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这个选择不后悔
周秀琴考上了大学，很快传遍了隔壁四邻，传遍了整个周家湾，甚至传到了十里八村，整个大队都有人知道了这个消息。
最高兴的人是张翠花，她一直坚持让这个最小的女儿把书读完，读到她没书可读为止。但张翠花不是个张扬的人，她平时说话声音也不大，外人看到的都是温温的形象，她从来不会把情绪表露在脸上，开心的时候也只是笑笑，没几秒钟就收了回去，好像做错事的小孩子，非常含羞，又怕别人一直注视，一眨眼就跑远了。张翠花自然不会跑走，但她很少主动接话，就默默的在旁边看着。
周国富自然也很开心，但他也是个好面子的人，村里人见了就夸，“你家闺女有出息啊，考上了大学真聪明，人也长得好，是读书的料。”
周国富总是很谦虚的说，“马马虎虎了，读书还可以，接了他爷爷的代，不像我，像我就只能读个初中。”虽然嘴巴上这么说，其实周国富的心里像吃了蜜一样，不知道有多自豪。他是那种喜欢打肿脸充胖子的人，跟人吹牛从来都不服输，一冲动就做出各种超出能力范围的承诺。
有一次村里几个老头坐在一起喝茶吹牛，不知道话题怎么从国家大事聊到了村里一帮混混，霸占了近湖的事，几个老头说，那帮人真狠，见人就打，村里人都不敢惹他们，见了都要绕道走。
周国富很不服气，“就那几个小东西，不知道哪里来的，毛都没长几根，还跑到这里混，要是遇到我，不打断他们的狗腿。”
几个老头都嗤之以鼻，不忘挑衅他，“你就在这里说，真要遇到他们，比狗都跑得快。还打别人？你就吹吧，牛都吹到天上去了。”
“各板马，还用吹，你去叫他们来，我就在这里等着，看我不打死他们。”
众人都摆手摇头，“算了吧，我怕叫来把你打死了，我承担不起这个罪名。”
“是你们不叫的，不是我怕他们啊。”周国富见好就收，起身拍了拍屁股，“不叫我可就走了，家里等着吃饭呢。”
“吃什么饭，才几点就吃饭。你就跑吧你。”
周国富就当没听见，头也不回劲直走了。
同样开心的还有周秀琴的二叔，二叔家就在周国富家旁边，只隔了一间屋子。
两家住得近，又都是兄弟伙的，晚上没事经常串门，来回走动。
听说侄女考上了大学，周国强晚上又来串门。
“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女生，了不起啊，光宗耀祖的事情，必须要好好庆祝一下，摆酒是少不了的。”周国强提议给侄女摆酒，庆祝她考上大学。
“摆那肯定要摆的，看什么时候是好日子，你去看看黄历，挑个日子。我现在眼睛不行了，看不清小字。”
“来的时候，我已经看过了，初八就是个好日子，黄道吉日。”
“那就定初八吧，你作主。你通知一下国民和你那边的亲戚，我通知这边的。”
“还要找个烧火师傅，手艺好一点的，不能马虎了。”
“那个杨树湾的杨忠烈都说不错，慧娟他们村里的，我让慧娟去请一下。她离得近，走过去快。”
“可以，整个大队的红白喜事，他都接过，我吃过几次，手艺可以。”
“再就是买菜了，你列个单子，我抽个时间和为民一起去买。”
“这个不着急，等厨师来了让厨师出菜单，菜单定了才知道买什么菜。”
“也是，那就分头去通知要请的人吧。”
周秀琴考上大学的庆祝酒席，就这么爽快的决定了，毕竟是亲兄弟，别的没有，默契还是有的，都这么多年了，住得又这么近，平时谁家有个大事，都是自觉到对方家里帮忙的，请都不用请，自己就上门了。
初八很快就到了，天还没亮，主厨杨忠烈就带着他儿子还有他的家伙事来到了周国富家。周慧娟和杨振国也提前一天来到了周国富家，前一晚就住在家里，第二天好帮忙张罗。
上午十点多，各路亲戚都来得差不多了，七大姑八大姨，表亲堂亲，姑表亲，姨表亲，不论在几公里外还是几十公里外，太远的提前一天来，近的当天来。有凌晨三四点起来，走路过来的，有骑自行车过来的，有划船从对岸过来的，还有开小车回来的，开小车的就是周秀琴的三叔周国民，他住在城里，开车回来也是一路颠簸，着实也是不容易。但侄女这么有出息，他这个当叔叔的必须回来有点表示。大红包是少不了的，酒也是必须喝几瓶的。
除了这些亲戚，村里也来了不少人，大队隔壁村也来了一些人，这些人有些根本不认识周国富，更不要说周国富的女儿周秀琴，他们是冲着城里的周国民来的，周国民在城里好得也是个官，关系人脉都有，权力也有，村里人、乡下人总会遇到点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乡里的官求不动，就直接去城里找，城里的官再压下来，交代给乡里的官，这事情就好办了，官大一级压死人，官大好几级，下面办事的还不得麻利点，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还得看主人，这就是官场，这就是人情。
周国民不是第一次回来了，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他应对起来非常娴熟。
除了几个熟面孔，老交情，其他人一律好话打发走。
“兄弟伙的，今天我侄女办酒席，大家抽空来捧场，喝一口水酒，抽一根烟，那是给我面子，我非常感激。今天的主角不是我，我不能抢了我侄女的风头，大家再给我个面子，今天就不谈其他事了，给面子的来抽根烟，坐下来喝杯酒，大家都是兄弟，都是一个湾子，一个大队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红包有没有都是小意思，来了就是给我面子。”周国民边说话边沿路给几个陌生面孔发烟抽，这可不是一般的烟，村里的烟大部分是没有过滤嘴的，有些还是湖里的荷叶自己卷的。周国民的烟是城里带回来的，也可能是其他人送给他的，档次不能低，都是带过滤嘴金圈的。
接了烟的人也很识趣，有的打声招呼，留下红包就走了，有的不死心，找个凳子坐下，也不好意思和周国民说什么，只能和其他几个陌生面孔围在一起，嗑瓜子，吃花生，喝茶。
周国民派了一圈烟，从夹道的人群中抽身出来，一回头，打了个手势，就往周国强家里去，后面有几个人也很懂事，立马跟了过去，都是其他村的陌生面孔。
周国民走后，留下的人就开始议论了。
“打麻将去了。那几个都是老搭子了，每次回来总能看到那几个，还是他们会做人，我们平头百姓不沾亲不占故的，想求他办点事，都不知道拿什么东西去。”
“各咋，你没有钱，就送点好东西。就村里的，越本土的越好。他在城里，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反而是村里的，他小时候的东西，他还有些念想。土鸡蛋、土鸡，这些不比城里好？粮食喂养，不吃饲料，不打针，散养没有病，又安全又有营养。”
“就怕他嫌少，瞧不上。”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瞧不上，不行就找他兄弟，让他兄弟去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聊周国民，聊怎么求得动他办事。
就在众人围在一起，三五成群，咵天咵地的时候，远处有个人骑着一辆自行车往这边来了。
这自行车外表已经生锈了，看不到一处完好的油漆，链条也松垮垮的，自行车后座也是歪的，泥挡板也掉了一截，擦着车胎了，一路骑过来，一直发出擦轮毂的噪声。自行车越来越近，接近人群的时候人从车上下来了，这个人有一条腿瘸了，走路一拐一拐的，推着自行车看起来也很费力。
“这是他哪个亲戚，不认得啊！”旁边的人都把目光聚焦到这个瘸子身上，都不知道他是谁，更不知道他从哪里来。
这个人也没有见外的感觉，在众人注视下，把自行车停在了墙角。
“幸会，幸会，感谢大家捧场。”他边往屋里走，边双手作揖感谢。
两边的人面面相觑，虽然不认识，也很友好的作揖回礼。
就在这个瘸子走进堂屋的时候，周国富从里屋出来，看到了。
“表哥！还认不认得我？”没等周国富开口，这个瘸子先开口了。
周国富本来还有点不敢确认，在脑子里过了一会儿，听对方这么说，他虽然没有完全想起来，但为了表示礼貌，还是很配合的答道“表弟！你怎么来了？我们好多年没有见了吧。”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一起放牛抓虾子，你不记得了。”
周国富说实话，并没有认出面前的这个人是谁，但他也没有任何印象，他停住脚步微抬起头，放空了几秒钟，在大脑里找碎片，拼凑回忆，还是没有半点头绪。
“我就知道你不记得了，你妈的表妹，我是你妈表妹家的儿子，二虎子。”
“你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我妈是有个表妹，对，二虎子，我记得你是叫二虎子，几十年没有见了，听我妈说你们家后来搬到城里了，就联系不上了。你怎么回来了？”
“一言难尽啊，出了车祸，我爹被撞死了，我妈也残废了，我自己也残了一条腿。后来城里实在待不下，我就搬回来了，在附近村说了一个媳妇，就混到现在了。”
“吓人，这么不幸，都不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有儿子没有？会孝顺人没有？”
“有一个儿子，就是不听话，我也管不了，天天好吃懒做，到处混，就是个小混混。”
“那还是要多管管啊，跟那些混混一起，早晚要出事的。”
“哎，管不了，我这个样子，走路都费劲，他活蹦乱跳的，力气又大，追又追不上，打也打不过，由着他了，只要不偷鸡摸狗杀人放火，能活着就阿弥陀佛，烧高香了。”
“也是，管不了就算了，不偷鸡摸狗不杀人放火，自己能养活自己就行了。”周国富也知道安慰不了他，就顺着他的话说。
“你先坐会，我这厨房还有事，一会开席了，我陪你喝几杯，我们再唠。”周国富确实不能停下来太久，这么多客人要招待，后面厨房也要人帮忙。
“我不耽搁你，你去忙。对了，你家国民回来没有，我去打个招呼。”
“哪个晓得，估计又跟那些人一起打牌去了。”周国富回厨房帮忙去了，他这个瘸子表哥又从堂屋出来，加入了人群咵天的队伍。
上午11点，正式开席了。
有人去喊了周国民回来上席。
作为这里最大的官，周国民还是不能免俗，在席上代表他哥哥周国富，代表侄女周秀琴，感谢亲朋好友过来捧场，祝贺侄女考上大学，这是周家的光荣，也是周家湾的荣耀，也是整个大队整个乡的光荣事迹，应该写进族谱，摆进祠堂。虽然按照祖宗的规矩，女子是不入族谱的，但时代不一样了，周国民是这里最大的官，他说可以写进去，就可以写进去，村里的队长也没有反对，亲戚朋友更不会反对。即使有些死古板反对，他们也只能憋在心里，不能当面说出来。
众人举杯庆贺，推杯换盏，整个堂屋，偏房，门口，加起来摆了十几桌，这已经是大户人家，不小的规模了，一般也就摆个八桌十桌，周国富这一次摆了十几桌，虽然很多人他也不认识，可能他弟弟认识，但来者都是客，只要给了红包的，都要招待，都可以吃席。
席间周国富也没有忘记二虎子，他抽空敬了他几杯，又吩咐旁边的亲戚替他把这个表兄弟招呼好。他怎么说也是秀琴的表叔，不远十几公里跑来，腿脚也不方便，虽然几十年没有来往了，他还记得来，别人有心，他也不好驳了别人的意，也一样和其他熟亲戚，好酒好菜的招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