩，赵容若也把那小半瓶酒都喝完了，脸也开始变红，于是就跑床上睡觉去了。
母亲自从接到笑容的电话，一上午做饭都没有心思，等大家吃完饭，她收拾完毕以后，趁着倒垃圾的时候下楼，准备给父亲打个电话。正好这时候遇见张群，她招呼母亲一起上楼回去休息。
在楼梯里，张群对母亲说道：“阿姨，你做的菜真好吃，跟我妈妈做的饭菜很相像。”
“阿姨只会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你是安徽人，跟我们那里口味应该差不多。”
“我们项目上大多数人都是安徽、湖北的，大家私下里都说你做的饭菜好吃。你不知道，公司领导是四川的，所以各个项目都找四川的人来做饭，川菜虽然很出名，但是找来的人手艺有高低。刚开始大家还觉得可以，后来渐渐晚上就没有几个人吃饭，都跑出去吃了。你看今年你来了，大家很少出去吃。”
“我还担心我做的不好吃呢，你不是故意哄我开心吧？”母亲笑着说道。
“怎么会呢，项目经理也跟我说，现在伙食不错。我看他每次也吃不少，哈哈哈。”
“只要大家不嫌弃就好，我最喜欢看你们把我做的饭菜一扫而空。”
这时候电梯门开了，两人一起回到房间，“中午休息一会儿吧阿姨，回头有空教教我怎么做酸菜鱼，我最喜欢吃你做的酸菜鱼了。”
“好嘞，你也休息吧”
就这样，本想下楼打个电话的事情就这样耽搁了。母亲躺在床上准备午休，这是她从年轻时候就开始养成的习惯，中午雷打不动的要睡午觉。小时候她在屋子里睡午觉，赵容若兄妹在门口玩耍，小声的说这话，可能由于睡眠比较浅的缘故，她起来把二人狠狠的说了一顿，从那以后，只要中午母亲午睡，他们赶紧走的远远的，生怕打扰到母亲。
只是今天中午，明明睡意来袭，但是母亲却怎么也睡不着，对面的帮厨阿姨已经睡的很香了，为了不打扰她，母亲尽可能的保持一个姿势不动，眼睛一会儿闭上一会儿睁开，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总想着家里的事情。
赵容若由于酒劲上头，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妹妹收拾完，来到房间，看见父亲正在看电视，电视上正在播放着《亮剑》，其实父亲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但每次都还是看得津津有味。看见妹妹进来，父亲说道：“弄完了你也去睡会儿午觉吧。”
“你不睡会儿吗？这《亮剑》你都看多少遍了，感觉你都可以背下来了。”
“没什么好看的，打发时间呗，又不用干活。”
“爸，你说你这恢复好了以后，是继续让我妈在我哥那里做饭呢，还是让她回来给你帮小工呢？”
“还不知道我啥时候能好呢。”
“我哥不是说了，医生说你正在恢复，我相信很快你就又能去贴砖了。”
“希望吧。”
赵美云并没有察觉有什么异样，她还是一个单纯的大学生，哪里又能看出来什么呢？哥哥怎么说，她就怎么相信，也没有察觉出来父亲的低落。于是对父亲说道：“爸，那你看吧，我也去睡午觉了。”
“去睡吧。”
等赵容若醒来，已经快天黑了，房间里没人，他猜想爸和妹妹肯定在厨房，于是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穿上衣服来到厨房，果然，妹妹在炒菜，父亲坐在厨房门口。
“爸，你怎么敢让她炒菜，你忘了小时候有一次她炒了一盆蚕豆，结果三天都没吃完，后来倒了喂猪了。”
“让她学学，以后嫁人了，这些家里的事情，多少总要会的。”
“她才多大啊，还早着呢。”
“你们都不小了，现在一年年时间过的很快，眨眼间你们都长大了，我们还没什么感觉就老了。”
赵容若没有接父亲的话，他总感觉父亲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于是跑到厨房门口，看妹妹炒菜。妹妹已经炒了一个土豆肉丝，现在正在炒辣椒炒鸡蛋。
“不错啊，还会炒两个菜。”
“炒菜简单的很，我一学就会了。”
“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
“天赋，这就是天赋。”赵美云有些傲娇的说道。
赵容若走到父亲旁边坐下，没说话。
还是父亲先开口，“锅里还有一只烤鸭，有点凉了，我放在饭锅里蒸一下。晚上不喝酒了吧。”
“不喝了，中午就有点喝多了。”
“所以工作了要知道自己的酒量，千万不能喝多了，喝多误事，工地上也不安全。”
“放心吧，爸，我记住了，你都说好多次了。”
“安全第一。”
“吃饭吧，菜炒好了。”这个时候妹妹说道。
于是三个人端菜的端菜，拿饭的拿饭，开始吃饭，赵容若父子点评着赵美云的手艺，土豆丝有点淡了，青椒鸡蛋有点咸了等等。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总是那么开心，赵美云一顿蚕豆吃三天最后喂猪的糗事又被拿出来嘲笑了一番，这个画面真好。
晚上三个人吃完饭一起看电视的时候，母亲打来了电话，父亲接的，于是赵美云赶紧把电视调到静音。
“吃过饭了吗？”母亲问道。
“吃过了，今晚是云云炒的菜，炒了一个土豆肉丝，一个青椒鸡蛋，还买了一只烤鸭蒸着吃。”
“云云还会炒菜呢。”
“炒的不错，晚上都吃完了。”父亲笑着说道。
“看不起人啊，我炒的可好吃了。”赵美云在一旁扯着嗓子喊叫。
“不错不错。上午容若跟我说了片子的事情，说你恢复的不错呢。”
“是的，你们不在家，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肯定恢复的好。”
“他说医生建议再去武汉复查一下，怎么听说你不愿意去呢？”
“片子不都一样的，花那冤枉钱干什么。医生不说了恢复的不错，我继续保持就好了。”
“多个人看看也不是坏事，再说不同的医生水平也不一样，武汉大医院的医生肯定更靠谱些。那边医疗条件也好一些，当初你在县医院检查，手术医生都不会做，然后去的武汉。明天跟容若一起去趟武汉，再检查检查，这样我们也放心。”
“没那个必要吧，手术做不了，片子应该能看懂。”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犟呢，你去检查一下我们也都放心一些。再说你也听听那边医生的说法，早点好了不还能早点干活嘛。多个人看看总不是坏事，你要是不去，我就请假回去带你去。”
“行行行，去去去，真是的。”
挂了电话以后，兄妹两个还说，还是妈说话管用，我们两个说话就是耳旁风，跟放屁一样，一点作用没有。
父亲还是喃喃自语道，“你妈这个人就是事多。”
然后一家人看会儿电视就早早的睡下了，只是一直听不见父亲的鼾声，赵容若想着明天要早起去车站坐车，路上还要两个小时，还要去医院办手续等等，也就没有在意，一会儿就睡了。
赵美云明天留在家里，所以她明天可以睡到自然醒，现在不着急睡觉。她躺在床上，想着这两天跟爸爸和哥哥一起吃饭的场景，每顿饭都那么开心。晚上她炒的菜虽然有的咸了，有的淡了，但是总归是都吃完了，连被他们嘲笑小时候炒蚕豆的事情，她都觉得好笑。
今天哥哥拿片子回来，说父亲快好了，她差点激动的要哭了。她想着明天爸爸和哥哥去武汉检查，医生再告诉他们怎么样辅助治疗，爸爸一定可以很快就康复了。到那时候，一家人又可以回到从前那种开心、快乐的日子，想到这里，她的嘴角露出了微笑，在学校时候那些担心、恐惧，终于变成虚惊一场，这种感觉真好。
她听着哥哥的鼾声，感觉到很安全，她想，哥哥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的睡个好觉了。自从父亲病了以后，哥哥再也不是她从小认识的那个哥哥了，阳光开朗不见了，心里好像总是装着很多事情。她有时候看见他一个人坐在凳子上抽烟，一言不发，眼睛看着远处，总是愁眉不展的时候，他就会觉得很心疼。
她又想到母亲，一个人在异地他乡做饭，有时候她给母亲打电话，明显能在她的语气中听出来疲惫，但是母亲总是很乐观，因为她现在有了经济来源，这个家庭再也不是只靠哥哥那点微薄的工资了。但是自从母亲去了这几个月以来，从来没有休息过，她有时候也挺心疼母亲的。
晚上他问父亲好了以后打算让母亲继续做饭，还是回来跟他一起干活的时候，其实她也没有想好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她想，就算父亲不叫母亲回来，母亲应该也会回来的，毕竟父亲一个人确实也忙不过来，她回来了既可以帮助父亲，还能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这样胡思乱想中，她带着微笑进入了梦乡。年轻的女孩子总是喜欢做梦，而且梦中都是对于未来美好的憧憬，但愿她的梦可以永远不会醒来。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赵容若和父亲就已经洗漱完毕，两个人为了节约时间，就选择在外面吃早餐。父亲走在他前面的时候，他时不时看见父亲总是按一下背，他知道肯定后背又在隐隐作痛，他总是强迫自己不去看，因为只要看见，他总是有种想哭的冲动，但是他不能哭，现在他必须坚强，他要给一家人信心。
来到车站坐上大巴，他让父亲坐在靠窗的位置，这样在不舒服的时候还可以打开窗户，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而他自己选择坐在父亲的身边。大巴车缓缓启动，父亲歪着头，看着窗外的风景，神色凝重的一言不发，赵容若不知道父亲此刻脑海中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这次去武汉，其实不过就是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他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父亲有句话说的很对，手术做不了，片子应该能看懂。
是啊，县医院虽然医疗条件比不上武汉这种大城市，但是医生看看片子应该也是八九不离十，只是一家人此刻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奔向武汉，希望那仅有的一点希望能够奇迹般地出现在这个家庭身上。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他们也当作百分之百的成功那样去幻想。命运究竟会怎样，谁知道呢？万一上天眷顾，奇迹出现了呢？
终于来到当初赵容若从郑州跑过来看望父亲的那个医院，此刻他没有心思去回想过去，虽然一年前的事情，很多时刻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于是他让父亲在大厅里面坐着等他，他跑来跑去终于办好了手续，于是带着父亲来到放射科门口等待着排队叫号。
此时赵容若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想早一点听到父亲的名字，这样能早一点出结果；又想时间过的再慢一些，他害怕最后结果让他无法支撑。父亲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盯着屏幕上来回转动的名字。
终于听到了父亲的名字，他推了推父亲，于是父亲进入了放射科。此刻赵容若没有了昨天在县医院检查时候的淡定，在房间外面来回踱步，不时地朝着里面张望，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他紧张地想去楼下抽支烟，但是又不敢离开，每分每秒都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听见叫下一个名字，父亲略显痛苦的出来了，他看着父亲有点蹒跚的像他走来，本就矮小的个子，因为伤病的摧残，现在显得更加矮小了。那一刻，他终于相信父亲老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黝黑壮实的父亲了。他赶紧快步走到父亲身边，“怎么样，检查痛苦吗？”
“还好，就是躺在一个床上，床板可以来回移动，医生告诉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这么来回几次就检查完了。”
“我去问问什么时候出结果。”
“你去问吧，最好今天能出来，我们晚上还能到家，你妹妹还一个人在家里呢。”
“好，我去问问。”
赵容若赶紧跑到服务站处，跟护士们交谈着，然后跑回来告诉父亲，下午三点左右就能出结果，父亲说好。于是赵容若扶着父亲下楼，两个人来到医院下面的花园坐下，赵容若终于还是忍不住点燃了一支香烟。
花园里有很多各种各样的病人，有的拄着拐杖，有的坐着轮椅，有的打着绷带……只有在医院里，我们才能看到这个世界上很多的疾苦。他抽着烟，看着这些面无表情的患者，在花园里缓慢的移动。这个医院当初他来过，只不过那时候还是初春，不像现在，很多花都绽放了。
父亲坐在花园的长椅上，也注视着这些来来往往的病人。突然开口说话了，“医院的生意真好，你看哪个医院，里面永远都是满的。”
“人吃五谷杂粮，难免都会出现毛病，这不是很正常。”赵容若说道。
“但是你看这些病人的家属，个个都是愁眉不展的。也许一场病，就可以让一个家彻底倒了，而且很难再翻身。”
“现在医保都可以报销很大一部分，比之前好多了。”
“我这次检查花了多少钱？”
“没有多少，你别操心钱，好好配合检查就好了。”
“没有多少是多少？”
“8000块”
“就这么一会儿，就要8000？”
“医院还能讲价呀？”赵容若心疼的看着父亲，笑着说。
“哎，动一下就要花钱，我就说不来吧。”
“钱没了可以再挣嘛，你只要好起来了，我们还能没钱花吗？”
“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你别总是那么悲观，放乐观一点，心情好坏对你的病情也有很大的影响。”
父亲没有说话，继续看着院子里的病人，赵容若熄灭了烟头，起来伸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拍了一下父亲的肩膀，“我们找个地方吃午饭吧，下午再过来呗。”
“好，走吧。”
于是父子二人起身离开了这个安静的花园，赵容若走之前还回头看了一下那些病人。他无暇去悲天悯人，此时此刻，他也是那个需要被上天怜悯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