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赵国府寿宴
自打镇雄伯爵府曾夫人和懿文侯爵府遗孀佘夫人来访过贺家后,贺家在京城才算是站稳了脚跟儿。
这日,秋风渐起,叶落枫丹。一封来自赵国公府的邀请函入了贺家的门楣。
那是一封华贵的油纸,上面的字都是用昂贵的延圭墨所写。信的大致内容是,赵国公的母亲元夫人,要过七十诞辰,邀请京中六品以上官员的家眷入府贺寿。贺佳章所任的户部主事刚好是正六品,故而也收到了邀请。
江宁淑早早地便起了来,正坐在桌前梳洗。她梳起了一个髻,左右插上了两支对称金钗,看上去端庄大气。她把上次曾氏带来的百年山参带了去,想必赵家太夫人也瞧得上。
常佑今日要读书,不得共往。于是江宁淑便只带着淑棠和云棠,坐上了前往赵国公府的马车。
赵国公府坐落于皇城之外,在最繁华的街道,其占地之规模,比的上宗亲王府。
江宁淑自知身份低微,在马车上一直告诫淑棠云棠二人,切莫多言,切莫如在成都时一样出风头。
毕竟,这可是京城啊。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赵国公府便到了。贺家人来的不算早了,府内已经有不少官眷在候着了,江宁淑来的时候,凑巧就遇着了佘萍儿带着儿子和佘玉柔来了,于是江宁淑便上前打招呼。佘萍儿和江宁淑笑着聊了几句,便一同递帖入了赵国公府。
赵国公府共有十六个院子组成,大门都是五开户的檀木雕花门,有两头大石狮子镇守门前。赵国公府的规矩也多,凡嫡出子女及其生母,走正中门,凡庶出子女及其生母,走侧两门,凡稍有些身份的女使管家,走边两门,凡来客者,官高于国公者正中门入,凡低于国公者侧两门入。
赵国公府的每个院子都有各自的名字,有厢房若干,游园雕栏无数,长廊侧屋数不胜数,百尺危楼、水上亭阁、奇花异草遍地皆是。檀木雕花,琼楼玉瓦,大理地砖,玉雕喷泉,彩纹苏绣,蜀锦流苏,女使数百,小厮不计,侍卫若干,侍从无数。凡有楼宇处,彩灯花笼横挂桓角,凡有人可身位处,小厮奴才侍立颔首待命,凡有游园人过处,数个老嬷嬷随时打扫。
而赵国公府的几位夫人小姐,个个穿金戴银。京中规矩,凡未出嫁女子,不佩戴发钗发簪类首饰,偏他赵家执拗,家中女儿自生来就有金银首饰不计。个个身着蜀锦、苏绣、晋袍、瑶衣。故而赵家女儿一向以泼辣、刁蛮任性为名。
江宁淑入了府内,顿时瞠目结舌,赵国公府真的太大了。毫不夸张的说,在这里很容易迷路。相比起来,贺家那三开户三院的小四合院儿和这个好比皇宫的五开户十六院府邸比起来,简直就是蚂蚁比大象。
贺家人哪见过这世面,三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佘萍儿看出了她们的窘迫,便上前笑着说道:“江大娘子,现在宴席还没开始,咱们来的晚了些,还要等上一个时辰呢,江大娘子和两位小姐随我在这府里逛逛如何?”江宁淑自然是答应的,这京中的事她还不甚了解,可得找个人好生学学规矩话术。
毕竟京城和成都,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在成都那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最大的官撑死了也只是个地方官,徒有些几品几品的名号。因此大家都还算和气,没有那么多算计,就算是算计也算计不了多狠。可这京城里,那可就不一样了。
江宁淑带着两个孩子和佘萍儿一同逛了会儿园子,时间便过去了,眼瞅着宴席就要开始,佘萍儿的脸上笑得愈发灿烂,这赵国公府她可来蹭了好多次饭了,这儿的路,她可熟悉着呢!于是便带着江宁淑到赵家老太太举办寿宴的东昌厅走去。
赵国公府的东昌厅也很大,是按照皇宫内的文化殿的规格建造的。江宁淑刚走进门,就感到一股没来由的自卑感。
众人陆续入了厅内,落座后,这场宴席才算开始了。
这次赵家老太太七十大寿,共邀请京中六品以上官眷小姐一百三十余人,共坐于东昌厅内甚至还略显冷清。江宁淑落座于末席,与一旁几位五品官眷挨着。而席面的最前端,尽是皇室宗亲和平位国公。
主位上,赵国公的正妻孙氏,正笑着开口道:“诸位官眷命妇夫人,皆是大富大贵之人,愿莅临寒舍了表祝意,庆赵国太夫人元老夫人七十诞辰,实感激不尽,吾在此敬诸位一杯。”随即便把手中酒杯举起,躬身敬酒。
诸位官眷也笑着举起酒杯,应和着共同给赵孙氏回敬。
赵国公府的菜式也很昂贵,尽是珍馐佳肴,有清炖燕窝、南海鲍鱼、东海海参、长江鲥鱼、红烧肘子、松鼠鳜鱼、软炸里脊、红烧熊掌、清蒸虎爪……
佘萍儿看着各式菜品,眼里泛着精光,大口大口的往嘴里送。而江宁淑,坐立不安,饭菜也没吃多少,只一个劲的吃些素菜。
后席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而前席却暗流涌动。每个人都各怀心思。
赵孙氏望着底下的镇雄伯曾夫人,笑着询问道:“二嫂嫂,二哥哥近来身子可还好吗?”曾氏很懂规矩,即刻便下席行礼道:“多谢国公夫人关心,妾身和夫君近来身子并无不妥。”随后便笑着举起酒杯道:“今日国公夫人宴请妾身,妾身感激不尽,妾身便给您敬一杯酒吧,国公夫人,您请。”说完便躬身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赵孙氏也很给面子,笑着喝下了面前的酒。
曾氏坐下后,另一个女子开口了。那女子端庄大气,身着蜀锦,雍容华贵。说话者正是刚刚得封韩王两个月的朱见澎的妻子马氏。她笑着开口道:“曾夫人都敬酒了,我等又怎能不敬酒呢?我来起个头吧,给贵府太夫人敬一杯。”随后便对着元氏的位置拜了一拜,一口喝下了那酒。于是众人就敬起了酒。赵老太太年方七十,不能饮酒,便以茶代酒。
众人正敬着酒,佘萍儿还依旧自顾自的吃喝,众人都愣愣的看着她。她发觉被人看着,略微顿了顿,才发觉自己该敬酒了,她笑着举起酒杯,给赵老太太敬了酒。
此时,勇英侯夫人祁氏笑着说道:“瞧瞧,瞧瞧人家懿阳侯府多有规矩,席面还没开始几刻呢,面前倒只剩些残羹剩饭了。酒也不敬,不知这架子是否比国公夫人还高啊?”佘萍儿刚想解释,赵孙氏便笑着开口道:“呵呵呵,祁大娘子啊,我素来知道你心直口快,可佘大娘子只是贪吃了些,毕竟家中如此变故,已经悲苦万分,你何必对她过于讥讽呢?”祁氏这才闭了嘴。
过了片刻,赵孙氏似乎想到了什么事,于是便笑着开口道:“哦,我想起近日朝中来了一位新贵,姓氏为贺罢。今日好似是请来了,何不将其夫人召来见见?”随后曾氏接话道:“妹妹想见她?我与她有过些许交往,去年啊,她家儿子还救了巧儿,我去喊她吧。”随后曾氏便离席,慢慢的向着席末走去。
江宁淑听说国公夫人召见,赶忙便扯了扯衣襟,整理了几下头上的钗环,随即便跟着曾氏走向席首。
赵孙氏望着缓缓走来的江宁淑,略略点了点头,待到江宁淑跪下行礼时,她笑着说道:“不愧是朝廷敕命,虽说出身蜀地,可这容貌竟也比得京中美人。快快请起吧,江大娘子。”江宁淑起身后,赵孙氏又道:“嫣桃,给江大娘子安排个座位吧。”随后曾氏把自己的位子往边上挪了挪,一个女使便搬了一张椅子放在了曾氏腾出的位子上,江宁淑谢恩后便坐下了。
勇英侯夫人瞧着江宁淑,越瞧越不顺眼,随后她笑着说道:“刚刚孙大娘子说这江大娘子美貌动人,我瞧着也是,这容貌啊,可与我家第一舞姬相提并论。”随后用袖子挡住嘴巴大声的笑了笑。
众人都是人精,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江宁淑听后,没有不高兴,反倒是笑着说道:“夫人谬赞,妾身不敢领受。夫人之容貌,远在妾身之上,上比潘妃,下比望卿,貌美如花,妾身远不能及。”这马屁拍的祁氏一阵舒坦。
可随后她又反应了过来。
这潘妃乃是南北朝时南朝齐废帝的皇妃,虽说美貌,却是一个红颜妖妃,奢靡无度,结局悲惨。
而这望卿,乃是指西汉广川王的侧妃陶望卿,生的美貌如花,最后却受尽广川王后和广川王的折磨,最终投井自尽,结局悲惨。
这江宁淑拿这两个人来比喻自己,岂不是在咒自己吗!
于是祁氏便大声说道:“贺府大娘子还真是有规矩,字字讥讽,胆敢讽刺本夫人,你是不想活了吗?”江宁淑笑着说道:“祁大娘子生气了?为何呢?妾身什么也没说,只是对您多加赞美,您又何必生气呢?”祁氏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随后大骂道:“我呸!你可知那潘贵妃和陶望卿结局悲惨!你拿此词比喻本夫人,意欲何为!”江宁淑随后,便学出了曾经郭拂云的那副可怜做派,随即下跪道歉道:“妾身不知啊!请祁大娘子恕罪!妾身只知有‘步步生莲’之词有赞美人之意,其出于潘贵妃,故而才如此比喻,望您恕罪。”
祁氏见她这副样子,刚想继续发怒,赵孙氏却制止住了她,她开口道:“好了,祁大娘子,坐下,今天这么好的日子,你无端的发什么脾气?明明是你先对人家出言讥讽,而且人家又不知道潘贵妃和陶望卿不好,不知者无罪。倒是你,没规矩惯了,今日在我赵家也还这样放肆。”祁氏这才坐下,鼓着嘴巴生着闷气。江宁淑便起身坐回了座位。
曾氏见江宁淑如此会说话,便把头侧到江宁淑耳前小声说道:“江大娘子真是厉害,饱览诗书,博通古史,随随便便两句话便把她气着了。”江宁淑笑笑,没有回应。
时间过得很快,这场各怀鬼胎的宴席结束了。
江宁淑牵着两个孩子,刚出了赵家的门,祁氏便走上前来拦住江宁淑,随后冷笑着说道:“江大娘子,咱们走着瞧。”江宁淑笑着行了个礼,随后说道:“妾身不明白您的意思。”
祁氏气呼呼的离去了。