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昨天，今天，明天
南方的初春，朦胧的天空中总是细雨绵绵，乌黑的云层压的很低，让人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唐佳说，要不是那树梢上的那一抹抹嫩绿缓解一下压抑的心情，不然都得抑郁症！
我笑，还没那么夸张吧！
她说，就算不得抑郁也快长霉了都。
我故作认真，在自己的身上闻了闻，对她说，没有啊，就一洗衣液的味道！
她凑到我身边闻了闻，不悦说，你还没闻出还有一种味道吗？
我信以为真，在自己身上猛嗅，最后对她说，没有啊，就一洗衣液的味道！
她微微一笑，你难道没闻出讨厌的味道吗！
我做无奈状，只好认输！
确实，今年的这个天让人有些无奈，自从年后开始就开始下雨，一下就是将近一个月，虽说这个季节是雨水多，但往年都是下几天就会晴一两天，可今年一直在下，有时在想，这天是不是破了洞了！
因为下雨，外面湿漉漉的，平常人出门都很不方便，像唐佳这样挺着个大肚子的，几乎是被关了禁闭！
说来也奇怪，以前对时间真的没什么感觉，可自从唐佳突然闯进这个家之后，看似相同的一天，却一直在悄然发生变化，尤其她怀了孩子之后，那一天天鼓起的肚子，让人不得不承认，时间跟人民币一样，一样禁不起花！
转眼过去八个月，年后的她就一直在催着我给孩子起两个名字，我又是上网，又是查字典，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最后她实在看不下去，才拍板定下来。
我时常在想，要是男孩，我是怎样一个心情，要是女孩又是怎样一个心态，想的多了之后，我突然发现，其实都一样！
唐佳也问过我几次到底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想的多了，也就麻木了，给她的回答自然也是大致一个意思！
当然，也有不麻木的事情，那就是每次经过卖婴幼儿用品店面的时候，都会习惯性的停下脚步，哪怕不进去，也会隔着玻璃往里面看两眼，而这习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连自己也弄不清楚！
这大概就是有些事情你没刻意，它却已经认真，就成了一种顺理成章的习惯，有些事情你刻意了，留心了，它却始终进不了心。
很久没有露面的志峰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开着车子冲到我小院，说要请我跟唐佳去外面吃饭，这让我跟唐佳有些莫名！
他脸上的笑容灿烂的如夏日的阳光，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积极的，与众不同的气息，连说话也变得格外有力！
他开车载着两人去到一个看起来装修很精致的饭店，从装修风格到员工的着装礼仪，都透出一种不便宜的气息！
服务员带着三人到一个包厢，唐佳看到空荡荡的包厢问志峰子乐怎么没来，志峰微微一笑，说她有事回家了，过几天才过来！
三人坐好后，志峰忙着点菜，我跟唐佳东看西看的打量包厢，最后两人四目相对，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人的意思都是一样，都觉得跟个乡下人一般，那般没见识！
志峰点好菜，把菜单交给服务员，服务员很礼貌的说了句稍等之后便出了包厢！
服务员走后，志峰从包里拿出四五扎红色的钱放到我面前的桌上，对我说，晓文哥，我那工地结账了，多出的一万是给小宝的！
我从上面抽出一扎递还给他说，本钱还我就好了，这一万我不能收！
志峰说，哥，你一定要收下，我这个当叔的一点心意！
我说，心意我们领了，可这钱真不能收，况且你在外面也需要钱！
志峰咧嘴一笑，哥，你知道我这一单赚了多少吗？
我好奇问，多少？
志峰比了六的手势，说，六万！
我有些吃惊，虽说之前听志峰说过是一个大单，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六万，按照我现在的工资来算，一个月四千五，一年下来也才五万多点，还不算日常开销，而志峰在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却已经赚了我一年的工资，可见他出来做生意是对的，至少目前是这样！
我说，赚这么多，比上班强多了！
志峰把钱塞到我手里说，所以这钱你还是收下！
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志峰，因为心里忽然冒出很多奇怪的味道，有惭愧，有高兴，有羡慕，也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无法形容的味道！
当晚的这一顿，花了好几千，我看着志峰结账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可见这对他已经稀松平常，我忽然想起我和志峰刚来这里的情形，身上加一起也就几百块，过日子都是一毛一毛的算计，要是花上二十三十都觉得在割肉的时候。
我问志峰花这么多钱不会心疼吗？
志峰很随意的说，钱就不是一个东西，是王八蛋，所以没必要太过计较！
我们出了门口，临走时志峰忽然对我说，哥，要不你从厂里出来吧，社会的脚步太快，这年头靠打工，很难再跟上了，这个时代，打工已经过时了，除非帮自己打工！
我微微一笑，说，暂时还没有出来的打算，等以后再说吧！
志峰递了支烟过来，说，好吧，什么时候想出来了，一定要跟我说！
我回答说，好！
话虽这么说，但我的心，隐隐的有些跳动，于是蒙蒙细雨的漆黑夜里，我做了个梦，梦里的我辞了职，出来和志峰闯社会，也梦到了唐佳生了个很可爱的女儿，她冲我笑，我也冲她笑，然后她忽然开口叫我爸爸，我竟激动得情不自禁的流下了眼泪！
生活所带给我们的除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之外，它还喜欢给我们出一道道难题，于是我们挠了挠头，说，这怎么弄，然后忽然发现自己的头整整大了一圈！
今天终会成为明天的过去式，不管今天过得怎么样，到了明天之后，会不自觉的叹口气，侥幸又带点意外的说，看，我还活着！然后偷偷把昨天那些不愉快，找个地方偷偷的掩埋起来。
唐佳之前所担心的事情终是发生了，晚上下班回家，她扑进我的怀里痛哭，我不明所以的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她只是一个劲的哭，很伤心的哭着。
我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天塌的大事，不然她不会这样，毕竟这个阶段的情绪波动，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这点她比我更清楚。
许久之后，我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安慰说，佳，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声音低沉，文，对不起！
我说，佳，我们之间不存在对不起这个词，天塌下来有还有我在，没事！
她低着头，紧紧拉着我的手，说，自小到大，除了奶奶对我好点，就属外婆好了，可奶奶走的太早，现在也只剩下外婆了，前段时间我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外婆，没想到外婆这段时间感冒，迷迷糊糊的就把这事告诉了我爸妈，他们本来就因为我换号码没告诉他们而在生气，打来电话骂我是一个白眼狼，黑心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之前唐佳对我说过她和她家里的一些事情，生气归生气，但也没有影响到我的正常思维，我想了想，对她说，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只是单纯的骂你一顿那么简单而已，我觉得我们要有个心理准备了！
她哽咽说，我怕，我怕他们会像以前一样。
我说，她们生你养你，毕竟这份情我们无法抹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我在，放心吧！
她说，你不了解，他们眼里只有钱，为了钱什么都干的出来！
我笑笑说，我不是你的小男朋友，不是那么不靠谱的人。
她见我这个时候还笑的出来，满脸愁容这才舒展，挺着个大肚子，走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把头轻轻依靠在我的肩膀。
我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说，没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把头钻进我的胸口，柔声说，有你真好！
可是，想法跟我们的理想一样，都是美好的，因为这是我们的天性，可事实是，事情的发展并不会朝着我们的目的出发，它习惯于在寒冷的冬天在你的头上泼下一盆冰冷刺骨的冰水。
而在几天之后的一个夜晚，当我下班回家推开小院门的时候，寂静的小院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在默默抽泣的唐佳，一个是她之前的男朋友阿辉！
我很吃惊和意外，就在前两天我还跟佳聊起一些关于她父母的事情的时候，想着她的父母兄弟迟早有一天会找上门来，但万万没想到会是她的前任先找上门来！
他的出现，目的不言而喻，冲着佳肚子里的孩子来的。
我心里别扭，没好气的问，你怎么找到这的！
他从口袋掏出烟，抽了一支递过来，说，哥，抽烟！
我摆了摆手说，刚抽不久。说完从旁边拿了张凳子坐到佳的身边！
佳哽咽着说，文，我错了！
我用手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柔声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许再哭了，再哭的话，小宝就要踢你了！
她点点头，说，我知道的，可我就是忍不住。
一旁的阿辉显得有些尴尬，束手束脚的坐下后，说，哥，虽然我之前做的不对，可我知道错了，我也说服家里人，他们同意我跟佳来往，也答应会好好对佳佳的，所以，我想……
我质问阿辉，如果佳没怀上小孩，你还会出现吗？你家里还会同意吗？还会好好招呼佳吗？既然当初选择离开，又为什么要回来找她？
他顿了顿，说，其实我前天就已经来了这里，因为之前阿姨打电话告诉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就觉得来一趟，之前想着就来看看就回去，可来了之后，我改变了主意，我觉得我应该负这个责任。
佳边擦眼泪边说，谁要你来负责了，当初放手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起对我负责，反而这个时候跑来负什么责。
他一副无奈的表情，佳，我是有苦衷的，当初因为我爸妈非逼我离开你，我不同意的话，他们就要和我断绝关系，而且，你爸妈……
佳打断他的话说，我知道我爸妈那样做是有点过分，可你也好歹跟我说啊，你一句话不说，扔下我自己跑了算什么？如果不是我怀了孩子，你还会过来找我吗？你爸妈还会同意我们交往吗？我是一个人，不是你们拿来随便交易物品，宝宝更不是！
浓厚硝烟味的小院里因为唐佳的这番话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三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然后沉思着……
我想了想，对阿辉说，我们出去谈吧！
阿辉点点头，起身朝外走去！
我蹲下身子，用手帮唐佳擦去脸上的泪水，对她说，傻丫头别哭了，我会处理好的！
唐佳抽泣着点点头，对我说，谢谢你！
两人去到院子外面，面对着田野站着，月光把田野照的一片苍白，呼呼的的风声在耳边吹着口哨，两个身影被月光拉的很是扭曲！
我递了一支烟给阿辉，问，叔叔阿姨问你要了多少钱？
阿辉接过烟，点燃后，深深吸了了一口，脸上满是烦愁，说，他们本来要五万，我只给三万，他们同意了！
我忽然觉得阿辉也是够可怜的，被唐佳的爸妈骗了一次又一次，而且是那种明知道被骗，还不得不给他们骗。
但话又说回来，我以前对唐佳的爸妈虽说没有好印象，但至少不反感，而此时我真替唐佳有这样的爸妈感到不值，可以想像，唐佳这些年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想了想，问，那你现在什么想法？
他说，我是想带她回家好好养胎，但……
说到这他叹了口气，便不在说话！
其实他心里很明白唐佳是不可能重新跟他和好的，更不会跟她回去。
他忽然恳切的对我说，哥，你帮帮我吧，只要佳同意和好，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其实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阿辉的想法有些单纯，他怎么也不想想如果唐佳跟她回去真能有好日子过吗！
我很清楚如果唐佳跟他回去以后的处境。生了小孩之后阿辉的爸妈真的会兑现自己的承诺？真的会对这个原本就没看上的儿媳妇好，这种几率跟买彩票一样，微乎其微，就算她们肯做妥协，但唐佳的爸妈肯定会三天两头的上门讨债，这种妥协和勉强又能维持多久！
我对他说，阿辉，这个我真帮不了你，有些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太过勉强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以后的路还很长，过日子不是谈恋爱，它的责任与重担将是我们无法想像的，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唐佳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再受刺激了，想清楚就打我电话吧！
阿辉点点头，抽着烟带着被月光歪歪扭扭的影子，默默的离开了，他还小，干瘦的身体如何去承担这份如山一般的重担！
我回到院子，唐佳坐在凳子上用纸巾擦拭着泪水，我过去蹲下身子，握着她的手，冰凉冰凉！
我说，傻丫头，回房间吧，外面冷！
夜晚，她说她睡不着，我知道她是害怕，害怕的不是窗外刮的呼呼作响的风声；害怕的不是田间地头虫子小鸟的怪叫，她或许害怕的是这份现实和那份孤独！
晚上我没有回我的房间睡觉，我卷起被窝跟她睡在一张床上，她静静的盯着我看，深邃的眸子里，我看到了我自己，一张满是倦意和疲惫的面孔。
我笑问，我有什么好看的，快睡觉吧！
她说，阿文，你不会也丢下我一个人不管吧！
我大笑，玩笑说，有可能哦！那得看你听不听话！
她急忙说，我听！
我说，那就快睡觉！不要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她嗯了一声，从她的被窝慢慢的挪到我的被窝，把头紧紧的贴在我胸前，睡着了！
我一夜未眠，脑中胡思乱想着，今天过去了，那明天呢？后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