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闭环
电梯仍在上升着,郑远却突然沉默了下去。
苏朗不确定自己的问题是不是太过尖锐,毕竟这个年纪的小孩,你永远都搞不懂他的敏感点是什么。
“你是问我过去还是现在?”郑远狡黠地冲苏朗眨了眨眼睛,“过去和现在的划分是半个小时前。”
这半个小时内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苏朗心中明白,看来自己猜的没错,发布会上的内容对郑远也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即便他本身就是key集团的员工。
“可以都说说。”苏朗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
这不是什么审判,没必要搞得苦大仇深。
“过去我希望能有机会到达顶层,这栋楼的顶层。”郑远望向电梯外,有些自嘲地说道,“当然,我还没有自大到觉得自己能在那里拥有一个办公室,我说的到达是指,我可以去那里汇报工作。”
听到郑远的话,苏朗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可怜的孩子,连做梦都如此保守。
苏朗:“那现在呢?有变化吗?”
郑远点了点头:“当然,我意识到了自己的狭隘,我也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狭隘。坦白说,我现在有点迷茫,因为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谷青言师兄那样的人,他是我的榜样,我以他为明灯,可根据我的观察,我发现他似乎也并不自由。”
苏朗有些羡慕郑远,他可以如此坦荡地说出来自己的迷茫。
当然,他也理解郑远。
所谓榜样和目标,本质就是动力。
每次当你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只要抬头看一看,那个榜样和目标还在不远处,只要再努努力,就能抵达了。
可如果你在某次抬头的时候发现前路一片模糊呢?就连榜样和目标也在徘徊,变得虚幻……这样的情况下,又该如何坚持?
“叮咚——”
“七十七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郑远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出去。
苏朗可以感觉得到,在走出这部电梯的时候,郑远似乎戴上了面具。
“小远,恭喜哦,项目要正式开始了。”
“恭喜恭喜,记得请吃饭。”
郑远的人缘似乎很好,来来往往的同事都笑着跟他打招呼。
或许在他们眼中,今天上午的发布会对于郑远来说是个绝对利好的消息。
一方面说明key集团对项目的重视,一方面宣告key集团要对项目加大投资。
对于他们这样的科研人员来说,有了投资,就有了实验保障,随着科研产出,他们的财富地位自然而然也会水涨船高。
总而言之,人生一片大好前途就在眼前。
对于这一点,从个人角度来讲,苏朗也是认同的。
他们痛苦,是因为他们并未单纯地从个人角度出发。
郑远在前面走着,为苏朗引路。
所过之地,人人脸上都是一片喜气。
这是他们七十七层的喜事,每个人都有份。
真正走进办公区域后苏朗才发现,这栋大楼不仅楼层多,而且每一层的空间也很大。
如果不是有郑远在前面带路,他很有可能会迷失在某个岔路口。
“前面就是谷师兄的办公室了。”周围的人越来越少,郑远也逐渐收敛了笑容,“谷师兄应该在里面。”
然而,当他们到达谷青言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一个身着短裙的优雅女性却拦住了二人。
“请二位稍等一下,我想现在谷先生应该不希望被打扰。”
郑远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您怎么会在这里?是奥斯顿先生……”
“对。”女人点了点头,“他们在里面谈话。”
郑远不再多说,跟在他身后的苏朗也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情况,退后一步,准备在更远一点的地方等待。
谁知,方才提醒他们的女性却在这个时候迎了上来,颇有几分好心提醒的意思。
“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你们最好换个时间再来找他。”女人耸了耸肩,状似无意地提起,“刚才我去送咖啡的时候,感觉他们之间的氛围并不愉快。或许我不应该多嘴,但谷先生是奥斯顿先生看重的人,他的情绪在某些时候也会影响到奥斯顿先生,我不想加大自己的工作难度。”
郑远明白对方的意思,连忙拉着苏朗往外走,同时还不忘道谢:“谢谢您的提醒。”
直到两个人走得足够远,苏朗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吵起来了?”
郑远叹了口气:“师兄的脾气你应该也有所了解,他不会因为对面人的身份就放弃自己的坚持,吵起来再正常不过。”
对此,苏朗倒是认同。
他虽然没有在这样的大公司工作过,但也知道基本的察言观色。
苏朗适时开口道别:“那我还是先回去等谷青言,你也赶紧去忙吧,不用管我了,我自己能出去的。”
郑远本想把苏朗送到公司大门口,但他还没走两步,就有个同事过来叫他去开会,最终也只能给苏朗送到电梯口。
进入电梯,苏朗刷了自己的嘉宾牌,点亮一楼,跟郑远挥手道别。
有了谷青言给他准备的车,回去的路程并不枯燥。
苏朗听着车上悠扬的音乐,缓慢行驶在城市的街道中。
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关于今天上午这场发布会的新闻,醒目的标题无一不再提醒着人们,新的时代要到来了。
整个世界都在躁动,除了苏朗。
因为他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他可以单纯地享受这个世界。
即便半个小时之前,他还在为人们的未来忧心,可半个小时之后,他还是决定先享受音乐,空气和美景。
这种落差虽然割裂,但也现实。
不然呢?苏朗也问过自己,他还能怎么做?
他拯救不了这个世界,尤其是在他看到那些人真心感谢key集团的时候。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情我愿的事情,为什么要跳出来阻止?
苏朗活到这个年纪,他太明白“人情”这两个字的含义了。
可惜,谷青言似乎不明白。
苏朗能想象到谷青言会和奥斯顿发生什么样的争吵,他也能猜到最终的结果。
看着路边超市的牌子,苏朗把车停了下来。
他走进超市,买了几样蔬菜水果。
他倒是想给谷青言做一餐饭食,就像谷青言为自己做的那样。
可在地下避难所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他,根本不具备烹饪这项技能。
毕竟地下避难所的用餐原则就是——有的吃就不错了。
苏朗刚进到家门,卢娜就招呼他过来换药。
卢娜是谷青言专门请来的,既然能成为护工,就说明她受过这方面的培训,帮苏朗换药包扎的过程可以说是十分熟练。
处理好手腕和脚腕的红肿之后,苏朗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以他目前的情况,给谷青言做顿饭基本是不可能了,但他想给谷青言做个水果拼盘。
“谷青言今天的心情可能不太好,我想用自己的方法安慰一下他。”苏朗望向卢娜,“你有推荐的水果种类吗?比如怎么摆盘好看,而且放久了氧化不明显?”
这些东西在这里的人看来可能是常识,但对于处在物资匮乏时代的苏朗来说,的确需要向他人请教。
最终,在卢娜的帮助下,苏朗完成了水果拼盘。
只是这个拼盘,直到半夜都没有等到谷青言来吃。
谷青言一夜未归,连条消息都没有。
苏朗这一宿睡得并不安稳,他总担心谷青言出了什么事情,这种感觉跟养了个儿子相比基本没有什么区别。
第二天一大早,谷青言回来了。
听到大门关合的声音,苏朗拖鞋都顾不得穿,就往外挪动着身体,想要确认是不是谷青言。
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之后,苏朗终于放下心来。
“你怎么还没睡?”谷青言有些诧异地开口,随后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还是说,你起的比较早?”
苏朗想打人,非常想打人。
他按捺着性子,开始阴阳怪气:“我倒是想睡啊,但这不是孩子叛逆期,玩离家出走,夜不归宿吗?”
“别占我便宜,再说下去,儿行千里母担忧都要出来了。”谷青言笑骂,随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我要出趟远门,你要跟我一起吗?”
苏朗没想到谷青言会在这个时候提出邀请,而且还是远门。
“跟你工作有关?”苏朗顺着话题问道。
谷青言点点头,承认了,随后又补充道:“但我个人建议你还是在家休养,说出来只是因为我不确定这次要出去多久,怕你一个人在这里无聊。”
“如果方便的话,还是带上我吧。”苏朗做决定的速度很快。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谷青言,他是带着任务来的,而不是为了享受清闲。
谷青言似乎没想到苏朗答应得这么痛快,微微有些惊讶:“我们要去的地方很远,要出国,而且本身位于两国的交界处,情况可能比较复杂。”
“嗯,没问题。”苏朗非常肯定地对着谷青言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见状,谷青言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给苏朗的手机发送了图片和定位。
很明显,这是他们即将要去的地方。
苏朗本来以为这只是一次意外的旅行,可当他看到具体的定位和图片时彻底愣住了。
这不就是他们执行任务时去过的那栋房子吗?
父亲,张承安……
当然,还有郑远。
这些人都死在这栋房子里。
苏朗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在过去,去到这栋房子。
执行任务时对于这栋房子莫名的熟悉感和执着,在这一刻似乎有了解释。
“这个地方,是做什么的?”苏朗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谷青言也很快发现了苏朗的状态不对,他靠近苏朗,看了看照片,这才答道:“一个实验室,突变育种人体实验的实验室。”
苏朗明白了,所有的一切都说通了!
那些key集团想要埋葬的秘密,在这一刻都有了解释。
他站在未来看过去,过去是一团迷雾。
可当他站在过去看未来,看到的只有无尽悲哀。
“怎么了?是这个地方有什么问题吗?”谷青言开口问道。
苏朗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复杂的状况,半晌过后,他还是摇了摇头。
很多东西,他是说不清的,而且也不能说。
因为他不确定自己的行为会不会带来蝴蝶效应。
他被束缚着,被时间捆绑着。
“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但有的东西,我还是要告诉你的。”谷青言并没有勉强苏朗,“这项实验key集团势必进行,而且到时候很多东西,可能不太好看。我的意思是……可能有些残忍。”
苏朗看着面前的谷青言,他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从那微微发乌的眼圈可以看得出来,他也是一宿未睡。
苏朗不知道谷青言经历了怎样的思想斗争,但他知道这一定不是个容易的过程。
现在的谷青言还很拧巴,拧巴于求而不得的理想。
苏朗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接受现实,也或许他永远都不会接受现实。
“对了,这次的实验不仅仅由我一个人负责,奥斯顿还安排了一个人,叫天野山涧。”谷青言对于苏朗自然是没有什么隐瞒的,“奥斯顿说我太过天真,他怕我下不去手,就找了一个他很欣赏的狠角色。”
天真?苏朗想起来办公室门口那位女士所说的,谷青言和奥斯顿的争执,就因为这件事吗?
“天野山涧,他跟天野北斋的关系是?”苏朗好奇地问道。
两个人都姓天野,这总归不会是巧合吧?
果然,谷青言很快给出答案:“天野山涧是天野北斋的弟弟,跟天野北斋师从詹姆斯不同,天野山涧是个以实验为主的家伙,他相信实验是所有科研的唯一出路,很多人都奉行根据理论知识进行实验验证,可他完全相反,他更希望先进行大胆实验,然后再进行理论补充。”
苏朗彻底惊了,还有这么一号丧心病狂的存在?
这样做的话,不就是拿实验体的生命在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