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彻底接近崩溃
就在他呆呆地坐在原地，两眼空洞无神地盯着模板木方的时候，陈亚平走过来了，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怎么还在这里坐着？”
“陈师父，是我大意了，我就去办公室喝口水的功夫……”
“我知道，事情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项目经理那边我也去解释了，下次一定要注意。很早我就提醒过你，所有的供应商都想着怎么偷奸耍滑，大意不得。”
“现在我知道了，项目经理让我写检讨，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处理。”
“放心吧，他就是想给你个教训。你回去了好好写，写完给他看看，顺带再认个错。不过以后可真是要注意了，在这种单位上班，凡事就怕上纲上线。你刚来的时候我就告诉你，干物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保护好自己。”
“我记住了，陈师父，我现在就回去写检讨。”
“去吧，你记住，在别人眼里都觉得物资是个油水部门，所以很多心怀不轨的人都在盯着你。就盼着有一天你出事，在这个企业里面，不要把每个人都想得太好。”
“好的，那我回办公室了。”
“去吧，别太有心理压力，你一直做得挺好的，领导也看在眼里。”
于是他垂头丧气的一步一步地往办公室走去，陈亚平站在原地，望着赵容若的背影，若有所思。
赵容若回到办公室以后，感觉所有人看他的眼光都不一样了，好像自己已经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其实这只是他自己的心理在作祟，这件事除了项目经理、陈亚平三个人知道，没有其他的同事知道。项目经理也是中午在外面办事回来，临时进工地看看，偶然间撞到这个事情。但是这些他不知道，对于整个事情来说，知道与否并不重要，他现在要明白的是怎么在以后的工作中避免重复的错误再次发生。
他刚坐下准备开始写检讨，刘梅跑过来跟他说，“今天的单据都给我一下吧，我登记一下台账。”
“好的，刘姐。”他赶忙从口袋里面把今天的单据核对一下，交给刘梅。一直以来，陈亚平都是安排赵容若负责现场的事情，刘梅负责内业资料。但是她总感觉刘梅好像已经知道自己犯错了一样，要不平时怎么没有见他找自己要单据呢？他开始疑神疑鬼，不停地偷偷用余光观察着其他同事，总觉得跟平时不太一样。
他开始写检讨，把今天的事情的原委好好的说清楚，然后公司制度、处理标准、处理流程、自己的错误、保证等等，洋洋洒洒的写了三页纸，然后反复检查修改，甚至连错别字都仔细核对改正过来，确定没有问题以后，他赶紧打印出来，签上自己的名字，拿着走进项目经理的办公室。
“领导，这是我的检讨，今天是我做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他一边说一边把检讨恭敬地递给项目经理。
项目经理接过检讨，快速地浏览起来，没有搭理他。看完以后，他抬头看见赵容若低着头，双手捏着衣服，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笔直的站在那里。他有些心有不忍，于是开口说道：“你先坐吧。”
于是赵容若轻轻地坐在了项目经理对面的椅子上。等待着狂风暴雨的来临，他进这个办公室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如何他都要态度诚恳地接受批评，毕竟是他自己有错在先。
“小赵，我今天也不是故意要批评你。从你来这个项目几个月来的表现来看，你工作还是不错的，我都看到了。我知道整个工地就你一个人一直在现场负责验收、进出场等工作，确实也挺辛苦。有时候我看见别人都吃完饭了你才回来，中午别人在休息的时候，你还在现场盯着处理废材。”
“这些都是我的本职工作，没什么。”
“但是我想说的是，你说的对，这些都是你的本职工作，无论做多好都还是你的岗位职责范围以内的事情。但是，一旦出了错误，尤其是像废材处理这种敏感的事情，那问题就可大可小了。你还年轻，以后职业道路还很长，不要因为一时的疏忽，葬送了自己一辈子的前途。”
“对不起领导，今天确实是我的错，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类似的错误。”
“鉴于你也是刚毕业，犯点错误也在所难免，我看你这个检讨写的也很诚恳，这次事情就先到我这里就算结束了，以后自己工作要仔仔细细再仔细，毕竟一个项目60以上的成本都来自材料。”
“您放心，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些情况了。”
“好，去工作吧。”
事情到这里，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担惊受怕的那些局面没有出现，走出项目经理的办公室，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这次有惊无险。不过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他内心还是久久不能平静，陈师父那些话语，让他不敢再轻易相信身边任何一个人，所以他不知道事情接下来会不会造成后续不良的影响。而且主要是他不知道其他同事知不知道自己犯错的事情，如果不知道那还好，如果知道了以后会不会比较尴尬，或者会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说不定哪一天事情就搞到公司那里去了。
于是他决定晚上找个机会问问刘梅，看看她到底是否知道。刘梅现在三十多岁了，以前在东莞一家外资公司工作，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建筑行业。但是她的电脑操作比较娴熟，很多不懂的问题，赵容若都是向她请教。她每次也都是很热情很耐心地给他讲解，说实话，赵容若在内心还是比较感激他的。
晚饭吃过之后，他看见刘梅坐在办公桌面前，还在整理资料。有一说一，刘梅的资料做的还是比较认真的，每次公司来检查，他们项目的物资资料都是最规范最齐全的。于是赵容若转过头笑嘻嘻地问刘梅，“梅姐，下班了还在工作啊，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刘梅微笑着说道：“不用，就是下班没事，我就看看资料有没有要调整的地方。”
“对着电脑都一天了，你不累眼睛也累了，哈哈。”
“主要是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要不我们去小区楼下转转，小区晚上挺热闹的，好多人都在下面散步呢。你这忙了一天，也该歇歇了。”
“行啊，怎么今天晚上不用跟你女朋友聊天啊。”
“还早呢，天天也没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
“那走吧。”
于是两个人下楼一起在小区里面散步，赵容若随口问道，“梅姐，你在外资公司多高级，怎么想着跑到施工单位这么low的地方来上班。”
“哎，年纪大了呗，外资公司工作压力挺大的。”
“我是没办法，主要是大学学的工程管理专业，说实话，我挺不喜欢建筑这个工作。尤其是材料员，钱少事多离家远，人微言轻责任大。”
“是的，你这专业对口，看看有没有机会转个岗。材料员确实岗位晋升途径比较窄，你这才毕业，又是男孩子，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没办法，一来就被分配到物资岗位做材料员，想转岗也不知道怎么个流程。关键是大学也没怎么好好学习，其他部门的工作也不一定做的来。”
“老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还是很有道理的。”
“主要是物资这个岗位，接触的都是钱，生怕一不小心出错了。”
“我们属于经济口，做事肯定还是要小心，不过我们项目还好，我看按照公司指标，都是满足的。”
“就是害怕哪天不小心就被坑了。”
“没事，上面还有陈亚平呢，他也是个比较谨慎的人，我们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就好了。”
“那也是。”
回来之后，他心里总算是暂时平静下来，从刘梅的言语中，她应该是还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看来是他自己多心了。晚上跟但语晗聊天，他没敢把事情告诉她，害怕她替自己担心。晚上彩票也没有心情研究了，主要身上也没钱下注了。他翻看着备忘录，里面记载着借各位朋友的信息以及还钱的日期，尽管是拆东墙补西墙，他还是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气节。然后翻看手机通讯录，看看还能从哪些人那里借到钱，他现在没办法，必须有钱来周转和下注，这样他才有可能还清欠款，当然这也仅仅是理论上的可能了。
周末的时候他开始推脱工地上太忙了，走不开，本来约好一周见一次面，现在变成了两周才见一次。工地已经进入平稳期，比刚开始要轻松许多，主要是见面就要花钱，他没钱了，又不想让但语晗看到她的窘迫，更害怕她知道自己沉迷于彩票。
渐渐的朋友的钱也借不到了，而且还要还之前借的钱，他整天都快压抑疯了，实在没办法搞到钱，而且白天上班的时候，还要装作若无其事，这种身心煎熬，让他整个人蔫蔫的，整天无精打采，头发已经开始大把大把的掉了，但是每天睡觉前，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铺的床板，内心无比焦虑，已经开始失眠。
于是他跑去银行开了信用卡，但是由于刚开始，只有一万元的额度，完全解不了燃眉之急。终于在一个网页上弹出贷款的消息给了他灵感，他知道这也是饮鸩止渴，但是现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他也只能铤而走险了。于是他在网上查询了各种网贷，凡是能申请的他都申请了，然后用这些网贷还清了朋友们的借款，也开始有了资金去继续在彩票领域回本的道路。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2014年的圣诞节，那天用贷款给但语晗买了礼物之后，晚上他翻看着手机里面的备忘录，然后仔细一算，竟然已经欠了十万块了，那一刻他彻底崩溃了，想想自己一个月不到三千的工资，他不吃不喝三年才能还清，那一刻他彻底害怕了，他知道再这样下去，就是无尽的深渊，而且他再也没有机会爬上来了，于是他决定收手。这些钱虽然还不上，但是好在还可以利用这些网贷还款时间差，以贷养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只不过我看了一下各个网贷的还款明细，他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这些网贷的利息，但目前为止，他也只能这样做了。
2014年的元旦如期而至，虽然整个2013年对他实在是不友好，但是好在他还很年轻，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年轻就意味着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从他幡然醒悟，决定洗心革面重头再来的那一刻，他应该算是悬崖勒马了。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年轻人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去改变自己的困境，我们也愿意再给这个年轻人一个机会，看着他如何重重摔下又重新站起来，也许这个过程很漫长，但这就是成长的代价。人是在一瞬间长大的，每个走向成熟的人，都必须置身于至暗时刻之后才能成熟，必须经历刻骨铭心的疼痛之后才能醒悟。
于是赵容若开始认真的工作，慢慢地他发现，其实也不怪其他部门眼里，物资部是个有油水的部门，毕竟当时建筑行业还处在蓬勃发展的年代，整个建筑行业最不缺的就是现金流。供应商挣钱了，自然而然也就大方了，每到逢年过节，他都能收到一些小信封，虽然金额不是很大，但对于现在的赵荣若而言，哪里还有嫌少的资本呢，三天两头的还款信息催促着，这些零散的小钱对他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哪怕是杯水车薪，也多少可以缓解一下他的燃眉之急。
但语晗自从决定跟赵容若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嫌弃他是个穷小子，就已经做好了跟他同甘共苦的准备。这段时间她也明显感觉到了赵容若的异样，虽然她还不知道赵容若到底遇到了什么难题，但是他依然坚定地站在他身边，甚至赵容若的日常用品、渐渐到衣服鞋子都是她都开始替他置办。赵容若很感动，也很懊恼，他知道所有的都是自己犯下的错，但是目前这种状况，他确实没有办法，于是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但语晗，一定要凭自己的努力让她过上好日子。
元旦那天，两个人一起去了上海游玩，去了欢乐谷，两个人玩了很多刺激的项目，尤其是那个接近90°垂直下来的过山车，让赵容若这个恐高的人 吓得不停地尖叫，两个人上去的时候手牵着手，在过山车开动的时候，赵容若死死抓住但语晗的手，反倒是但语晗比较淡定。从过山车上下来，赵容若还心有余悸，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被但语晗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两人还一起去看了外滩，在东方明珠前面各种拍照，虽然拍照技术有待提升，但这好歹是两个人幸福的见证，他们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约定好要一起白头偕老的，这些照片等老了以后，就是他们回想当年年轻时候幸福的凭证。一起去南京路逛街，虽然买不起，只是看看而已。一起去思南路看周恩来纪念馆，手牵手在思南路茂盛的梧桐树下散步。虽然都是些平常的事情，但是幸福与甜蜜只有他们两人能够感受到，毕竟阳光照在他们面带微笑的脸上，显得更加灿烂。
晚上两个人尽量找一些相对便宜的快捷酒店居住，虽然已然毕业半年多了，他们工资低，没什么积蓄，但语晗也知道赵容若遇到困难了，所以很多时候她都是抢着付钱。赵容若嘴上不说，内心却感动万分。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爱但语晗了，他不嫌弃自己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而且还善解人意，愿意体谅自己的难处，并且悄无声息的化解着尴尬。
白天两人在上海到处搜寻着好玩好吃好看的，晚上已经筋疲力尽，只能窝在酒店房间躺着看电视。没事的时候研究照片，聊天，聊聊未来，展望一下两人的美好爱情。当然，两个年轻的孤男寡女在一起，漫漫长夜自然少不了肌肤之亲，巫山云雨也是必须的。两人每次运动完之后，赵容若喜欢点上一支香烟，但语晗就把头放在他的胸口，紧紧地抱着他，两个人每次都无比的尽兴，赵容若也感觉每次都很舒服，他喜欢两个人在一起睡觉的感觉。
新的一年，他有很多展望，之前的苦楚他放在心里，就当是给自己的一个教训，一是想方设法尽快还清那些网贷，二是与但雨晗之间的感情一定要更加甜蜜。
元旦过完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项目上已经开始人心浮动，搞得项目经理不得不开会强调年前必须要完成的进度任务，这样大家才压抑住内心对于过年放假的期盼，因为只有干完才能放假回家。但是过年期间需要人留守值班，赵容若从七月初去武汉报到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他很想回去看看父母，毕竟他也想看看父亲到底恢复的怎么样了。这半年唯一的遗憾就是，他仅仅是没有找家里要过钱，但却一分钱都没有给过家里。
他从一些老同事那里了解得知，公司的惯例是新员工过年留守项目值班，而且过年值班除了三倍工资，还有奖金。赵容若听到这里之后动心了，于是找到项目经理，主动申请过年值班。然后告诉但语晗和家里，项目上安排他过年值班，只有年后其他同事回来之后，他才能回去。
母亲问他是不是因为钱才值班的，他连忙否认说是项目上安排的，公司的惯例也是新员工值班，没办法的事情。还安慰母亲说，虽然不能一起过年，但是可以在家过元宵节，母亲这才好受一些。
但语晗也很难过，因为想到过年的时候大家都回去团圆了，只有他还孤零零的在项目上，甚至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说起这个事情，但语晗还心疼的流下眼泪。然后赶紧在网上给赵容若买了很多好吃的，嘱咐他一个人的时候吃点好的，没事的时候就跟她视频，这样他就不会觉得孤独了。赵容若安慰着但语晗，说没事，过完年还是一样可以休息。
不过距离放假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大家都在加班加点的完成项目经理布置的进度任务。苏州已经开始下雪，工人下雪的时候还在浇筑混凝土，尤其是晚上，温度都零下十几度了，是在冷的受不了，只能点燃模板、木枋取暖，
赵容若是个文艺青年，以前总觉得下雪很美，读到李后主那句“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他觉得真是美极了，直到看到工人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还在坚持浇筑，他才明白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何等的凄凉。所以对于在校园里面与经历过社会洗礼的人而言，同样的场景，得到的却是不一样的感慨。
浪漫是生活的调味品，苦难才是生活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