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方闻秉
日子一直在按部就班的流淌，余江舟和千千万万个普通学生一样上课、完成作业，偶尔和朋友聚一聚。
那些噩梦里的日子，就真的把它当成定期的一场豪赌。
赢则生，输则死。
天气越发冷了，连着下了几天的雨，连树都秃了不少。
宿舍门口的阿姨正在呵斥想要钻进宿舍楼的猫，不远处的情侣正在手拉手的说些悄悄话。
和以往一模一样。
余江舟正在出神。
雨滴落在地上聚集的小水洼里，冒出一个个脏兮兮的水泡，然后又突然灭掉。
梧桐树上落下的水滴从他的衣领子里滴进去，凉的他打了个寒颤。
一把大黑伞从远处走过来，准确无误的停在他面前。
余江舟下意识的以为自己挡了别人的路，一抬头，一句“对不起”卡在了嗓子眼里。
来人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方闻秉朝着他笑起来：“又见面了。”
他的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有点憔悴，胡茬也没刮干净，穿着一身挺厚实的黑色外套。
他又说：“我是来找你的。”
余江舟忐忑起来。
他当然知道噩梦里死亡的那个女孩有刘白和章图南的手笔，这人该不是知道了来算账的吧？
余江舟悄悄抬眼看了一眼他，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方闻秉将伞往他那里倾斜了一下，将他也纳入了黑伞的遮盖范围内。
“没什么。”他说：“我只是来找你聊聊天。”
外套竖起的衣领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衬得他眉眼更清晰也更黑白分明，余江舟居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说说话总该没什么问题。
余江舟的直觉向来很准，他不觉得方闻秉是个坏人。
“找个店里坐下吧，你吃午饭了吗？”
方闻秉摇摇头，声音很轻，还像是噩梦里的那个模样：“我不饿。”
余江舟拿不准他是客气还是真的不想吃，但也不好意思强迫人家陪他吃饭，于是将地点暂时约在了一家饮品店里。
饮品店有隔板隔开，天气冷又是下雨天，店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方闻秉客气的对送饮品上来的服务员说了谢谢，双手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
“我知道这么做很唐突。”他好像这时候才明白过来自己的行为有点突兀，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
余江舟张了张嘴，又听见他接了下一句：“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候面前跟他差不多体格，或者说比他更胜一筹的男人蜷缩的很小，不是身体上的，是精神上的。
余江舟作为一个他精神上的绝对上位者，此刻对他的怜悯到达了顶峰。
他双手捧着那杯冒着热气的饮品，眼神中有把所有现实都隔开的茫然和虚假。
看来那场噩梦对他打击不小。
“阿玲死了。”他说，眼神中透出深重的哀戚。
“我醒来之后就去没多久，就听到阿姨的尖叫，”
“她死了。”他像是难以置信：“他们说她是猝死的。但是，妹妹的作息那么规律，身体也很好，为什么会突然……”
他说不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认得我，是因为那场噩梦，其实是一个要命的逃生游戏，是吗？”
余江舟实在没想到他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这对谁来说都残忍非常。
犹豫了一瞬间，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方闻秉听完后陷入了呆滞。
过了一会，他从自己黑色外套的内袋掏出一本蓝色的手掌大小的本子。
外壳做的很精致，浅淡的如同夏天明朗的天气一样漂亮明亮的蓝色，上面点缀着更深蓝色的简笔画。
很小巧，看起来像是女孩子的物品。
“这个是给你的。”
方闻秉垂下眼：“这是妹妹的，我看不懂，你应该会明白。”
余江舟接过了这个还带着体温的笔记本，并没有立即打开来看。
方闻秉看起来还没从那个噩梦的消息里回转过神思，余江舟也没有再打搅他的沉思。
临分别时，余江舟问他要不要交换双方的联系方式。
方闻秉怔愣了一瞬，抿起嘴笑了笑。
他的这个笑很腼腆，很秀气，以至于余江舟在很多年以后还能在被埋没的记忆角落里隐约记得这个笑容。
他掏出手机，两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他们又分道扬镳。
余江舟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冷风从领口里钻进去打个转又从下摆钻出去，带走好多热气。
他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脚步。
秋天的天黑的要早很多，回家之后天色已经黑透了。
宋婺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他来，放下了手里的遥控器：“锅里有给你留的饭 还热着呢。”
余江舟心里那一点灰暗和被凛冽寒风冻僵的四肢一下子就舒活起来了。
家的气息。
余江舟带着满身寒气扑向了坐在沙发上的宋婺。
他还嫌宋婺外套凉，扑上去第一件事就是把宋婺的衣服拉链拉开，将自己的手塞到了宋婺的毛衣里边。
宋婺被他的手凉的一哆嗦，硬是没把章鱼似的扒在腰上的余江舟给扯开。
“你，”宋婺觉得他好笑，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跟狗似的。”
余江舟也不反驳，把脸也埋在他怀里，瓮声瓮气的：“方闻秉来找我了。”
正有一下没一下揉他头发的手顿了一下，头顶上传来声音：“他来找你干什么？”
余江舟又埋了一会，等自己暖和起来了才把手从他怀里取出来，搓了搓手：“来给我一个本子。”
说着就从自己怀里掏出那个本子来递给他：“喏，我还没看。”
宋婺接过本子顺带拉上了自己的拉链，随意的翻了几页。
不知道看了什么，他的表情变得奇妙起来，夹杂着嘲讽轻蔑和一点点不可思议。
“还挺有心眼子。”他说着将本子扔到一边，顺手就从余江舟手里拿走了一半橘子：“可惜最后也是死在自己那些心眼子里了。”
“什么心眼子？”余江舟面不改色的扔掉了剩下的酸橘子，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脸。
“就是没什么用的心眼子。”宋婺含糊不清的回答道，脸酸的一皱。
“这哪买的橘子这么酸？！”
余江舟笑的瘫在沙发上起不来，宋婺气急败坏的扑过去要掐他腰肉，两个人在沙发上滚做一团。
笑完了余江舟才勉强从沙发上支起身子，两条软绵绵的胳膊使不上力，索性就躺倒在沙发上。
电视里的男女主角正在深情对白，余江舟就在这略微有点嘈杂的声响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