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父亲出现不适
母亲经过几天的磨合期，工作上开始慢慢上手，饭菜口感和份量都能满足项目上同事。甚至有同事私下告诉赵容若，他妈妈做饭太好吃了，还羡慕他真幸福。赵容若把这些同事的反应都一一告诉了母亲，母亲笑的很开心，能够得到大家的认可，还能挣钱，一举两得，自然是高兴的事情。
接下来一段时间，对于过去一年来说，应该是难得的短暂幸福时间。跟他相关的所有事情都在朝着好的一面发展，跟但语晗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牢固。有时候他跟但语晗出去见面，夜不归宿，第二天母亲盘问起来为什么吃饭没看见他，晚上也不回来。他才终于感觉瞒不住了，于是晚上趁着跟母亲一起出门散步的时候，把他跟但语晗两个人这半年的经历告诉了母亲。
“你还瞒的挺紧的，回家的时候咋不跟我们说呢？”
“才谈不久，也还不稳定。”
“听你说的，这个女孩子人还是不错的，也没有嫌弃咱们家庭条件。”
“人确实很好，也很善解人意，跟她在一起一直都很开心。”
“好好对待别人，现在找个媳妇多难，你看网上说的，哪个女孩子不要车子房子的。”
“现在还没考虑结婚的事情呢。”
“那不是早晚都要考虑的，要不是你爸病了，我们一起奋斗几年，挣个首付问题不大。现在看来，只有靠你自己了，确实也挺难的。”
“没事的，妈，哪有那么多富二代，我相信我和她两个人好好努力，房子车子都会有的。”
母亲欲言又止的，转头问他要但雨晗的照片看看，于是赵容若把手机里面拍的照片翻给她看，母亲拿起手机，还把照片放大看，看了几张之后告诉赵容若，这女孩子长得挺好的，有点婴儿肥，胖乎乎的，一看脾气应该不错，这样的女孩子正好适合他。因为赵容若的性子有点急，还有点大男子主义，自尊心又比较强烈。对于自己养大的孩子，母亲应该是最了解他的人了，他也确实有这些毛病。
接下来的日子里，陈亚平开始慢慢给赵容若加担子，之前只让他负责现场收料，然后让他自己登记台账，接下来让他学习做报表，再然后是成本核算。做完以后让他跟刘梅对比，不懂的地方让他跟刘梅请教。
这样过了一两个月，无论是现场还是内业，他都开始渐入佳境，跟他一同进入公司的材料员，都没有他全面。每次陈亚平去工地，都带着他在工地转一圈，告诉他需要注意的事项，他感觉自己进步飞快。
母亲自从知道他与但语晗恋爱的事情以后，再遇到周末赵容若不在，也就心照不宣地选择无视。
赵容若把母亲知道他们两个恋爱的事情告诉了但语晗，还告诉他母亲看过她的照片。但语晗还有点不好意思，“阿姨怎么说我的？”
“她说你是个好女孩，又不嫌弃我是个穷小子，让我好好对你，不要伤你心。”
“阿姨说的太对了，你要对我越来越好才行。”
“那必须的。”
“阿姨看了我哪些照片，给我看看。”
赵容若于是把母亲看过的那几张照片给但语晗看，但语晗紧张的翻看，然后埋怨赵容若把这么丑的照片给阿姨看，赵容若连忙反驳说哪里丑了，我觉得都好看，在他眼里但语晗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孩子。但语晗白了他一眼，嫌弃地说他油嘴滑舌。
只要周末有空，两个人就约好见面地点，苏州那些大街小巷，他们都去过，尤其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巷子，他们会在其中发现很多宝藏小店，有很多小吃的味道是商场、到店里面吃不到的。有时候两个人还会买上一些小玩意儿，送给对方。虽然都是些小东西，但是对于热恋中的两个人而言，都是值得开心好久的礼物，也是以后两人恋爱甜蜜的见证，礼物的意义正在于此。
天气渐渐转暖，河边的垂柳已经从鹅黄的小点点长出绿油油的一片了，河对面的草坪，周末的时候会有许多父母带着孩子在上面玩耍，阳光不燥，微风正好，苏州春天的时候，让人无时无刻都感觉到舒服极了。
从带着母亲到项目上已经过去两个月，时间转眼就进入到四月份，这天周末，赵容若和但语晗相约到阳澄湖莲花岛去玩。来到莲花岛，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映入眼帘，很多人自驾到这里过周末。大片大片的金黄一望无际，赵容若从小在农村长大，上学的路上也是到处都是油菜花，所以他对于油菜花有种莫名的喜爱。
两个人不停地拍着照片，呼吸着湖面吹过来的新鲜空气，真是令人心旷神怡。看惯了工地上的环境，再看这些美景，那种舒服的感觉真是无法形容。
岛上还有许多农家乐，只是目前不是吃大闸蟹的季节。有些人支起帐篷，就地春游，一边烤着烧烤，一边欣赏美景，赵容若也盼望着有一天能够带着但语晗过上这种令人羡慕的潇洒生活。
两个人手牵着手一直走走停停，不停地在各个地方拍照，直到两个人都累的不行了，于是在湖边找了一块草地坐下，赵容若干脆直接躺下，任由春日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射在身上，让他有点犯困。但语晗拔了一棵小草，在他耳朵里面轻轻的拨动，赵容若感觉舒服极了，于是就枕在但语晗的腿上昏昏欲睡。
太阳渐渐西沉，两个人准备回去，只是大多数人都是自驾而来，两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回去的路，路上公交车也没有找到，出租车也不会来这个地方，两个人只好打开手机导航，朝着回去的路上走着。苏州的环境太美了，沿途也都是唯美的风景，两个人并没有因为找不到车而急躁，反而边走边拍，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干什么都是高兴的，这点小插曲仅仅只是增加了旅途的乐趣而已。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终于看见一个大巴车，于是两人赶紧挥手，告诉司机两人打不到车，回不到城里。于是司机让他们上车，捎他们一段，到了可以打车的地方把他们放下，他给钱司机，司机坚决不收，说自己也是顺路而已。两人不停的给司机道谢，下车后还在感叹还是好人多。
晚上两人回到各自的项目，视频的时候还在说着今天的事情，赞叹着美景，感叹着司机师傅人好。这个时候的赵容若，快乐的来源很简单，也很容易满足。
我们之所以总是吐槽生活残酷，现实无情，就是因为老天爷似乎从来都不希望每个人都能够永远的幸福生活，人世间必须掺杂着喜怒哀乐、酸甜苦辣、悲欢离合才行，往往开心的时候突然就来一个晴天霹雳。否极泰来的时候很少，更多的都是祸不单行。
最近一段时间，母亲给父亲打电话的时候，父亲总是有意无意的说自己后背有点不舒服，为了不让他们母子担心，他总是轻描淡写地带过。
赵容若跟母亲两人闲聊的时候，总是有种莫名的担心，虽然他们希望父亲能够快速的恢复，哪怕不能干活挣钱了，只要他能好好活着，这个家庭就有主心骨，一家人就会觉得安心。但是他们已经经不起任何一点意外，如今他们母子的现状，归根结底，都跟父亲生病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晚上母亲要去超市买点调味品，赵容若怕晚上不安全，就跟着母亲一起去。超市距离宿舍大概一公里多，每次他们散步的时候，有时候都会走到这里。两人就当作散步，一步步的往超市走去。两人之间的谈话永远绕不过父亲的病情。
“妈，你说我爸总是说后背疼，会不会有什么情况啊？”
“我也是这样担心的，当初做完手术，医生就说有很大概率复发。”
“主要是现在他一个人在家，我爸这个人，太聪明了，他害怕我们担心，总是轻描淡写的。”
“可是我现在做饭，又没有个假期，要不我跟项目上请个假，回去看看吧？”
“再过半个月就是五一假期了，到时候我回去看看吧，你请假还扣工资，我这法定节假日，到时候不行我带爸去武汉复查一下。”
“这样也好，你妹妹前几天也说，五一放假也回家呢。”
“好，那就这么定了，你也别太担心，我们驾驶太敏感了，快成惊弓之鸟了。”
“哎，希望一切都好吧。”
晚上回来，赵容若还听见母亲在给父亲打电话，询问他今天感觉怎么样，不用听赵容若就知道父亲怎么回答，肯定说没事，挺好的，这是一家都在故作坚强的人。只是没办法，贫苦的人都是这样，想让家里人都觉得岁月静好，不想成为彼此的负担。
就说父亲这个病，其实很早就出现征兆，但是为了省钱，他选择了讳疾忌医，直到最后真是坚持不下去了才被母亲强行带去武汉检查、做手术，所以很多时候，替别人考虑也不完全是好事，很多时候就这样耽误了自己。
晚上赵容若给妹妹发消息，想问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听妈说你五一的时候也回家是吗？”
“是的，我想回去看看爸，放假在学校也没事，还不如回去看看。”
“你是几号的车票？”
“我准备一号回去，下午到家，哥，我听妈说你到时候也会来是吗？”
“是的，我30号下午就走，一号上午就到了，到时候我去车站接你。”
“好，哥，你知道吗？我好怕爸的癌症复发了。”
“别怕，也许是我们太敏感了，等我回去带他去武汉复查一下就知道了，你也别太担心了，在学校好好学习，缺什么告诉我，哥现在上班挣钱了。家里有我和妈维持，你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
“好，那回家以后再说。”
跟妹妹聊完天，他又跟但语晗视频，告诉了他们一家人担心的情况，但语晗也安慰他不要多想，父母年纪大了，有点小病小疼很正常，也不要过于紧张。还问赵容若回去复查的钱够不够，不够的话她给他转一些，他说应该够，不够的时候再说吧。
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母亲几乎每天晚上忙完厨房的事情以后，都会给父亲打电话，不停地询问父亲每天的感受，她急切的想从父亲的口中确认他到底怎么了。
工地楼已经盖到了四层，地下室的废模板木方也开始大批量的处理，赵容若三天两头都要在工地盯上一整天，自从去年的事情发生以后，他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但是这些供应商也不是等闲之辈，毕竟混迹于各个工地很久了，也知道怎么应付这些刚毕业的小年轻。这个处理的供货商名叫张建，大约四十来岁，肥头大耳的，见谁都是一副笑脸相迎。也很会来事，每次来处理废材的时候，都会买一些饮料送到工地现场的办公室，有时候还会一人给包烟。处理废材的现场负责人总是在处理的时候有意无意的跟赵容若讲述其他项目怎么操作的，不停地在旁边怂恿赵容若不要卡太紧，他们上下关系都打点好了之类的话。
“你忘了上次项目经理怎么批评我的了？”
“这个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我现在都不敢相信你们。”
“赵工，你看你这话说的，上次我们真的是疏忽了。而且你真以为你们项目经理仅仅是为了一点模板木方而批评你？”
“那不然呢，还能是因为什么？”
“我这样跟你说吧，上次他发那么大的火，结果处理你了吗？”
“这倒是没有。”
“那你知道为什么没有吗？”
“这我哪儿知道。你说为什么。”
“晚上有空没有，下班咱们一起吃个便饭，我给你好好讲讲这中间的门道。”
“你别又耍什么花招吧，我可不想因为你再被劈头盖脸的骂。”赵容若迫切的想知道事情的原委，于是也没有强烈拒绝。
“就在你们小区门口的饭店简单的吃个饭，到时候下班了我给你打电话，”
“行，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快到下班的时候，电话就到了，告诉赵容若吃饭的地点。于是下班之后赵容若直接去小区后门的饭店。张建早就在门口等候了，见赵容若过来，就领着他进了包厢。
“就我们两个人吃饭，随便吃点就是，还搞个包厢干什么？”
“外面人来人往的，包厢清净一点。”张建放了一包烟在赵容若面前，然后开始倒酒。
“咱两个还喝酒？”
“那肯定要喝点，不喝酒能叫吃饭？”
于是倒满两个分酒器，他接着告诉赵容若看看还需要加点什么菜，赵容若看着满满一大桌子菜，直言够了，这估计都是浪费。
三杯酒下肚，赵容若还是禁不住问起了下午他们未说完的话。
“你下午说晚上给我好好讲讲这其中的门道，现在我洗耳恭听。”
“好，赵工，我看你应该也是毕业不久，今天我就跟你好好说说上次发生的事情。”
“好，你说说看，我学习学习。”
“上次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们项目经理把你叫过来，当着我们的面批评你，为什么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后来写了检讨。”
“那都是小事。你们项目经理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他那是指桑骂槐、杀鸡儆猴。不过也怪我们，因为是第一次处理，还没来得及去他办公室坐坐。后来我去找了他，自然不是空手去的，然后他告诉我们下次注意，别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就过去了。要不然怎么今年处理，从来都看不到他的身影呢？”
赵容若想起后来陈亚平对他说的那些话，他有点怀疑，于是顺口问了句，“那陈经理呢？”
“你说呢？做我们这行，谁也不能得罪。”
赵容若拿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心里想着原来小丑竟然从头到尾只有他自己，于是笑着摇摇头。
“你想我们这个价格这么低，根本都不挣钱，这个你可以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我们又要上下打点，你说我们图什么。我们在公司做点小生意也不容易，就算少挣点，但总不能亏钱吧，你看我每次要找车，还要找工人，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我看公司大多数项目都是你们在做呢。”
“是啊，如果每个项目都像咱们这么严格，我们早就退场不干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其他项目不也要按照流程处理吗？”
“不是我说你年轻哈赵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张建端起酒杯恭恭敬敬的跟赵容若碰了一下杯，然后继续说道，“你看我们装的这些废板子，下面小上面大，我们也是为了多装一些。前两次你们量方的时候，量了两次宽带，然后下面车厢部分算一次，上面算一次，确实理论上这么算没错，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模板之间也是有缝隙的，前两次量比较小，我也就没有计较。”
“那其他项目怎么量？”
“基本上就是量一下高度，其他长、宽就按照车厢尺寸来的。”
“那你们放量至少要少三分之一以上。”
“那你看其他项目不也没事。没有人像你那么较真的，都是工作而已，基本上都是得过且过。我们挣钱了，难道会撇开你们吗？”
赵容若惊呆了，原来简简单单的一个废材处理，里面说起来竟然这么复杂，对于刚从学校毕业不久的人来说，让他一时竟然无法接受。他从来没有把这个世界想的这么复杂，或者说他脑海中一切都是单纯的。
张建看他没有说话，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毕竟从他的角度上来说，他想要的效果也基本上得到了。他知道对于一个刚毕业半年多的新员工来说，他还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个世界的阴暗。
于是他瞅准时机，立马把他拉回现实，两个人开始不停地喝酒，聊聊其他的，两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赵容若心里还一直在反复挣扎。
吃完饭准备出包厢的时候，他塞给赵容若一个信封，赵容若反复推辞，张建还是坚持，“你放心赵工，我这个人你放心，就是一点小意思，跟工作无关，工作上你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哪怕买卖做不成，我们也能做个朋友嘛。”赵容若实在推脱不掉，只好收下，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就不再是那个刚从学校毕业出来的到处的学生了。
回到宿舍，母亲见他喝酒了，忙给他倒了杯水，简单的问了他一下，毕竟他也长大了，很多事情母亲开始不再像上学时候那样过问的仔细了。
他还是不能完全接受，他脑海中浮现出陈亚平说的那些话，尤其是那句“在这个企业里，不要所有人都想的太好。”他去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把脸，顺便把门反锁，他坐在马桶上，掏出信封一点，竟然有五千块，他两个月的工资，他内心很忐忑，一直在扑通扑通直跳。
他不知道这笔钱该怎么处理，不要吧，他又确实比较缺钱，五一要带父亲去武汉复查，他不好意思找父母要钱，毕竟他已经工作这么久了，强烈的自尊心让他不允许自己再去向父母张口。而且他借的那些网贷，还一直每天在产生着利息。要吧，这么多钱，他还是有点不敢，他心里也没有谱。
酒精在慢慢散去，他越来越清醒，他想了很久，决定这笔钱先不动，先放在他这里，然后下次处理的时候看情况再说。
然后他回到宿舍，脱了衣服，进到卫生间，用凉水冲了个澡，他想让自己真正的清醒下来，他希望能够想清楚到底怎么样做才是对的。这个社会太复杂，他真的无法接受，却又感觉做不到出淤泥而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